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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澶溪寻仙07 ...

  •   白决灵巧的五指按住了觱篥的洞眼,缓缓吹奏出一串中洲音律,这样的乐器和曲子在修真界都很不常见,一些奇异的转音和调式,连裴听遥听了都忍不住倾耳凝神。以前剑流落到中洲人手里时,他也跟着听过些歌舞楼台的靡靡之音,在战场上,亦听过慷慨激昂的鼓角。
      但白决的乐曲壮逸且婉转,一如其人的独特又矛盾。

      音律如有实质地伸出触手,小心环绕在他周身,试探地触碰他,他姑且算是配合地递出手,就被一股柔而淳厚的力量牵住,带着往白决身边走近了几分。
      白决闭着眼睛,全身心沉浸在御灵术中,裴听遥则光明正大地盯着他脸看,好像他脸上写了什么晦涩的碑文。

      虽然剑灵的实力比白决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白决连裴听遥这只灵的名目也叫不上来,可这招灵的过程进行的比想象中还顺利。
      裴听遥察觉到自己一向麻木的感官好像有了点起伏,这让他的心暗中跳快了一拍。接着,白决放下觱篥,睁开了眼睛:“我现在要用通感术喽?”
      裴听遥点点头。

      这么乖巧的剑灵大人真是难能可见,白决偷偷笑了一下,带着他走到自己养殖的一株蝴蝶兰前,示意裴听遥和他一起伸出手。
      裴听遥站着不动:“你摸不就够了,我的五感已经附着在你身上了。”
      白决不满:“一起做啊,这样才真实嘛!就像是你自己摸到了一样,来啊,伸手,快。”

      裴听遥盯着白决看了半晌,眼神缓缓移到了花卉上,终于迟缓地伸出手,和白决的叠在了一起。白决的指尖触碰到了蝴蝶兰的花瓣,才盛开不久的小花欣欣向荣,和他们打招呼似的抖了抖叶子。
      指尖传来的触感非常奇妙,轻薄柔软,仔细感受,似乎还能摸出花瓣的纹路。裴听遥浑身像过了电一样,三百年多来曾因修士淬剑承受的痛苦都不及这一下震撼,他一下一下随白决摸着花瓣,让瓣尖挠痒一样拨弄指腹,手指颠来倒去地轻轻揉捻叶子。

      法术很快就到了时效,只是帮剑灵大人摸了摸花是什么感觉,白决就耗尽了灵力似的坐倒在地上喘气。
      裴听遥的手还停在花瓣上,已经没有感觉了,可是难以忘记刚才短短一息的体验。
      白决真的帮他做到了。

      白决仰起脖子,邀功地笑:“怎么样?好玩吗?”
      裴听遥这次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

      裴听遥环顾了一下房间,走到那个青瓷灯前,点着琉璃莹莹发光的外壳道:“这个。”
      白决不解:“啊?”
      裴听遥:“再来一次。”
      白决:“……”

      裴听遥转回头看他。白决吞咽了一下:“好,等我喘口气。”

      然后他再一次启用御灵兼通感,帮裴听遥摸到了青瓷灯,接下来是毛笔、玉简、枕头、屏风纸、枉清狂……
      剑灵大人开了先河,根本停不下来,打开窗子,从外面的草丛里隔空抓进来一只毛绒绒的肥兔子:“这个。”
      兔子两腿疯狂地蹬啊蹬,白决欲语泪先流:“裴听遥……我真的吃不消了……这个很费力气!”
      裴听遥提着兔子蹙起眉头。

      白决立指发誓:“明天,明天再继续好不好?明天保证让你把全聆玉章的小动物都摸个够。”
      裴听遥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
      白决又抓起一把甜樱果,讨好地捧着献上:“还有这个,可好吃了,明天帮你尝尝它的味道好不好?不甜你打我!”

      剑灵大人计较了一番,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兔子耳朵。兔子一落地,蹬着后腿原地打滑了两下,冲刺进了草丛里没影儿了。

      白决大字型仰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兴叹,一屋子狼藉也没力气收拾了,他现在只想就地睡个好觉。看样子耗光力气比去细草香闲开药管用多了。
      他眼皮子打了会儿架,忽然听到三下节奏地敲门声。

      白决一下子坐了起来:“谁?”
      门外是一道陌生而冷漠的声音:“白决师弟,掌门奉使有请。”
      *

      宋杳杳真是铁面无私,说禀告师父立即就禀告了,周可仪也雷厉风行,当即叫人把白决请来礼教堂。
      可这架势不像简单问责,白决走进去的时候,堂两侧已经站满了聆玉章的师兄师姐们。
      通常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这样公开责处,公示同门。
      恐怕宋杳杳自己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

      上一次在这个礼教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听训的弟子还是因为偷偷下山猎杀灵兽,被周可仪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了。
      难道不小心使了个御灵术比肆意猎杀灵兽还不可饶恕?

      白决顶着重重探究的目光走到堂前,硬着头皮向周可仪行了师礼。便听周可仪问道:“白决,你可知错。”
      白决忙道:“弟子知道了,下次不敢了。话说回来弟子这次也不是故意打扰树爷爷……”
      “端身肃容!”周可仪面色不善。
      白决连忙站直了身体,低下头去:“弟子知错。”

      他认错态度良好,周可仪表情稍霁:“白决,你入门还不满三个月,心思却始终不在正途,不但不专心修乐道,反而私下和剑门弟子来往密切,更窃取旧书阁钥匙,盗取驭灵类丛书私下偷练,惹来祸事。
      “当初你进我聆玉章就知道,三个月内你渡不过结丹期就要离开师门。我本以为你会勤加修炼,可你却终日做这些事情!你若再不思悔改,三月之期一到,立刻就给我滚下岘山!你今天须得当着同门的面立下誓言,不可再把心思放在这些旁门左道,然后回净室闭门思过十日。”

      周围来一同听训的弟子们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哇,才来三个月就这么精彩啊?”
      “他是谁啊?怎么平日演学没见着他?”
      “听说是宋师姐单独教授着礼仪,还没正式开始学。你看,他竟然还佩戴着剑器……”
      “啧啧,一看就是新人,居然敢犯大忌……混修是最碰不得的,听说上个月就有个澶溪城的弟子想试试看月下章台的双修之术,结果猝死了的!”
      “啊?合欢道也敢碰!那不是作死……”

      “肃静。”宋杳杳替周可仪维持了一下纪律,然后冲白决使劲挤眼睛叫他快点立誓。

      白决也听到了些议论的声音,他环顾一周,有些不解地问周可仪:“师父,可是驭灵不是在乐道后期也会学到的知识吗?怎么算旁门左道呢?”

      宋杳杳恨铁不成钢,赶在师父发怒前插话:“小师弟!师父说的旁门左道,是指你不按道序修炼,要知道你正在结丹期,一旦确认了修道心法,是万不能再碰其他心法的,也不能一次跳的太快,心法底子还没打好,就去够上层的东西。”

      “可是我不是也用出来了吗?”白决道,“说明是前人分错了类也不一定呢?驭灵可能就不在上层嘛?再说决定能不能使出什么法术的,应当是灵力够不够,技艺熟不熟,而不是时间到没到吧。如果我就是领悟了,难道还不准用吗。”

      “狂言妄语!不可理喻!”周可仪重重拍了把椅背,玉雕的百鸟朝凤椅的把手正好是一颗凤鸟头,就被周可仪生生拍断了,“当啷”一声掉在地板上,吓得弟子们集体噤声了,“白决,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入门才多久?难道比起万年来仙门高手前辈们还要聪明,还要有才华吗!”

      “当然不是,可是,中天界这么大,仙门洞府这么多,难道每个人修炼的路数都一样?”白决是真诚发问,听在全堂弟子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个意思,他甚至说,“虽然如今的中天界由仙门主导,但这片土地上还有不少玄门世家,他们也有各种各样的派系,却没听说各个派系隔阂深,不可逾越。”

      “还敢提玄门!那是邪魔外道!!”周可仪怒急攻心,险些背过气去,乐门弟子们还从没见过谁能把自家师父气成这个样子,宋杳杳一直在帮师父顺气,听到白决拿玄门做例子也差点昏过去。

      周可仪取出一只玉简,反手扔到堂下白决的身上:“看看,这是细草香闲送来的,你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白决。如果你再一意孤行,后果就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了。你们也都听好了,不是为师死板,是叫你们不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白吗!”

      白决捡起那玉简一看,工整的小篆明明白白写着他前去看病的始末,并向聆玉章调取了他这几个月的修炼状态,推断出他存在乱修杂修的问题,写玉简的人同时推测他很可能是遭到小程度反噬了。无法入眠的确是杂修导致的走火入魔的一个初期症状,再往后就会更严重。

      白决迅速扫完啧舌:“这也太不严谨了吧……弟子就是,想到些往事,才没睡好的。”
      “什么往事?”周可仪明显不同意他的说辞。
      白决抿了抿嘴,选择了沉默。
      “每个犯禁的弟子灵丹碎裂而亡前,也都如你这般抱着侥幸心理。”周可仪严声道。

      “那玄门杂修为何就没事?”白决摸着下巴忖道,“或许仙门杂修只是缺点什么……”
      “混账!”周可仪几乎要晕厥了。

      修仙之道,万年来也只有修灵丹、结灵气一种途径,人也好灵也好,都是要修灵丹的。这种灵丹是内丹,成仙才算是修成正果,像妖界的灵丹是外丹,也修仙的话通常是会修成魔。
      此外只有鬼道和玄门是不修灵丹的。鬼和妖都活跃在下天界,因此中天界,只有玄道被视为异类,仙门管他们叫邪道。

      正儿八经叫邪道为“玄门”,就已经是一种罪过了。何况白决居然认为玄门有可取之处,周可仪若不是碍于风度,恐怕会直接动手打人。但她已经足够失态,在宋杳杳的服侍下顺过了气来,指着白决喝道:“把他的剑卸了,绑去净室闭门思过!谁都不许去看他!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来礼教堂起这个誓!”

      白决叩着枉清狂叫道:“别啊师父,闭门思过也不能耽误了修炼不是,把剑留给我吧。”

      周可仪怒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修的是乐道!”

      紧接着,白决说出了一句之后会流传遍整个澶溪宗、使每个弟子听了都瞠目结舌,脑子一震的名人名言——
      “谁说乐道不可以用剑呢?”

      当时礼教堂里的同门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小师弟,他疯了。

      这句话因为太震撼人心,出了礼教堂,就比春风还快地扩散了出去,还传到了向来不理俗务的心门奉使陶漱耳朵里。
      彼时陶漱正与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子坐在心门的瀑布边对弈。数尺飞流下的浅滩,几个心门弟子正兴致勃勃谈论着聆玉章那个张狂叛逆的新人是如何气病了周大奉使。

      男子抬手落下一枚黑子,白衣右袖上用金线纹着一只鸾鸟,活灵活现,晃得陶漱眼睛疼,他揉揉眉心,落下白子,吃掉了一大片黑子。
      男子懊恼地换了个姿势,一边思考棋局,一边伸长了耳朵听年轻小辈们充满朝气的八卦,听了一会儿,笑道:“老陶,你们澶溪的小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紫衣奉使面不改色地提点他:“裴潇,你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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