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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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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十七王爷送走皇帝,一个人转回了自己的小屋子,望了望四面透风还印着猪蹄印的墙,又望了望头上稀疏能看得见星光的网,低头又望了望撒着一层灰几乎看不见原来颜色的桌椅和床,挑挑拣拣,最后在角落里凄凄凉凉地蹲下来,细细地琢磨了一阵。
他还记得御书房与夏清源初见,他喜那孩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刚摸了摸小手碰了碰小脸,手中的人就被四皇子抢了去护住,还假惺惺地说了句什么:此子眉目有神,不可戏之。
那时夏清源一语未发,只偏过了头淡淡地瞧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稚嫩的风情,他便是如今也记得分明。
冷了一点,若是为他暖了起来,不是正好;
傲了一点,若是为他敛了眉梢,不是更妙。
十七王爷勾起唇角色迷迷地一笑:“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次日晨,夏府上下,皆入战火。
管家张伯刚刚奔丧回来,一进门,正瞧见满堂轰乱,十七王爷被围在中间,一手抓着小本,一手拿笔,正嚷嚷着:“慢来慢来,除了菜刀、花布,你们夏大人还喜欢些什么,慢慢说给本王听。一人五两,本王决不食言。”
张伯眨巴了两下眼,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
大厅里顿时安静,十七王爷从人群里探出个头,问道:“这位老伯是……”
张伯一脸肃穆,不卑不亢道:“老奴是夏府的管家。前阵子家母过世,回老家奔丧,没能迎接王爷大驾,请王爷恕罪。斗胆问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十七王爷把小册子藏到身后,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张伯环视一圈,沉声道:“夏大人对我们这些下人是极好的,谁知一背过身,就有人为了几两银子胡说八道!”
一屋子家丁奴仆都瘪了嘴低下头去,张伯哼了两声,走近了几步,一抬头换上一张春风化水的笑脸,凑到十七跟前低声道:“老奴是看着夏大人长大的,夏大人喜欢什么,老奴最清楚,保证消息条条可信,绝不是胡言乱语!”
晚上夏清源回府,坐在屋子里看着堆了一地的礼物,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史言小心翼翼地陪在一侧,欲言又止。
夏清源又抿一口。
史言苦脸:“大人,杯里没水……”
“砰!”
茶杯落地。夏清源怒:“谁跟他说我喜欢花布?菜刀?鹦鹉?也难为封平王居然相信!”
史言“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腹诽道:这些他不信,莫非真的告诉他你喜欢历年案宗、国法律令?
夏清源走到堂下,一件件拎起来:“花布拿给小如,菜刀给厨娘,鸟给阿发……”
吩咐的声音忽然一顿,夏清源青着脸道:“这春宫图是谁要的?”
史言一缩脖子:“……张伯……”
夏清源扔给史言:“拿给他。顺便告诉他,扣他一个月月钱。”
“理由怎么说?”
夏清源一挑眉:“为老不尊!”
史言低头看了看那书册,小声道:“大人,这个好像不是张伯给自己要的……”他上下打量了夏清源一眼,指了指封皮“这上面写的是龙阳十八式,应该是为十七王爷备的……”
夏清源脸色由青转红,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抢过书册哗啦啦撕了,冷道:“告诉张伯,扣他半年月钱。”
史言瑟瑟,斗胆问“理由?”
夏清源杏眼一瞪:“暗通款曲!”
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张伯一张脸苦得有如黄花菜,呜咽道:“大人……捉奸捉双,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只罚家里人……”
夏清源抬头望他,面上言笑晏晏,深情款款,看得张伯浑身汗毛直竖。夏清源坐回椅子上去,重拿了个茶杯沏茶,开口问道:“言儿,不是叫你拿剩菜招耗子么?招来了么?”
史言陪笑:“招不来呀……”
夏清源倏然抬头,史言浑身一颤,张伯忙开口道:“大人,你忘了?你七岁的时候家里闹耗子,你拿文宰大人的尚方宝剑大开杀戒,挖了八个耗子洞,从那以后,咱家有什么好菜耗子也不来了呀。”
夏清源面皮微微红了红,端起茶杯道:“招不来,不会自己去买来喂么。”
史言和张伯对望了一眼。夏清源慢悠悠喝着茶问:“去不去?”两人连忙点头,齐齐答道:“去!”
四王爷歪坐在榻上,修长的手指执了一枚黑子,将落未落。
屋子寂静无声,棋盘上黑白错落,四王爷蹙眉沉思,听到门上轻轻三下,侍卫长官常跨进门来。
四王爷头也未抬:“怎么样?”
侍卫长回禀:“办好了。”顿了顿,开口道,“京城第一赌坊万寿庄私下里开设赌局,赌夏大人和十七王爷孰胜孰负,此事要是叫夏大人知道,绝对不能善了。王爷又何必淌这趟浑水,拿一百两黄金去赌夏大人赢?”
四王爷微微笑着:“官常,你没有看见我王府的屋子在漏水么?趁机赚上一比翻修费,他若知道我是买他赢,想必也不至于太生气。”
官常还在估量着这“不至于太生气”能有多严重,就听见四王爷问:“守在夏府外面的人怎么说?”
官常连忙回到:“自从前几日皇上驾临夏府,留了两三个时辰用了晚膳,后来就一天比一天清静,也没再听见十七王爷惨叫的声音,说不定十七王爷已经习惯了。”
官常又道:“十七王爷出了名的风流倜傥,这几年的弱柳公子无不是出类拔萃的琅琅男子,还不是照样收在手下。现今十七王爷就住进夏府,长此下去,朝夕相对……”
四王爷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那棋局,白晰的手指扣着一枚黑子,在掌心里来回摩挲。
外面脚步声匆匆响起,一个侍卫进来低声对官常耳语了几句,官常脸色微微一变:“王爷……”
“嗯?”
官常低了头:“王爷果然英明神武……十七王爷刚刚哭着跑出夏府,据说面容死灰,仿佛是受了大惊吓……”
“是么。”四王爷终于笑了一笑,抬手去落那黑子,随口问道:“他是一个人出的夏府?”
“这……不是……十七王爷他……背上有一只耗子……”
“啪”
四王爷怔了怔,黑子脱手,顺着棋盘滚到地上,“嗒嗒”蹦跶了两下。
官常慌忙寻回那枚黑子,轻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四王爷坐起身子:“跟我进一趟宫。”
“去做什么?”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找离瑶借猫。”四王爷苦笑道,“世上最怕耗子的,就是夏清源。”
朝堂上的京兆尹突然打了个喷嚏,惊得跪在地下的两个人颤了一颤。
夏清源吸了把鼻涕,正经坐了,惊堂木一拍:“李氏,你说你邻居偷了你的鸡?”
左边的妇人忙开了口:“正是。我家辛辛苦苦养了两只芦花大公鸡,刚丢了一只,第二天就看见他家扔了鸡骨头出来……”
右边的汉子抢道:“我什么时候偷了她的鸡?大人,那鸡是我姨母来看我时带来的……”
“你胡说!我从来没见你有什么姨母!”
“我姨母住在临潼县,她给我带一只鸡也要你多管?”
夏清源听得下面吵成一片,颇有些不耐烦,拍案道:“来人!把李氏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两个人齐齐噤声。李氏怔了片刻,嚎哭道:“大人?!这是为什么?”
“你通奸。”
“大人冤枉啊!”妇人哭道,“民妇一直谨守妇道,……”
夏清源冷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冤枉。就因为人家门前有鸡骨就说他偷鸡,那么现在你和这男人同处一室,难道本官不能责你通奸么?”
“这……”
李氏低了头,右边的汉子高兴起来,连磕了几个头呼道:“青天大老爷,谢谢大人为民……”
夏清源瞥了他一眼:“把此人也给我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大……大人……”
夏清源冷笑一声:“临潼县的姨母?临潼县正闹鸡瘟闹得厉害,你姨母还会给你带鸡?”
汉子顿时张口结舌,软了身子。两个衙役托他出去,按在院子里“劈里啪啦”打起来。
下首帮着笔记的史言悄悄地探过身向夏清源道:“大人?临潼县正闹鸡瘟?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夏清源恨恨道:“谁说临潼县闹鸡瘟了?他能骗我,我就不能骗他么?”
史言顿时无语,默默缩了回去,离他最近的王捕头矮身悄声问道:“大人今日心情仿佛不怎么好?”
史言偷着看了一眼夏清源,见京兆尹正写着方才的供状,便拉了一把王捕头,两人溜出大堂蹲在墙根处。史言压低了声音回道:“最近府里闹耗子,昨儿晚上一只窜进大人房里,睡在大人床上,踩了大人的乌发,亲了大人的脸,吓得大人连夜带着我出了府,就坐在这衙门前面吹了半夜冷风等着衙门开门,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王捕头连连点头,两人一抬眼,却见外面等着打官司的百姓都凑着身子在听,此时一见他俩起身,齐齐向外退了一步。
里面夏清源已经写好了供状,喊史言叫下一个进来,半晌史言独自进了大堂,垂着头道:“大人,外面那板子打得太狠,把人都吓跑了。”
夏清源愣了一愣,复又坐下,把那收好了的供状又摊开来,道:“仔细一想,此案还有诸多疑点,把那人犯再带进来,本官重新审一审。”
史言上前一步,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刚才张伯来报,四王爷找离瑶公主借来一只厉害黑猫,这会儿耗子应该捕得差不多了。”
夏清源“啪”得一声合了供状,一扫堂下,衙役正把人犯拖回来。
那汉子捂着血淋淋的屁股,大大地喘了口气,还未开口,夏清源大手一挥:“本官已经清楚了,再拖回去打完。”
那汉子哀号:“大人,草民还什么都没有说啊!”
夏清源起身,下了堂,拍拍他的肩:“你方才一口气吐得如释重负,明显是知道自己罪有应得,终于能安下心来之举。放心,这四十棍打完,你便偿还之前之罪,再不必寝食难安、坐立不宁。”
“大……”
“大恩不言谢,你不必再说了。”夏清源温柔似水,低头看他道,“还是你觉得仍旧不够,要不咱们再加二十板?”
一拂衣摆,无视堂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夏清源神清气爽:“回府。”
一日至此,清平无事,当晚夏府管家张伯抱着黑猫送回了四王府。四王爷望着被耗子咬得伤痕累累的猫,且笑且叹:“不愧是夏清源,连府上喂出来的耗子也格外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