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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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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渡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晨,出现在了陈家的客厅里。
陈义明下楼时,一眼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陈渡坐在半明半暗之中,面无表情,全身冷肃。
陈义明的脚步微微一顿,心下一凛。
父子俩一前一后离开了庄园,铁门缓缓合上。二楼客房的窗口,一双阴沉的眸子缓缓收回了目光。
照片上的陈渡,隔着再远,宋雪也认得出他的轮廓。而站在他面前一米之遥的女人,是宋雪四年的噩梦,岑意。
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从来没有放弃搅乱她的生活。
男人俊朗高大,女人娇美可人,同框的角度暧昧,无论谁看,都会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阴冷的妒意蔓延开来,宋雪扬手,砸坏了那只相机。
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在继续——“自那天在千盛重逢后,这可是陈渡第二次去了同一个地方。宋雪,你干什么吃的。”
宋雪忍耐着暴怒:“你以为我能怎么做!这陈家谁把我放在眼里!”
电话那头的男人冷笑:“若是前十年,你确实可有可无。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想要翻身,你得自己想法子。”
男人低语了几句,宋雪的眼里迸射出了贪婪的野心。
“你当真?”
“走到了这一步,当然。”
几秒钟的沉默后,宋雪剥了剥刚刚做的指甲轻笑:“经你这么提醒,我倒是想起了可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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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慧的骨灰被安置在市西,远离陈家的祖墓,是陈渡的意思。
细雨飘洒,远处松柏苍翠,处处透着寒意。
陈义明买了花,弯腰亲自洒扫着徐慧墓前的石碑,动作缓慢,连背影里也透着苍老。
照片上的徐慧被时间定格在二十岁,那是她最好的时候。
彼时徐家如日中天,生意鼎盛,人丁兴旺。
她作为掌上明珠,众人疼爱的老幺,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桐城第一潜力股,也是徐老爷子得力助手,陈义明。
众人眼里郎才女貌,绝世登对的婚姻,却在短短几年内轰然坍塌。
陈义明以生意太忙无暇看顾为由,将六岁的儿子丢去了国外读书。
徐慧舍不得陈渡,便也跟了去。谁知道,这一去就是沧海桑田。
直到死,她都没有再回国来。
没过多久,徐家的家业易主,上位成功的陈义明彻底撕开了伪装,堂而皇之的带着红极一时的女演员宋文娴出入各种场合。
再然后,宋文娴不知何年马月与陈义明苟且生下的孩子陈朗,成了众人心里名正言顺的陈家大公子。
从婚配变成了前任,从正室打入了冷宫,家业被外姓蚕食,连带着儿子也成了见不得光的存在……徐慧的这一生,彻彻底底的栽在了陈义明的身上。
陈渡一幕一幕的过着他与母亲在国外度过的每一页,目光凝着面前的男人,眼底冰冷无澜。
陈义明从徐慧的墓前站了起来,低下了头:“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她。”
这样的做戏,自他回国,每一天都在上演。
“人死了,你说一万遍她也听不见。”陈渡嗤笑,点了一根烟。
陈义明一滞,抬起了头,瞪着陈渡:“渡儿,无论怎样,她是你的母亲,我始终是你的父亲!”
青白色的烟雾燃起,隔着那层雾,陈渡的眼睛亮的像是钻芒:“所以,该要如何解释,我的父亲想要杀死我的母亲这一件事。”
陈义明的拐杖落在了地上,与大理石碰撞,发出了冰冷的声响。
他脸色苍白,颤着嘴唇:“你在胡说些什么!”
“十六年前,把我和怀着小儿子的她赶去了国外,从此以后不闻不问。她意外流产,你迎娶了第二任妻子,并且彻彻底底将她从集团和族谱里抹去,直接导致了她的抑郁症。”
烟头在细雨中亮着微红的光,像是舒张的猩红瞳孔。
“十二年前,假意与她复婚,不久后转移了她国内所有的不动产与公司股份,只留下洛市的那几套房子。上亿的资产不多久后变成了陈朗的生日礼物。她再次爆发了躁郁症。”
“八年前,她酗酒过度,听闻你为爱妻推翻了徐家经营多年的游乐园,翻新成了桐城第一大百货。她再次轻生,吞下过度的安眠药,在 ICU 住了整整一个月,你从未出现探望照顾过她一天。”
“渡儿,当初是……”陈义明脸色苍白,说到一半,嘴颤着,噤声。
陈渡给了他空隙,安静了几秒,脸上的讽刺更甚:“之后的每一年,你忙于应付正妻与数个情人,早就忘了那个为你付出了一辈子的女人。除了每个月的赡养费,直到她死,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些伤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源头在哪里,早就说不清楚。
自陈渡有记忆开始,母亲徐慧哭哭笑笑,酗酒失眠就成了常态。
家里的地毯上,盥洗室的瓷砖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伴随呕吐物像是一个个屈辱的标志,墓冢一样的家让人痛苦窒息。
每说一句,每一次回忆,都像再次揭开伤口,让血淋淋的陈年往事曝露在空气里。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陈渡,这不是他的错。
事实是,他是野种,他的母亲是弃子,他的出生成了她的负累与失败的直接证明,他的存在也成为了被人臆测,不能见光的笑柄。
荣光万千的当下,内里埋着的是万千个黑暗痛苦的往昔。
“原谅?”陈渡冷笑,“原谅你这件事,只能等你下地狱,亲口去和她说。”
良久的死寂。
一时间,父子没有任何人开口。
陈义明落了几滴泪,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我对不起她,我知道。可是渡儿,你的哥哥……”他抬手擦了擦眼泪,抱着一丝希望抬起头,“陈朗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让给了你,你不能不管他的死活,毕竟,血浓于水……”
陈渡觉得可笑,也觉得翻天覆地的恶心。
叱咤风云一辈子的陈义明,最怕别人说自己靠发妻上位,此刻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像是被折了翅膀打蔫儿的公鸡,在小儿子面前低三下四的哀求。
血、浓、于、水。
好一个血浓于水。
“我应该感谢陈朗,若没有不是因为他输的一败涂地,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陈义明猛地抬起头,陈渡目光森森。
“在他吐出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我不会让你再见到他。”陈渡轻笑看着陈义明失魂落魄,勾起嘴角,“我放过你,只不过是因为你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但是他,我们的账,远远没有清算。”
黑色的车子消失在了墓园深处。
年轻男人的背影冷冽决绝。
陈义明看着地上被雨水泡湿的烟头,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墓碑前。
照片上,黑白像的女人,目光深邃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