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梅（2009版）》蝴****D

18、第三章2

　　远山如墨，寒江流长。
　　江上下了雾，一条长河如白练般，蜿蜒曲折的向南方延伸着。
　　白茫茫江面回荡着苍劲悠远的船歌号子，随着歌声愈来愈近，江上飘来一叶扁舟，轻帆半卷顺流直下。
　　此时天色已是傍晚，苏寒江正在船尾守着瓦罐煎药，旁边做饭的张小哥前后左右看了好几眼，见老爹在船头撑篙放嗓子，病美人安安静静呆在屋内，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儿也不在身边绕来绕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苏公子，那个……你真是那位公子的……”
　　“嗯？”苏寒江没反应过来。他正专心盯着火候，这几天他已熬坏了好几锅药，每次都是春眉接手才得以善终。
　　那老实的年轻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个明白，急得满脸通红：“就…就是……那个啊！”
　　苏寒江见他神态拘谨脸色小心，不由觉得好笑，一双眼坦然的望向他：“是啊。”
　　“哦。” 张小哥被这一看更是窘迫，连忙低了头去看咕嘟咕嘟鼓着气泡的锅子。
　　苏寒江微微笑道：“张小哥觉得此事羞于见人？”
　　张小哥连忙摆手，急切的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太像，要说那位公子倒还差不多。”
　　苏寒江闻言更是忍不住眼中满满的笑意，嘴上却说：“这话可别给房月听到。”
　　忽闻背后传来轻微的一声咳嗽，两人转身一看，竟是不知何时出来的房月。
　　因为一开始就被捂得发足了汗，又喝了几天苏寒江精心熬制的汤药，房月很快就好了起来。这天闷得无聊的房月终于支开了春眉，偷偷跑出房间透气，没想到一出来便听见这段对话。
　　“什么话不能让我听到啊？”
　　老实的张小哥连忙又转回去，低头直盯盯看锅里的鱼粥，佯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留下两人眉对眉，眼对眼。
　　苏寒江见他披着自己那件狐毛大裘，懒洋洋的靠在船舷上，脸上毫无怒气反倒是笑意盈盈，真好似恢复了以前轻裘缓带的风度，不由也露出笑来。
　　原来，这几日的病让房月感到苏寒江对自己的在乎，心里逐渐的开始踏实起来。此时又听到苏寒江在外人面前对两人关系的态度，更是又惊又喜，甚至连那木头儿子的话也刺激不了他了。
　　“怎么跑出来了？外边风大。”
　　“我闷了。”房月突然有些尴尬，侧了脸去看江水，嘴里说的话却像撒娇。
　　苏寒江笑道：“你先进去。药快好了，我一会就来。”
　　“我想……”在这陪你……可房月那别扭的性子，让他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这时小黄雀春眉跳了过来，拉住房月就开始往后拖：“好哇公子！你把我支开去找解闷玩意儿，自己就偷偷跑出来吹风！要是病加重了怎么办？”
　　房月被春眉拉得直往后退，心虚的话不成句：“我…我已经好了！……苏寒江，你不许笑！”
　　苏寒江便把掩着笑意的袖子放下来，坦坦荡荡的笑着答他：“好。”

　　房月就这样又被关回了房内，他怎么也不肯再上床去捂被子，可春眉也打死不给他开窗看风景，只好百般无聊的趴在小几上，将下巴搁在几面，细长的手指又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茶杯烛台，双腿也不规矩的放在几下，而是斜摆在身子一侧，整个人似坐非坐似躺非躺，十分慵懒。
　　“船上好闷，太闷了！”
　　春眉在一旁打趣道：“公子别贪心不足。”
　　“我怎么贪心了？”房月动了动下巴，眼睛往上瞪了一瞪。
　　“以前你心心念念着苏寒江，恐怕是什么都肯。”春眉说着，一本正经的掰起手指数道：“如今他的钱你也得了，人你也得了，心你也得了，别说闷几个月，就是闷上三年五年的，也是只赚不赔！”
　　房月有苦难言，转头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又闷了半响，忍不住又问：“我看你这几天倒挺精神，都干什么去了？”
　　春眉闻言嘿嘿一笑，说：“寒江公子在教我读诗呢！”
　　“读诗？”
　　“寒江公子说的，不读诗，无以言。”
　　“哪首诗这么厉害？”房月也来了兴趣。
　　“不是哪首诗，是诗经的诗！”
　　“那你便去跟你的寒江公子读诗经吧！”
　　房月说罢，又冷哼了声，这次便真的再不理他。急得小春眉在一旁上串下跳，指天誓地的说大不了不再跟苏寒江念书。
　　当年老鸨只顾让他们苦练舞伎，读书识字不过粗通皮毛，能念上几首诗词不至败了客人雅兴，房月成名后才在这方面下了些功夫，撑起红牌的面子，但往往在这类及其简单的蒙学常识上，反倒不甚了了。
　　不多时，苏寒江果真端着汤药进来，房月立刻便眼中含笑，也不再跟春眉生那闷气，接过药碗几口喝了下去。
　　一只空碗递到春眉面前，干错利落。
　　房月是吃过苦的，绝不像有的人嫌药难喝怕针灸痛，一生了病便趁机耍遍百般无赖娇。
　　苏寒江又自袖中拿出一本书来。
　　“要是觉得船上闷，可以看看书。”
　　房月依旧笑吟吟的抬手接过，一瞧书皮，立马变了脸色，偏偏苏寒江还在说：“古人说不读诗，无以言，况且……”
　　话未说完，那书便被砸到脚下。
　　房月蹭的站了起来，怒道：“你再瞧不起我房月，也是坊间的红牌，难道还不曾读过诗么？”
　　苏寒江没料到莫名其妙又惹起房月性子，刚想甩手就走，又想起大夫的话，便忍下怒气弯腰将诗经捡起来再递给他。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觉得诗经有其可看之处，在下也常温习重复，细细琢磨，说不定能看出些以前没想到的东西。倒是房月公子当戒急戒躁，急伤心，怒伤肝，对身体有害无益。”
　　房月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连解释带关怀面面俱到，心道难道真是自己又错怪了他？不由强拉下半张脸，问：“真的？”
　　苏寒江笑答：“真的。”
　　便又化解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