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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救治 ...

  •   马车内,姜道飞看见那两个孩子从山石跃下,知道他们是来接自己,忍不住面露笑容,老仆见状言语打趣,两人言笑晏晏,赶马缓缓前行。

      山路蜿蜒曲折,里侧是山壁,外侧是悬崖,若非寻常走惯的人,恐怕都会觉得惊险,但久居深山的两人早已习以为常,如履平地,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多时,山道尽头出现两个少年人的身影。一对外形极为出色的小儿女俏生生朝马车奔来,远远看着便心生欢喜。

      初念一面跑,一面看那越来越近的马车。

      车上两人都神情怡然,赶车的忠叔扭头在说着什么,车厢门帘被挂起,能看见坐在其中的舅父正在捻须微笑,马儿温顺乖巧,安安稳稳地拉着车。

      看起来并无异样,一切都还来得及。

      要么,让舅父和忠叔下车步行吧。初念想着,这要求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她可以想个合理借口。

      然而,就在她思考如何开口时,变故发生了。

      原本踢踢踏踏稳步前行的马儿,忽然发出一声痛苦嘶鸣,随即发狂乱走。初念踉跄了一步,直觉想要向马车扑过去,却被身后的姜承志紧紧拉住。

      发狂的马儿近在咫尺,这种惊险是两个半大孩子从未见识过的。姜承志只觉得手脚冰冷,本能令他立即出手保护初念,将想要冲过去的初念死死扣在自己怀中。

      马儿一路狂奔,极力想要控制状况的忠叔完全无法驾驭住它,被身后的姜道飞猛推了一把滚落路边,但后者却来不及有更多动作,就被发狂的马儿连同马车一道拖下了山崖。

      混乱之后,是一阵摄人心魄的安静。

      忠叔躬着身子躺在路边呆呆傻傻,姜承志这才反应过来,那电光石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喉间溢出一阵痛苦呜咽,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跪倒在马车滚落的山崖边上。

      初念只觉得耳内嗡鸣不止,胸腔心跳砰砰,一步一步挪到山崖边上,呆望着凌乱的车辙,手脚发麻,浑身冰冷。

      到底,还是发生了。

      姜承志跪地大哭,惊慌失措之间,却看见初念直直地走了过来,看动作竟是想跟着跳下山去,吓得眼泪陡忘了抹,连忙扯住她,急问道:“你做什么去?”

      “我下去找舅父,救他上来。”

      “你疯了,这么陡的悬崖!”

      初念面无表情,眼睛不肯看他,被握住的手臂却挣了一下。姜承志便知她是不肯放弃了,不过摔下去的人是他自己的亲爹,姜承志能不担心吗?

      见她这样也不再劝,姜承志上前两步低头查看悬崖的状况,半晌才稍稍冷静下来,回头道:“我去找些藤蔓,崖壁陡峭,总不能徒手下去。”

      初念这才看向他,点了点头。

      山野间不缺各种藤蔓,姜承志负责去采集。初念想了想,没有跟着去,她走向躺在路边一脸血的忠叔,为他检查伤势。

      忠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不轻,一时竟忘了起身。

      初念帮他仔细查看了伤口,幸好只是一些轻微的外伤,头部看着血流如注,其实没有大碍。她从腰间竹篓中取出几株先前采集到的大蓟揉搓出汁,敷在伤口上,血很快就止住。

      “忠叔,你在这歇息一会儿,等能走了,就回家报个信。”

      初念发现忠叔的手肘关节有些错位,一边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为他干脆利落地正了骨。

      忠叔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忙问道:“那你们呢?”

      “我和表哥下去看看,舅父就这么摔下去,肯定伤得不轻。”

      “不成,这太危险了!”忠叔虽是姜氏家仆,却也是看着他们两个长大的老人,见他们这样胡来,怎能坐视?

      但初念决心已定,不是他能动摇的。她没理会忠叔的阻止,径自去附近折了几段结实的树枝,从他外褂边角撕了几片布带,将伤臂固定好吊在他胸前。

      做完这些,姜承志已经拖着一捆藤蔓回返。忠叔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初念不理会他,只姜承志安抚了几句,却也没改变两人要下悬崖的决定。

      忠叔又气又急,恨不得将这两个熊孩子给捆住,奈何到底年迈又受了伤,稍稍一动身上就痛得散架。

      两个少年人齐动手,花了大半个时辰,便将这些藤蔓编出了两条足以承受他们体重的绳索,在地上堆出颇具规模的两卷。

      忠叔劝说无益,只能再三叮嘱他们注意安全,稍稍歇息了片刻觉得能喘得过气了,便拄了根树枝当拐杖匆匆上山去,打算给主母报信去。

      不过,走着走着,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是既后怕,又觉得奇怪,不由得嘀咕了几句: “这好好的,怎么就惊马了?”

      两个少年人目送着忠叔蹒跚走远,心中也闪过类似疑惑。

      初念印象中,舅父坠崖后,也是忠叔拖着断手回家报信,舅母匆匆下山求村民帮忙,在悬崖底下找了一夜,第二天才被抬回家的。

      那时舅父病重,一家人只顾着救他,事后又因为连发各种变故,根本无暇追究各种细节。但今日,初念全程不错眼地盯着,方才见那马儿分明十分平静,脚步稳健,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忽然就发了狂?

      究竟是因为身处梦中本不合常理,还是当初果真有什么隐情被他们忽略了?

      初念心中各种念头百转千回,却没说什么,只默默站起身来。

      将新编就的结实长绳分别捆绑在悬崖边足够粗壮的树根之上,少年男女只对视一眼,便拽着绳索,毅然跳下悬崖。

      姜承志和初念两个常年在山间采药,其实已然习惯拽着绳子攀爬在陡壁悬崖,因此并没有什么畏怯心理,一开始也下得十分顺利。

      不过这次下悬崖不为在峭壁采药,而为探底寻人,要下的深度比预想的要深太多,即便准备的绳子已经很长,却还是够不着底。

      初念悬在藤绳底端向下望去,崖底茫茫竟然看不清尽头,再看看不远处的姜承志,两个少年人目光交汇,彼此都明白,要他们就这样放弃真的很不甘心。

      初念环视四周,发现山崖底部不像上面那般光秃秃,长了不少树木,虽然间隔稀疏,却也并非不能借力,于是脚踩着石壁,借力猛地荡了一下,往不远处突起的一颗小树飞去,柔韧的双臂灵活地攀住树干,借着身体摆动的力量,又选了一棵下方的小树跃了过去。

      姜承志见了,陡然一惊,一句“小心”脱口而出。

      但见初念在峭壁间灵活跳跃,要说的话终究咽了下去。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怕,难道他还会输了不成?于是也拣选合适的树木借力,小心谨慎又不失灵巧地跟了下去。

      两道身影在山崖间跃动,远远看去竟像两只灵巧翻飞的雀鸟。

      如此大约行进了两刻钟的功夫,才堪堪下到底部,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沟壑。双脚终于踏上了平地,两人总算放松了些许,在四周查看一番,很快就发现了跌散架的马车,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附近。

      “初念……”

      杂草齐腰深,初念正拨动草丛四处寻找,却听不远处传来姜承志的声音。他嗓音惶惶,初念连忙应声赶了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她心都凉了。

      原来是赶车的马儿。一块很大的破碎车体砸在马背上,马儿喘着粗气动弹不得。初念和姜承志强忍着乱蹦的心跳,将压着它的板材一一推开,马儿挣扎着要起身,试了三四次还是颓然地卧在地上,可见伤势不轻。

      马儿都伤成这样,人会如何?

      两人再顾不得查看马儿的伤势,慌得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如无头苍蝇般分开乱找,终于,初念在一棵小枞树底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姜道飞。

      “表哥,舅父在这里!”

      终于找到昏迷不醒的舅父,初念鼻间一酸,眼底涌现水雾。

      她母亲早逝,自幼被舅父拉扯长大,姜道飞素来也宠她,关爱之情甚至远超亲子姜承志,舅甥感情不差旁人家的父女。

      余生历经沧桑,初念每每想起,只觉得她这辈子,自从舅父过世之后,就再没遇见一桩好事。

      这世道,为何好人总不能长命?

      姜承志跌跌撞撞赶来,见初念眼底通红,神情悲怆,心中咯噔一下,怔怔问道:“我爹,他怎么了?他没事吧……”

      初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敛情绪,答道:“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那次,舅父的伤,其实并非完全无救。舅父出事之后,他们找遍了山梅县周边的大小医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但有一名大夫曾私下叹息,说此症若是姜道飞本人出手,该有一线希望,可惜他昏迷不醒,即便醒着,也难以自治,无奈只能徒劳等死。

      初念和姜承志那时年纪尚幼,医术不精,为此皆是悔恨终身,余生都在钻研医术。虽然两人此后际遇大不相同,医术却都不负姜氏的盛名。

      然而,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逆转时空,不可能起死回生救回舅父,此事终究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悔恨。

      初念不止一次梦回从前,想要救回舅父,对他这种情况该如何施救,在心中不止模拟演练过千百次,但她每每要动手施救时,却总是忽然惊醒,午夜梦回,只能泪湿枕巾。

      即便知道是大梦一场,初念也绝不放弃再试一次。她努力平顺呼吸,捡起医者本能,开始查看姜道飞的情况。

      姜道飞自身是医者,危难之时仍存本能的自救意识,跌落时刻意保护了要害部位,也没有被散落的马车板材砸到,乍一看情况还好。但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初念心中不敢有任何侥幸,口中喃喃:“从高坠下,跌伤五腑,不醒人事,气塞不通……看其两太阳及胸前肋下……”

      仔细审视姜道飞的情况,初念松了一口气,可救!

      此类伤势治疗需及时,稍晚可能就再无生机。她连忙掏出藏在竹篓深处的一个小布包,取出其中的几个瓷瓶。其中一瓶装有通关散,取出些许以细竹管吹入鼻中,姜道飞连打喷嚏,缓缓转醒。

      初念采药的竹篓中怎么还随身带着成药?

      姜承志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转瞬便抛下了,见父亲转醒,喜得连声喊他,但到底不敢乱动,怕加重了伤势。

      此时姜道飞虽然醒了,但精神十分不济,初念又喂他吃了几颗药丸,做了初步的急救后,这才询问伤势。

      姜道飞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被碾碎了一般,但他很快认清了情况,强忍着剧痛分辨伤势,将自己的判断一一说与外甥女听。

      姜道飞说话已十分困难,强撑着说了几句,却慢慢感觉到胸口一阵暖热,浑身竟轻松了不少,不由问道:“你方才喂我吃的什么?”

      早前初念在药房中查看时,心念一动,便将这些可能需要的药物备在身边,竟果然派上了用场。此刻被问及缘由也不慌不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前几日县城有大户装修房屋,工人从房梁上摔下来了,找我们炮制了一些黎洞丸、紫金丹,并三黄宝蜡丸,今日刚巧都带在身边。”

      姜承志想似乎是有此事,只是那些药竟还没交付吗?

      也亏得没交出去,正巧用上了,心中又是一喜。

      这些丸药倒正好对症,姜道飞听了虚弱一笑:“这样看来,舅父还是命大。”

      若真是命大,怎会遭受这般无妄之灾?

      初念没时间怨憎,撇去杂念喊来姜承志协助自己,将舅父摔错位的骨头扶正、归位,而后搜集四周散落的木板帮他固定好,两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给成人正骨,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好在他们是做惯了活儿的,忙了一身汗,终于处理妥当,将姜道飞安置在一片比较平整的草地上,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姜道飞的伤势得到了有效的缓解,脏腑出血的状况也被遏制,错位的骨节不会继续受到压迫,剩下的只需好好救治,悉心调理,只要养护得当,起码不再有生命危险。

      初念心中稍定,不管怎么样,命算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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