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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浮沉随浪记今朝12 ...


  •   淮南府地界上的万鬼夜祭,终为青玉阁所破。

      青玉阁一行除殉职人员外,伤员也颇多,由柳若兰带领的营救队有一部分直接和敌人交上了手,虽幸无殉难者,但也伤了好些,于是众人在水湖镇又停留了四日。这四日间,一行人里数度起了冲突。

      这日,十八人俱已入棺,只待伤员伤势稳定些,便会启程南下。莫笑芙一早便不知去了何处,至傍晚时方推门而入,一进院门,便捂着腹部喘息,进了为安放十八座棺木而临时搭盖的棚子后,索性便倚着棺木坐了。

      一名褐衣弟子匆匆入内,道:“莫队,你上哪儿去了?到处找你。”

      “怎么了?”

      “你快上楼劝劝,两位青衣打杀起来了!”

      她眉头一皱,道:“我劝得了什么,不要被他俩一齐拆了才好。你们不必多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那弟子见她一脸疲惫,果真全不理睬,着急之下也只能离开了。但他方出门去,莫笑芙却又跟着出来,往楼上而去。

      两位青衣指的自然是郦清与柳若兰。两人早在柳若兰离开泉州前往杭州分堂前便几次斗得你死我活,后南宫景对萧凡解散数大分堂举措不表意见,郦清则更是直接成为主持拆堂的人。柳若兰素来主张扩张青玉阁势力,自然反对激烈,因此与郦清有过几次冲撞,但他被逐去杭州后,远离阁中势力中心,二人已有数月不曾遇上。这回柳若兰作为救援队队长前来营救,郦清本应暂且放下前嫌,不该与他为难,但终究二人还是起了冲突。

      莫笑芙上楼时,正见郦清揪着柳若兰衣领,将他从房中拉出来。而柳若兰并不还手,待出了房门,回手将房门阖上,一个擒拿手扣住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将郦清猛推出去。二人便在窄巷中对打起来,一招一式虽不甚精彩,却绝对是用足力,要将对方打个半死。

      她瞬忽贴近,一掌接住郦清击来的右拳,另一手小臂一挡,借力卸力,将柳若兰的一掌反推出去,同时低喝一声:“阿文就在房内,你们要打,下楼去打!”

      这一句一出,柳若兰面色微变,冷冷看了郦清一眼,转身走回房去。郦清却怔愣地看着挡在面前的莫笑芙,若说方才她推开柳若兰那一下是借力卸力,但接住自己一拳却实实在在,这功力与原本他所知道的那个莫笑芙绝不相同,何况她今时今日还有伤在身?再看柳若兰,在阁中只见他对五哥恭敬,对六哥容让,其余人,他皆是不留情面,倒让她喝一句便收了手?

      “郦堂,这是什么时候,你怎有心思和他斗上了?”她看着他,颇不赞同。

      郦清冷哼一声,却不由自主地答:“我不过有事问他,他一副七魂出窍的模样,问甚皆不答,一时气不过便……”

      “你问他什么?”

      “没什么,”他并不回答,半晌微微冷笑,“我早知了答案,何必问他?没什么了。”

      言罢,自顾自转身而去。

      “郦堂!”莫笑芙唤他几声,却猛然想起他根本听不见,暗叹一声,不再喊了。打开南宫文的房门,柳若兰坐在外间圆桌旁,一只手支着脸,昏暗的光线下神容不清。她站在他对面坐下,他放下了手,但没有转过脸来看她。

      “鹤巂。”

      这是自半年前二人生死相斗后,莫笑芙第一次同他说话。柳若兰终于转过脸来,看着她,哑声应:“宁姑娘。”

      莫笑芙心中微颤,他两眼血红,两鬓竟不知在何时,已生了些许华发。只看这一张脸,她便什么也明白了:“你……你早些时候,为何不应了娶她?”

      闻言,柳若兰下意识闭上眼,道:“我是注定要死之人,何必……何必害她……”

      “你如何是注定要死之人?!”她的声音并不高,但语意里却带了撼人心魄之力,“因你知道阁里潜伏着多少朝廷的人,知道韩京怀的秘密?”

      他睁开眼睛,声音中并无起伏:“你知道了?”

      “岂止?这份名单在我手上,你柳鹤巂就是第一人!”她偏过头去,“你我曾出生入死,原算得生死之交,但如今是半分交情也无了。我只问你一句,在你心里,就没有谁的性命重要过你的陛下?阿文呢?她死了也无所谓吗?”

      “别说她,”他乞求似的打断,“别把她扯进来……她和我们的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那现在她为何昏迷不醒?去年的淮南一事不是由你策划,由洛枍如执行的?真是报应,洛枍如死在阵里,你在这里黯然神伤,”她苦笑一声,“你可知道,那个阵法若成,上万人会头断当场,上京更会成为不折不扣的傀儡城?韩京怀不知情吗?他既然知情,还让你这么做,是想借着这股傀儡之力除去叶朱两党?他是否想过,若反被人利用,他自己会成傀儡皇帝?为了朝廷安稳,青玉阁中的力量随时都会被启用,然后被牺牲,被放弃,被抹杀?你身为这股力量的首领,所以注定要死?”

      “不是这样……”柳若兰想反驳,却忽地一怔,想起了什么般,完全说不出话来。

      莫笑芙道:“你知不知情都不重要,是你促成了这一切。”

      柳若兰的神色渐乱,陡然立起,夺门而出。她出门去看,只见他冲入院中,跃上一匹马后,绝尘而去。那一刻,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愿去看那个青色背影,泪水却从指缝中漏出。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旁问:“你想逼死他?”

      “柳鹤巂是正直之人,却不得不做谋害亲友之事,他在阁中苦撑多年,早已是强弩之末,我这几句话大概真能逼死他,”她回过头去,问,“你呢?你隐匿身份多年,累不累?”

      “你……”

      “阿殊,我这么喊你不过分吧?”她自嘲一笑,“我与你一处行动,有大半年了。你这张面具下的真面容,有时候,我也是有些好奇的。但我一直不问你。”

      霍殊本想说:“不愧是萧宁。”却忍住了没说,只怕这一句话出口,二人间的生死情谊难免要生裂痕。

      然而,莫笑芙却首先说了出来,她问:“你是怎么成了五哥左右手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她偏首一想,试探性问,“他让你监视郦清?必要时宰了他?”

      霍殊冷笑:“你怎么不认为他是让我保护郦清?”

      “哦?是这样?”她的语气里没有半丝相信,“那你为何任他困于地底十数日不予相救?郦清不说,可不见得不懂,他素来心软,你和他生死与共一回,便害他百次,他皆会恕你。”

      闻言,霍殊五指一紧,做了一件平素绝不做的事。若在往日,遭此责问,她定答一句“那又怎样”,然而今日被莫笑芙这般逼问,只觉心头一痛,一句话便脱口而出:“那我呢?你怎不问我这十几日过的什么日子?郦清和我同生共死过,所以对我心软,换在我身上,就是千百次害他?”

      此言一出,二人俱静。

      莫笑芙看着她,霍殊一只眼睛坏了,此时全身的伤尚未起好,她却四处乱走,竟让人错觉她浑未伤着一般。

      于是她心下一软,声音亦放轻了:“是我说错了,我……”

      “你没说错,一句也没错。”霍殊一甩袖,转身而去。

      莫笑芙伸手想去拉她,却又没有伸远。她从这个窗口望出去,只见客栈不远处的转角,一个小丫头扶着墙,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儿张望。

      莫笑芙心头一震,从窗中翻出去,连越数个房顶,在女孩儿身后落下,唤:“朗月。”

      这小丫头正是前几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朗月,她惊喜地回头,道:“你没事?”

      “这么担心我?”她在她面前蹲下,“那怎么不进去看我?”

      朗月撅起嘴,嗫嚅着:“我怕你生气。”

      “怎会?”莫笑芙想起那日分别时自己的凶恶样子,微微一笑,道,“我找你好几天了。”

      闻言,她喜上眉梢,问:“你找,找我?”

      “嗯,”她摸着朗月的羊角辫,轻声问,“朗月,我想见你爹爹,你能带我去吗?”

      果然,她话一出,朗月立即皱了眉头,说:“可是,我是瞒着爹爹跑出来的,带你去见爹爹,不就让他知道了吗?而且,我爹爹不见客人的……”

      “我有重要的事情,”莫笑芙温柔一笑,“这样吧,你带我去见你爹爹,我答应你一件事。”

      朗月歪了头,问:“什么都可以吗?”

      她笑着点头:“什么都可以。”

      得到应承,女孩儿高兴得一蹦:“我带你去,现在就去!”

      水湖镇西郊外,此处人烟稀少,只零零落落几座小屋。朗月带着她在林中一转,一片竹屋便显出踪影,一眼望去重重叠叠数进,并不甚大,但极为精巧,满是江南水乡气息。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坐在屋外,手里横着一杆未成的竹笛,正在仔细地钻孔。他听见声响后回头,张开手接住蹦到怀中的女孩儿,一边儿皱了眉头,道:“你怎把人带回来了?”

      “爹爹说一切我做主的!”她哼了一声,又蓦地想起什么,偷着吐了吐舌头。

      莫笑芙哭笑不得,原来这孩子的父亲并未叮嘱她不得带任何人来见,她方才的犹疑,看来是为了骗自己主动说出“答应你一件事”的话来。这样小的女孩儿,却有这般心思,来日定不知要长成何等古灵精怪的模样。

      少年起身,也不理人,抱着朗月便进门去了。

      莫笑芙抬脚进了竹屋,不着痕迹地打量周遭的一切。不知为何,她身在其间,身上素来去不了的警惕竟也未起,只觉放松,仿佛未见人,便已确认屋中的人决不会与自己为难,如同第一次见到朗月时的感受。

      “爹爹!爹爹!”朗月一声唤,将她的精神猛拉回来。

      里进的屋里,一位年轻男子掀帘而出,一身黑衣,眉目疏离,见到外人并无丝毫意外,静静立于原地。

      莫笑芙看着他,觉得有些面熟,却有些想不起来,半晌,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她双眸蓦地睁大,指着他道:“莫忘,是你!”

      此人,正是去年淮南山庄一战中,下场与以萧宁身份出现的苏陈比试,后连杀青玉阁数人,在千人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黑衣护卫。淮南一战结束后,莫笑芙早知那日死于当场的莫忘乃为人假扮,更认定了那名毫不起眼的护卫才是真正的莫忘。

      “柖枫,和妹妹到后院玩去,”他自竹阶上下来,两个孩子离去后,方看向莫笑芙,答,“是我,笑芙。”

      她警惕地退后:“我不识得你。”

      “无碍,我识得你便可,”他笑笑,问,“你找我有事?”

      莫笑芙原本有千万的疑问,却被这句话一问,脑中的秩序全乱成一团。莫忘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示意她也坐下,而后道:“你慢慢儿想,我一一答你。”言罢,便煮起茶来。

      淡淡的菊香飘散开,她啜了一口茶水,将瓷杯放下,问了第一个问题:“莫逝山庄里,那石椅上的逆阵是你留下的?”

      “是,”他坦承不讳,“一共五处,那晚由你们启了三处。”

      “如此说来,去年莫逝山庄里的血案,不是为了启动催眠阵,而是为了催动其逆阵?”

      “是。”

      “逆阵是你布下,那本阵又是谁布下?”

      “我在淮南经营数年,为的就是压制催眠本阵,但自去年始,我便知再也压制不了,只能以逆反阵术破解,因此有了你口中的血案。至于那催眠本阵,十几年前就在那里。”

      “十几年前?”她惊立而起,“是谁所为?!”

      莫忘提壶为她添上茶水,只说:“还能有谁呢?你知道的。”

      她无力地坐下,喃喃:“我知道,我确实是知道的,”她一定心神,再问,“他现在何处?”

      他抬手指向北方。

      莫笑芙不解。他在虚空中连划,绘成一个图案,而后食指在中心位置轻轻一点。这图形早已刻入她脑中,今生决忘不了,正是六星逆反阵!

      “他在阵心?”她无比震惊,“他在上京城里?!”

      莫忘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晃动着自己的杯盏,看着杯中几瓣白菊在水中来回漂浮。

      莫笑芙呼吸急促,几次想平缓气息皆做不到,一只手捂着腹部,面色惨白,她说:“你见过‘青帝’萧凡?”

      “见过,我和他下过几局棋,谈过一些事情。”

      她问:“你们谈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放下茶杯,道:“这个问题我不能答你,我与他约定在先,此事只我二人知晓。你若真想知道,问他去吧。只是他多半不会告诉你,你还是别问,免得徒生气恼。”

      这话把她气得险些晕厥,但她面上丝毫不露,只问:“你在此处蛰伏,下一步想作甚?”

      莫忘微微地笑,却不回答。

      莫笑芙知道自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若想强逼他作答,但此人本领通天,与他的一次交手至今回想起来仍时常心悸,自己远不是对手,强逼是逼不得的。临出门前,她问:“朗月是你的孩子?”

      “朗月是孤女,她兄妹二人皆是友人临终托付于我。”

      莫笑芙眼皮一跳,走出门去老远,回头时,还能见他父女二人立于竹林内,遥遥看着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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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若兰自客栈中策马而出后,再也没有回来。郦清问过一次,没人答得上来。莫笑芙倒是知道他去了何处,却又不会说出来。于是救援队的弟子归郦清号令。等了两天,一行人不再候着,启程南下。

      走了十来天,终于越过戴云山脉,进了泉州地界。

      这一日南归队伍到得泉州城北时,郦清策马当先,遥遥望见北城门下,立着一队青玉阁弟子。他快马奔至,才发现那行人里既有五哥萧凡,也有六哥南宫景。于是他跃下马,来到那行人面前,喊一声:“五哥。”

      萧凡见他骤然出现,亦很是欢喜,上下打量他,正要开口,却见他臂上绑着黑纱,一怔,片刻后才问:“谁出事了?”

      “他们来了。阁主,接她回家吧。”

      郦清此言一出,所有人皆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一列白蓬车马缓缓而来。

      萧凡一惊,一眼望去,将马上的那些骑士望了一遍,其中并无莫笑芙。他定了定神,料想定是自己看漏了,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仍旧没有。那一霎,他脑中一空,旁人的惊呼声缓缓地入耳,却无法形成意义。

      郦清将他的表情看在眼内,语气微冷:“去的人一早便都是要死的,何必故作惊诧?五哥?”这一声称呼轻轻乎乎,说不出的怪异。萧凡渐渐回神,这一句话却不知是否听得,他右手往下一划,身旁的一众弟子立即朝那支车队奔去。

      “老八,老八。”萧凡连唤两声,郦清毫无反应,便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使得两个人都愣在那里。郦清下意识往一旁避去,萧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问:“你怎么了?”

      “我真是有些怕你。”郦清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见近旁有人,硬生生忍住不再说,扭过头去。

      萧凡眉头皱起,喊:“老八,你哪根经脉不对不成?”郦清却不再回过头来。

      ——十月,泉城也冷了。莫笑芙坐在马车后座上,看着道旁偶现的枯树,心中忽然蹦出这个念头。她近来时常困怠,几次奔马中都险因倦极而坠马,且腹间伤口未愈,便弃马坐了车。

      实在不能再否认,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是累了。

      忽地,背向她的一方传来奔跑、惊呼和悲鸣声,几名弟子越过马车寻找自己熟识的伙伴。

      “南宫堂主,”莫笑芙喊住那个越过马车的白衣人,轻声提醒,“阿文在这里。”

      这驾马车车门开在后方,一名医师队弟子闻声打帘下车。见状,南宫景心中一定,既有医师队弟子相伴,阿文的性命定是在的,只是受了些伤吧。心中虽这般想,但走近马车时无意中朝莫笑芙看了一眼,她那面上掩不住的疲累和沉重让他眼皮连跳。

      莫笑芙无声退开。南宫景走到车前,像是本想喊妹妹的名字,但朝车内看去后,一霎,便怔在那里。

      车内,南宫文躺在霍殊的臂弯里,却原来醒着。车门打开,车外光线打入,她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车门旁站着一名白衣人,她开口询问,声音嘶哑:“哥……哥吗?”

      “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车座上。

      这声音惊得莫笑芙一醒,她迅速看向南宫景,见他满脸是泪,却微微一笑,柔声应:“是我。陆陆,哥哥来接你回家。”

      南宫景上了马车,在南宫文身边轻声说话。莫笑芙坐于车外,听着车内传来的话语。南宫景这人素来不给旁人好脸,好话从无半句,连对这唯一的妹妹,也是难得露次笑脸。但此时他坐于车中,温声细语,像哄着半岁孩子一般。

      车队缓缓向城内开去。

      一驾又一驾马车经过立于城门下的几人。萧凡立于首位,注视着车队进城,同时仔细地看着车上的每一名成员。许久,当最后一驾马车也将过去时,便看见车后座上的莫笑芙。

      那一刻,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

      她自然也看见他了,然而神情依旧淡淡的。

      萧凡见她无恙,暗自松了口气,别后强压住的担忧受怕一股脑儿地涌上来,本想拉住她好好检视一番,但此刻见她这般神态,联想方才郦清古怪的言行,忽然便全明白了。松开的眉间再次拢起,他双唇紧抿,只是看着她。

      莫笑芙原想转过头去,但视线一动,陡见他支在胁下的一支拐杖。

      “你……”她身体前倾,“你”字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冷冷开口:“已经好了,不碍事。”

      只这一句,二人便错开。他一直看着她,似是期盼她能开口说话,但片刻后又偏过身去,继续和等在一旁的官差说话。

      莫笑芙看着他因支着拐杖而微显佝偻的侧影,单薄瘦削更胜以往,这么一想,便觉他的脸色也很不好。她喉头一紧,便从车上跃下,快步走到他身后,扶住他持拐的那只手。

      萧凡诧异低头,见她虽搀着自己,脸却转到另一侧去,但他的手臂立即微微放松,眉间也舒展开,回过头去,道:“杨大人,上京途中一切,萧某已打点完毕,家中事务也请勿担忧。”

      闻言,莫笑芙这才看向城门处的另一群人,却是镣铐加身的知府杨甫和几名押解的官差。杨甫回礼,道:“萧公子,大恩不言谢。贵阁处境的艰险更胜杨某,望此难疾去,来日你我仍能有重会之日。”

      “会的。”

      杨甫本要道别离去,然而再三犹豫之下,终于还是问:“萧公子,杨某有一事,想请公子给个讯息。”

      “杨大人请说,萧某知无不言。”

      “贵阁总堂……”他一顿,才继续问,“洛枍如副堂主,此时是……”

      “洛副北上,任务已成,不日就会南归,”见杨甫的目光忧极,一直跟随着进城了的那一队车马,萧凡道,“昨日我才收到她的书信,一切安好。”

      闻言,杨甫神色一喜,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而后神色一振,竟似前路坦途一般,拱手一揖,道:“萧公子,杨某去了。”

      萧凡放开拐杖,回了一礼,道:“杨大人,善自珍重。”

      数名官差押着杨甫,往北去了。

      莫笑芙问:“杨甫怎么了?”

      “上个月京城巡抚突至,要查食婴一案,最后查证杨甫参与主持了此事,罪证一北上,罢官押解上京之令立即便下了。”

      “笑话!”她道,“杨甫有多大的胆,倒成了主谋?”

      “他助我探察消息,这才被安了莫须有的罪名,是我阁连累于他。”

      “什么消息?”

      “京内的消息。”

      她忽地静了,眯眼看他:“杨甫不过芝麻小官,岂能探得要紧信息?青玉阁自有取信渠道,何必要他相助,你……你故意拉他下马?”

      萧凡道:“说得很对,朝廷下令所有门派解散,泉州就要大乱,他是个庸直官吏,必会严厉执行中央命令。只有他不在,我才能任意作为,是以故意害他性命,是也不是?还有呢?我还做了什么?你且一一说来。”

      两人之间一时静了。

      她换了个话题,道:“杨甫何以临别问起洛枍如?我倒不知他二人交情甚笃。”

      “你不知道的,我便一定知道?”他冷笑一声,“你们未免太看得起我!”

      莫笑芙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半晌憋出一句:“随你怎么说!”言罢转身便走。

      萧凡去拉她,不想她走得急,倒把自己拽得一个趔趄,但他立即站稳,拄拐往前追去,一把拽住她,道:“说清楚了,你和老八怎么回事?我又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

      依他此时的情况,她要离开并不难,尤其他亦不会认真为难,而她方才察觉他险些跌倒时,心中便想:罢了,罢了,他有他的难处。但他此言一出,正踩中她心里痛处,当即便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说:“洛枍如死了!”

      一队灵车归来,身为队长的洛枍如却未来向他汇报情况,他早已料到她必是身殉。但莫笑芙这样的口气却让他一怔,下意识问:“什么?”

      “淮南莫逝山庄演武厅,那日你炸毁石壁,解救群豪逃出生天的地方,没忘吧?”她直视他,“我一直以为是你破毁石壁,众人才得以逃生,事实上,那个洞口只可进不可出,我仔细回想过,那日所有人出洞时,你皆在洞口。后来,部分人回洞搬运同伴遗体时,亦是你带头。是有你在,那个洞口才可成为出口,是不是?”

      “是,确是如此。”

      “为什么?”

      “……”

      “你还要瞒我?!”

      “因我早在之前便见过莫忘,是他将解除秘境的方法告知于我。”

      她猛地怔住,喃喃问:“那么,你本可救那六百人,却选择束手旁观?”

      萧凡看着她,眸光苦涩:“你这么想,我能说什么?”

      “我难道能不这么想?!”莫笑芙陡然嘶声,“莫忘为何将救命之策告诉你?你和他达成了什么共识?那日我与你同赴一水庄后,三次险些死在柳若兰手下,你在何处?你失踪的那半个月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他双唇一颤,却道:“只这两件,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阿宁……”

      “你别喊我!”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却又被重新握住,一怒之下道,“你可知你的不说害了多少人?此行死了十八人,洛枍如死了,死前为了完成任务,她甚至服了震魂散!郦老八误闯山洞,为保命戳坏自己一双耳朵,若非其后我也进了那里,救援队弟子靠铁胆寒石追来,他会被困死洞中!还有阿文,她本是芊芊弱质的小姐,你为何让她随我北上?她若不去,便不会,不会……”

      “她怎么?”

      “和华庭一样,你说怎么?!”

      萧凡不自禁退了半步,强自压着的肺部疼痛骤然难忍,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这些,都怪在我的身上?”

      “难道不是?你让柳若兰担任救援队队长,难道不为逼走他?”

      这一刻,萧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为逼走若兰,而让他去亲眼见南宫文的惨状?”

      “我脑子很乱……我不想怪在你身上,最不想这么做的人就是我……”她的声音渐颤,“可我渐渐觉得自己错了,青玉阁里最可怕的人,原来是你。”

      闻言,他手上一阵无力,终于松开了她,半晌,低低一笑,道:“你真这么想……你是这么想的,那还说什么?不必说了。”

      莫笑芙偏过头去,动作有些大,眶中的泪水险些滚落,于是抬脚快步而去。独立原地的萧凡终于止不住地剧烈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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