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2、奶茶

　　姚婵已经很少翻相册了。
　　回忆不美好，睹物易伤身。
　　姚婵早期的作品投稿于各大地理杂志，景与物很多，名气渐起后，姚婵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人身上，人数的拍摄顺序很妙，是众、从、人。
　　从一群人到几个人再到一个人。
　　姚婵此时看着照片里光线晕染下着一身黑色西装背对着镜头的路斯和心中有抽丝一般地痛感。
　　这个时候她拍人物早就已经拍得很好了，可是这张照片却虚了焦。
　　原因无它，这张照片是姚婵偷拍的。
　　那天两个人办好了离婚手续刚刚从民政局出来，路斯和跟她说了一声再见，转身先走了，姚婵站在原地看路斯和一步一步地离开到底没忍住摸出了路斯和送她的第一部相机抖着手按下了快门——这部相机是路斯和送她的相机中，当时唯一一部没挂到闲鱼转卖的，她本想把相机还给路斯和的，可路斯和这点儿时间都没给她，她回去后转念一想，反正路斯和也不在乎，何必呢，于是把这唯一剩下的也挂闲鱼卖掉了。
　　与路斯和在一起十二年，姚婵收到来自路斯和的生日礼物有十二台相机。姚婵砸了路斯和送她的最后一部相机，余下的，全挂闲鱼卖掉了。
　　有点可笑。
　　与路斯和离婚以后，姚婵就带着女儿小宜回了山市，一别快三年，要不是今天上午舒宁跟她说好像看见了路斯和，姚婵现在也不会想到翻这本相册。
　　舒宁打电话跟姚婵提这事儿的时候很紧张，语气里满是担忧：“大姚，我上周好像看见路斯和了。”
　　姚婵手指在床单上来来回回地划，漫不经心地回应：“哦。”
　　“他回来找你了？”
　　“没。”
　　上周末是路老师的祭日，姚婵去看路老师时就看见一束开得还很好的玫瑰，她当时以为是路老师生前的哪位学生来过，现在看来应该是路斯和。
　　“他应该是来看路老师，自个儿父亲，应该的。”
　　“那，大姚，如果他来纠缠你，你就报警，听到没有？”
　　姚婵哭笑不得。
　　外界盛传，国内第一冷饮品牌陆氏集团总裁陆斯和与前妻感情破裂，离婚时被前妻分走巨额财产，陆总裁本身性格就十分古怪，定然不会轻易便宜前妻，早晚会找机会要回来。
　　“舒宁，你是知道的，我和路斯和离婚的时候，他刚刚进入陆氏当实习生，还没有改姓陆，哪来的巨额财产？而且……”姚婵深吸一口气：“我俩是和平分手，手续办完他连一顿散伙饭都没和我吃，怎么会来纠缠我？”
　　“哎。”
　　电话那端，舒宁松了一口气，开玩笑般调侃姚婵：“大姚，说实话，你后悔不？就这么放过一个高富帅。”
　　姚婵笑，说：“不后悔。”
　　那时候身边躺着的人还不是高富帅，顶多是高、帅，不算穷，每日深夜好不容易出现在姚婵眼前还犹如行尸走肉，完全是一具没有灵魂没有爱的空壳子。
　　男人的累和空是两码事。
　　姚婵尝过路斯和的爱，知道是什么滋味，也正因如此，她更清楚地明白路斯和的不爱是什么样子。
　　满腔爱意豪掷出去听到的回响却连个石子掉进小水坑中都不如，就算他后来变得身家过百亿、千亿又能怎样？
　　姚婵妈妈总说，真正爱你的男人，哪怕穷到只能两个人吃一碗面，也会想着先让你吃饱。而路斯和永远不会出现吃相难看这回事儿，他只会平静地再拿出一只碗，把面平分，两不相欠。
　　没有灵魂交流的夫妻最体面的结局就是说一声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不爱就不爱了，继续执迷才是最可怕，事后回想也最令人后悔。
　　哪怕你还爱着他。
　　还爱吗？
　　姚婵也不知道，她好像只是屈从于习惯，习惯在人海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影子。闭上眼睛认真想一下，其实姚婵已经不太描绘得出路斯和的五官了，就像雨夜的玻璃外路灯映下景色，有轮廓，却朦胧。

　　姚婵收掉相册，不知为何突然想吃甜点，尤其是冰淇淋。
　　已经是凌晨两点，姚婵扒开窗帘往窗外看了看，雨势渐小，而且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实在是太近了，下楼出单元门走一分钟，拐出小区门禁，再走五步就是便利店。
　　姚婵舔舔唇，在客厅晃悠两圈，随手披了个牛仔外套，抓了把伞就下楼了。
　　走了两步出去姚婵才发现，她拿了一把太阳伞，带花边有缝隙的那种，会漏雨。但事已至此，便利店又实在不远，姚婵就继续撑着走了。
　　“姚姐？”
　　便利店的晚间营业员是小区里的住户，叫佟歌，一个刚上大一的男孩子，暑假想找点事做就跑来便利店做晚间营业员赚点零花钱，据说这便利店老板还是佟歌亲戚。
　　姚婵是便利店常客，她几乎每天都来，一般都是下午四点左右，买两袋鲜牛奶或是其他的。
　　今天这个时间点儿她突然出现，佟歌有点惊讶。
　　“姚姐今天怎么这个点儿来？是小宜想吃猫耳朵了？”
　　猫耳朵是一种膨化食品，小宜十分喜欢吃，有一天小宜临睡刷牙前想吃家里却没有了，她就破天荒地闹了好久。这件事儿姚婵在第二天一大早来这儿买了十包猫耳朵时略略提了提，佟歌就记得了。
　　“不是。”姚婵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想吃冰淇淋了。”
　　姚婵拢了拢右侧垂下来的头发，直奔冰柜。然而在冰柜那里站了半晌，期间又有人进来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姚婵都没挑好。
　　佟歌觉得奇怪，边扫烟码边问：“姚姐，是没找到想吃的么？”
　　姚婵低低地“唔”了一声，仰起脸扭头问佟歌：“你这儿的冰淇淋……有没有不是陆氏的？”
　　“啊？”
　　佟歌愣了一下，买冰淇淋一般都是挑样子，挑某一个自己的喜好口味，很少有先不看商品直接挑品牌的。
　　“算了。”
　　姚婵合上冰柜拉门，来到收银台看了眼正往外走的深夜买烟男人，对佟歌说：“给我来包迎春。”
　　佟歌迟疑，调侃道：“姚姐你上次不是还说，烟不能解忧亦不好抽？”
　　姚婵笑：“明天回家一趟，给我爸爸买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啊……”佟歌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把烟从后面的小柜子里拿出来：“还有一条，姚姐都给你扫上？”
　　姚婵挑挑眉，问：“这烟你们老板不是让你们一天只能卖五盒？”
　　一般好卖容易断货、烟草局还总设限的烟，便利店为了勾搭客流会把成条的烟拆开卖，并且每天有固定的数。而且店员卖烟也看人下菜碟，看买烟的人不顺眼，有烟也说没烟。
　　“没事儿，我跟我四舅说。”
　　四舅就是这便利店的老板了。
　　姚婵哭笑不得，交了钱拿了整条的烟，对佟歌摆摆手回家了。

　　雨又小了一点儿，出了便利店的门姚婵就撑开了伞，虽然四周漏雨但聊胜于无。
　　小区门口有停留的私家车，雨刮器一直在工作，姚婵迎面走过去被车灯晃了一下，她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把烟夹在撑伞的那只手的胳膊下，摸出手机边走路边发朋友圈：深夜突然想吃冰淇淋，真难得，但想想还是算了。
　　到了家，姚婵把伞收好，再刷朋友圈就有夜猫子问：为啥子？
　　姚婵想了想，回：“凉。”
　　姚婵体质寒凉，手脚常年都是冰冷的，少女时代例假更是一直不准，就算来了量也是忽多忽少，去医院检查过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后来去找中医号脉，就说是宫寒，要注意保暖，凉的东西尽量不要吃。
　　都说宫寒的女性要孩子的时候会费劲，姚婵最开始也担心过，跟路斯和后面在一起的两年多里吃东西也一直板着嘴，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因为孩子在她没想要的时候说来就来了。
　　生完小宜之后，姚婵也不知道宫寒的毛病好没好，月子里是姚婵妈妈来伺候的，许是调理得当，后来例假倒是确实比从前利索了一些。
　　只是后来又添了一个胃寒的毛病。
　　舒宁或许是看到了姚婵发的朋友圈，第二天一早就给姚婵发微信问：“嘴馋了？”
　　姚婵回了她一个微笑的表情。
　　“中午你来接我，咱俩去冰雪大世界。”
　　姚婵掀开窗帘，阳光瞬间洒满了卧室，她抻了个懒腰，这次是真的笑了，她回：“好呀。”

　　舒宁是公务员，夏季的午休时间有两个半小时，完全够两个人好好吃一顿饭。
　　十点姚婵先去店里转了一圈，回山市后考虑到小宜还小，那时姚婵状态也不适合工作，呆了一年后就开了一家奶茶店。
　　路斯和不知道怎么想的最后没做平分面条的冷漠人，大概是考虑到孩子，离婚时不但把家中积蓄全给了姚婵，还把两个人在央市唯一的一套房子过户给了她。姚婵当时没有再回央市的打算，直接卖了，到手金额近两百万。再加上路斯和每个月还会往姚婵账户里打一笔不菲的抚养费，这些钱加在一起足够姚婵和小宜在山市这座小城里稳稳当当生活一辈子的了。
　　山市物价不高，姚婵回来消费的第一笔就是花40万买了一套100平的房子，第二笔是花10万买了一台足以代步的车，第三笔就是花30万买了一间22平的门市。
　　无论是房子还是店铺，装修都是姚婵从头跟到尾的。其实姚婵开这个店的最初目的是圆梦，其次是算给自己找个营生，毕竟在这么多、可能大部分山市人要花一辈子来赚的积蓄面前，盈利与否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否则她也不会花高价直接把这间门市买下来。
　　奶茶店不大，去掉买门市的钱，第一年开的时候还赔本，今年好一些，到现在算是不赚不赔，姚婵算了下流水和毛利，照这样下去明年就能开始盈利了。
　　“婵姐来了。”
　　听到打招呼，姚婵抬头对李希笑了一下，跟她说：“热就早点开空调，不用给我省这点钱。”
　　李希笑着应了。
　　李希是店里的员工，今年三十岁，姚婵最初见她的时候是在街上，她领着十岁的儿子要去买面包，姚婵觉得她长得舒服又干净，就问她是否有工作。李希原来在饭店当收银，刚好那饭店刚关门，她还处于失业状态，姚婵当场就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口头许她满意的工资待遇，让她等店里装修好了通知她来培训上班。
　　事实证明，姚婵眼光没错。李希干活干净利索，学东西还快，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姚婵就已经放心到不用长时间呆在店里了。
　　除了李希还有一名长期在这里兼职的附近大学的在校大学生，不过这个时间点儿顾客不多，她只需晚间来就可以了。
　　“婵姐，昨天有个男的很奇怪。”
　　李希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昨晚发生在店里的奇怪事儿说给姚婵听：“他九点来的，外面雨下得好大，我刚想说打烊了，他却跟我说店里的饮品每一种都来一杯，我一听是大单，先收了钱就开始做。奇怪点就在于最开始我以为他是什么单位的，给加班员工准备宵夜，可结果他就在店里一杯喝一口、一杯喝一口这么喝了起来，那场面要不是他已经付了钱，我都想报警了。”
　　姚婵听她描述心里一动，但与舒宁约好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姚婵只好先安抚李希：“没关系，只要他没有威胁咱的人身安全，其他都不是问题，不必计较。”
　　李希点点头，这事儿在她这里算是翻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