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云浅》万籁无因

4、第 4 章

　　晚上，春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房间的灯早就关了，没有一丝光亮，她蜷缩在被窝里，手心里握着手机。

　　手术做完后，她勉强回到家，才发现崎川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没过多久百惠又打来一个电话，告诉她崎川来学校了。

　　春子不知道该不该拨回去，也许她还存了一丝念想，但在几个小时前，一场手术生生断绝了他们之间所有关系。事到如今，她与崎川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

　　春子开始考虑离开东京，这些年她工作存下的积蓄，加上和崎川离婚分到的财产，使她在经济上没有多少后顾之忧。

　　东京虽然很好，她也很喜欢这里的工作，但是如果想要改变这种一成不变，为一个人无聊地活着的生活的话，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把被子从脸上揭开，然后起床打开灯，翻出笔记本，在纸上写写画画，她生出一种叛逆的快乐，就好像在于从前的不堪作斗争。

　　不管她想做什么事，都没人能够再拘束她，从前她当作光一样的崎川，如今都像是阻碍她追逐自我的泥潭，春子当然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但是这是她人生第一次醒悟到，她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她是了解自己的性格的，知道自己因为童年的缘故，很难得到快乐，因为长久的孤独，所以才会如此依靠崎川，她心里清清楚楚，在流产之后，常常会想到：“那个人也没什么好的，只是我刚好遇到了他而已，仔细想想的话，其实都只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了......”

　　这些崎川当然一无所知，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和春子联系，他自大又傲慢，认为春子永远会在原地等他，这种女人，除了依靠自己，还能怎样生活下去？

　　他一边贪恋春子的温柔，一边轻视她的人格。他从来没意识到他对春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又或许只是不在乎吧。

　　休息了几天，春子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些，可以回学校工作了，她早晨起了床，烤了两片吐司，煎了一个鸡蛋，热了一盒牛奶，把鸡蛋夹在吐司里，在里面放进一片生番茄和自己做的果酱，然后又把吐司放在小盘子上，这个小盘子是她去年去名古屋旅行买的，她一直非常珍惜。

　　一边吃春子一边用音响放了会儿音乐，吃完简单的早餐，春子收拾好小厨房，走到镜子前，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勾起嘴角，出门上班。

　　东京的街道人来人往，人们在上班的路上奔波，高大的建筑楼屋要高高地抬起头才能看得到顶，纵然是这样，碧蓝色的天空仍然没有被这些钢筋水泥遮住。

　　春子仔细思考了辞职的事情，后来还决定再在东京待一段时间。上次崎川给她大的几个电话，她没有回拨过去，这几天他也再没来过电话，这些意料之中的事情，春子已经不会耿耿于怀了。

　　好像恋情就是这样一回事，没有那么神圣，没有那么非某个人不可，世界上适合对方的男男女女多的是，只是遇见了，和没有遇见的区分。

　　从非某个人不可到觉得这个人无所谓，再到觉得厌烦，换了一番心境的春子，将这些感情自然又平淡地衔接了起来。

　　这次到学校，樱花已经落完了。

　　春子上完一节课，独自在校园里闲逛。她任职的这所学校，条件非常优秀，拥有这样一份工作，很多人都常常羡慕她。

　　她戴着耳机，随意放着一些音乐，脑中的神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去了，突然撞上一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啊，实在是抱歉，我没有注意路......”她突然感到自己的额头轻轻撞到了一个人，于是立刻反应过来道歉，心里觉得实在不好意思，抬头一看，突然发现是一个熟人。

　　“您是......西陆学长吗？”眼前的男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比她高一个头，衣着随意而不失风度，相貌虽然普通但很舒服，让人很容易产生一种他很可信的感觉。

　　那个男子略有些吃惊，他没有料到这个撞到他的女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低头仔细看了看春子，突然反应了过来，“我是西陆......你是春子学妹吗？”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春子往后退了一步，取下白色的耳机，然后轻轻笑起来，她的水草一般柔顺的黑发披在身后，面容清清淡淡的，比几年前在学校里的样子成熟了一些，但眉眼间的青涩仍没有完全褪去。

　　西陆没想到还能够见到春子，春子衣服上清淡的香水让他觉得很不自在，两人毕竟已经那么久没见了，虽然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因为导师的课题常有联系，但是春子和他并不怎么亲近，更何况......春子已经结婚了，她也不知道他曾经对她有过好感这件事。

　　“毕业之后就很少听见你的消息了，你和崎川结婚之后，就在这里教书吗？”西陆还不知道春子和崎川离婚了的事情。

　　春子点点头，没有解释自己和崎川离婚的事，她不习惯和人交流，但她在慢慢改变。“学长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来这里找些资料，最近我认识的一位教授准备研究和诗，我和他一起合作来做这个课题。”西陆显然想和春子再聊一会儿，他提议道：“我已经把资料拿了，你还有课吗？我们俩也好久没见了，不如找个地方坐坐？”

　　春子有些犹豫，但突然想到崎川的脸，便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校门外旁边的一件咖啡馆，两人面对面坐着，春子有些局促，她尽力让自己保持轻松的状态，但她勉强的神色还是被西陆敏锐地察觉到了。

　　“我毕业之后继续跟着导师做课题，所以现在留在学校任教。当时导师最喜欢的学生就是你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读下去呢，不过现在也不错，这所学校条件挺好的，很适合你。”

　　春子想起大学的时候，不免露出怀念的神色，“当时我没有继续读下去，而是选择了毕业后就结婚，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后悔，说起来当时和西陆学长一起到图书馆找资料的场景，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呢。”

　　两个人随意地聊着，西陆在话题上一直迁就着春子，他知道春子不善言谈，而他显然是个善于察觉人心的人，因此聊天的氛围很融洽，春子明显放开了很多。

　　当时她和西路是一个专业，崎川和她同年级，学的金融方面的专业，他们交往之后，崎川希望春子一毕业就能和他结婚，春子为了他放弃了继留在学校深造的机会，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些后悔，在和崎川离婚后，不免怨恨起了过去的自己，还有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