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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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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季常见父子相认,不禁动容,想自己和昔时六弟再无相见之日,在一旁看得艳羡。又听赵烈口口声声唤“林儿”,音同“霖儿”,更是牵起愁肠,喉头发酸,转身离开。
赵烈抱够了胡沐,便推开他好好端详起来,笑道:“以前在家时弱不禁风的小公子模样,现在倒黑壮得像个野孩子了。”
胡沐想自己其实和西域那里的孩子比,还是没有人家高大,却也不愿多说,只歪头瞅着赵烈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赵烈越看他越喜欢,却因有公事在身,到了时辰天官要来收文书,不能长谈。抬头又不见季常,便让他自己到处走走。
胡沐想起怀中玉簪,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转身踏出门外,却站在那不肯离去,直到赵烈关上房门,才迈动脚步。
他带着狐狸,走到长廊尽头,转了个弯,又是别有天地。
一片亭台楼阁,让在西域长大的他耳目一新。行至一处水榭,凭栏而望,一泓碧水映着依依垂柳,柔媚非常。他心思莫名随波一荡,往赵烈书房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从腰间拿了支芦笛出来。这是在西域大山里苇湖畔折的芦苇做的,每当放马无聊,便吹这笛解闷。
悠悠笛声,不同与江南的媚软,带了雪山傲立的清寂,草原大漠的阔远,掺了两分少年心,飘荡在这深宅大院里,别带情味。
“哪来的野孩子?”他猛地回头,却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和季常立在自己身后。
他隐隐认得是赵煦,却不知说什么好。
“傻孩子,还不叫大伯!”赵煦见他愣住,忍不住笑了。
胡沐见他面色和善,才抱着狐狸走过去叫了一声“大伯”,便被赵煦一把抓住,在肩上胳膊上好一阵揉捏,一边还对季常笑道:“好家伙,这身板比二弟结实多了!又晒成这样,要不是你早告诉我,我还认不出来!看这鼻子眼睛,长大一定是个极俊的!”
胡沐顺他话转头看季常,只见季常也很疼爱对自己地笑,眼神清澈。
“走,见爷爷去!识得礼数么?”赵煦拍他背催他一道走。
胡沐摇摇头。
“不识也没关系。难免么!”赵煦极喜欢这个沉稳老实的侄儿,十分高兴,哈哈大笑。
到了大堂,胡沐便看到赵老爷和王夫人坐在上头,人们都齐齐盯着他窃窃私语,其中还有些当年见过的,更让他眼花缭乱了。
一开始倒是赵煦的妻子迎上来:“便是这个孩子罢!哎,晒得这么黑!”
接着又埋怨赵煦:“男人家就是心粗,带来见公公,也不通知我帮他换身好衣裳!”
胡沐觉得娘给自己穿的衣服没什么不好,穿得像这些人一般,空有雅致,行动不便,自己也不愿意。
行过礼后,赵老爷和王夫人见到胡沐生得比其他孙儿女高大结实,相貌也漂亮,心里喜欢,便招呼他过去。
“哎呀!这是什么?”王夫人指着他怀中毛绒绒的狐狸惊道。
“我的狐狸。”胡沐答道。
“快别抱了,不干净!你娘也没……”王夫人语中有嗔怪之意,被赵老爷眼神扫过,才住了嘴,还是示意管家将狐狸接了过去,“乖,等一下再和它玩。”
胡沐早把狐狸当自己朋友,自然是不爱它这么被嫌的,心里有点不快,见狐狸眼露委屈,更是不高兴。
赵老爷见他还在瞧那狐狸,便和声问:“林儿,在西域过得好么?”
“好。”这赵烈刚才也问过了。
“你娘好么?”
“我娘和胡爹爹都很好。”
赵老爷知“胡爹爹”便是晋王,想起旧事,有些不快,又问:“在那可有读书?”
“我娘说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爱读书,便不用读。”
赵老爷脸色更不大好看了,赵煦忙道:“以前顾先生教你的书,你还记得么?”
隔了十多年,怎么能记得!赵老爷虽怪赵煦情急,还是怀了一分期待,看向胡沐。
胡沐觉得他们有怪娘的样子,用心想了想,只记得娘当时开玩笑和胡爹爹念得一首诗,也不大明白其中意味,张口便念:
“
到手良缘事又违,春风空自锁双扉。
人间果有乘龙婿,夜半居然破壁飞!”
此指赵烈乘苍龙上天救张衍的事,知内情的赵老爷、赵煦,连同季常,听了这诗,一起变色。一帮女眷,还有赵煦的三个孩子,只觉得这诗做得滑稽,在下面窃笑起来。
乘龙上天,气压天子,岂是小事!赵老爷和赵煦好容易糊弄过去,素素和赵林的去向便没那么好解释了。京中到江南老家,什么风言风语没有?流言难听,至今未尽。赵老爷虽体谅赵烈苦衷,但对这般后果,还是提起来就有气。如今胡沐这诗一念,、让他觉得儿媳在西域逍遥快活便罢了,还教儿子这种讽诗回来丢人,更勾头了心火,又不便发作,只冷冷“哼”了一声,笑道:“你娘做得好诗!”
他这一“哼”,满屋皆寂。
赵煦暗自着急,季常更是尴尬地坐立不安。
这时,赵烈交了天差,急急和张衍赶过来,见屋里气氛不对,也有些吃惊。
胡沐当然不至连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明白,此刻见赵烈如见救星,叫了声“爹爹”,又从下人手里抢过狐狸,便奔到赵烈怀里。
赵烈料是胡沐不识礼数闯了祸,心中有点后悔没把他留在身边,等交了差再来见父亲,正护住胡沐要解释,抬头却见赵老爷冰冷的目光在自己和张衍之间转来转去,不禁噤声。
赵煦这才憋出一句来:“父亲,西域蛮夷之地,教化未开,林儿也是耳濡目染而已……”他本想说“若得先生相授,假以时日,也能念得诗文。”却被赵老爷怒气冲冲地打断:“你叫他自己说!”
他一惊抬头看去,见父亲瞪着赵烈:“你叫他自己说!什么教化未开!他自己的儿子,我赵家的子弟,大字不识,自己念得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为了什么!我看他怎么好意思怪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