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仁我不义》我独顽且鄙

1、ab

　　A、
　　越元书的烟瘾犯了。
　　明明戒烟已经长达一年两个月零十三天，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
　　他不能破功。
　　就算跟姜遂最终恩断义绝、分道扬镳，至少得给自己留点什么实在的东西。
　　熬着。
　　可是嘴巴很干，心脏跳得不按寻常规律。
　　其实赵元书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大地道，犯了圈内大忌，他心虚，他惭愧，但都抵不过他不甘。
　　能甘心就怪了。
　　你不仁我不义。
　　他喝了一大口面前的黑咖啡，任无糖无奶的苦涩在口舌中辗转。
　　当视线中出现那女人的身影时，赵元书的紧张到达巅峰，呼吸几乎停滞。
　　女人大概也是午休时抽空出来的，她进了店门，含笑向迎上来的服务生摇摇手，目光寻搜了一圈，顺利地找到窗边安坐的赵元书。
　　赵元书起身，笑容可掬：“菲姐。”
　　姜菲几步上前，不冷不热：“你好，小赵。”
　　两人坐定，赵元书把菜牌退给姜菲，姜菲没有接，她正襟危坐，直视着眼前这个名叫赵元书的男人。
　　她知道他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下，算得一个青年才俊，三十岁的年纪搞了个小公司，不说生意做多大，十来个人的超级微型作坊可以维系三年不倒，实属不易。
　　赵元书回视着姜菲，他一直觉得，年过四旬仍维持着凹凸有致身材的女人，不容小觑，更何况他还清楚，这女人是姜家真正管事的人。
　　他恨不得手头立刻有一支烟，这样他一开口，喷吐出的烟雾大概可以熏走任何一个装腔作势的贵妇。
　　“谢谢，不用了。”姜菲嘴角勾勒出一点上扬，眼神越发凌厉，“请问你这次约我来有什么事，开门见山就可以了。”
　　赵元书淡淡一笑：“好，开门见山。”
　　他从一边的公文皮包中取出一个六号信封，双手拿着递给姜菲，“菲姐过目。”
　　姜菲接过，打开封口，纤长的手指伸进信封中，取出两张薄薄的照片，她扫过上面的内容，不动声色地重新将它们封装好，推回给赵元书，嘴角勾得更翘：“小赵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元书瞟了眼桌上的信封，抿了抿唇，“我本来想直接交给姜叔叔，但又担心他老人家的健康状况，就只好先找菲姐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的体贴了。”姜菲笑得咯咯作声，软了几分口气，“说吧，你想要什么？钱？我可提醒你啊，小赵，你要是‘狮子大开口’，逼得我们不顾家丑报警了，可就不好了。”
　　家丑……吗？
　　赵元书的心莫名被这个词刺了一下，他以更盛的笑容掩饰了下来：“菲姐说笑了，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也混得有房有车，还要什么钱？”
　　“那你是……”
　　“什么都不要。”赵元书断然。
　　姜菲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什么都不要？”
　　“嗯。”
　　赵元书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感到些许的疲惫，但事情已经做了，总要收了尾。
　　迎着姜菲混杂着不解与少许厌恶的眼神，赵元书笑了笑：“对，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姜遂的姐姐，知道他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gay，更正式点，homosexual，就够了——菲姐，你别误会，你们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要他跟谁结婚，都可以，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拿着账单起身，居高临下地再向姜菲一笑：“替我预祝你弟弟百年好合。”
　　B、
　　从西餐厅出来，午后阳光明媚，温暖照人。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繁忙的都市，与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的梦想汇聚之地。
　　赵元书急行军一般匆匆走出三百多米，被十字路口的红灯挡住了脚步，他融在人群里，恰好身边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情侣，高个子的男生嬉笑着把女朋友推到身边，戏谑着说：“你在前，我在后，有事你给我挡着。”
　　女生笑嗔着踩了男友一脚。
　　寻常的打闹，耀眼的年轻，赵元书竟然胸口微痛。
　　绿灯亮了，脚步各自匆匆，他看着那对小情侣远去，默默祝福他们，别遇上事。
　　不要波折，不要动荡，就这么两个人手牵手，顺着一条还算平稳的路，走到人生尽头。
　　赵元书察觉到自己的多愁善感，不由一笑。
　　恰好这时候走过一家便利店，他终究没有忍住冲动，转了方向，进去要了一包进口烟。
　　他将烟快速地揣进口袋，向工作室走去。
　　三年多前，赵元书咬牙租下市中心方信大厦这间一百五十平米办公室的时候，签完半年的合同他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害怕但已经没有回头路。
　　他当时是做好了东拼西凑的启动资金付诸东流的准备——
　　熬过了最初几乎没有客源的日子后，赵元书跟他的微型小公司就这么撑下来了。
　　就是在那段日子里，他遇见了姜遂，他的第三位客户，也是第一位自己找上门来的“金主”。
　　那天那个男人深蓝色的毛衣套着长款的白色大衣，浅灰色的西裤，并不吸睛的冷色调，遮不住他整个人的耀眼，赵元书不否认自己当时瞬间的一怔。
　　姜遂含笑摸了摸鼻子，像是有些羞涩，然后主动向赵元书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姜遂，顺遂的那个遂。”
　　赵元书的脑子第一次出现了程序错乱，在姜遂的笑容里，他没有想到生意，想到的是——他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小酒涡，啊这个人可以追吗？
　　大胆试探和追求的过程让赵元书如今回想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仿佛被下了蛊，他多年维持不变的斯文内敛人设在认识姜遂后灰飞烟灭。
　　第一次约了姜遂上家里来，两三杯红酒下肚，赵元书说：“姜遂，我想跟你上A床，你喜欢什么姿势？”
　　姜遂吓得夺路而逃，开了门出去，还不等赵元书失落，一分钟后他又回来，脸上挂着狼狈的苦笑：“你都这么直接的吗？”
　　赵元书抿唇：“我告诉你了我的性向，你还答应到我家来，不是同意的表示？”
　　“上你家吃饭等于上你的床？”姜遂笑了。
　　他笑得真的很好看，像春风下的桃花，粉地鲜艳，嫩地诱惑，赵元书想着，脱口回答：“不上床也没关系……暂时没关系，只要你没打算跟我绝交。”
　　“绝交？赵老板，你是乙方，我是甲方，绝交个什么劲，小学生么？”姜遂还在笑。
　　赵元书壮足了胆子走过去，他闻到姜遂呼吸里的酒气，听到自己那擂鼓一样的心跳。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姿势？”
　　姜遂做出思考的样子，双手交叉抱胸：“这也以我的喜好为主？”
　　“当然，您是甲方，是爸爸。”赵元书自觉笑出了谄媚。
　　姜遂大笑，笑声中，长腿一迈，直接将两人的距离拉到趋近于0：“我喜欢循序渐进。”
　　说完，他吻了上来。
　　赵元书脑袋顿时炸开了。
　　那一晚，他们到底上了床，赵元书信守诺言，让给甲方“爸爸”掌控，挑战了所有姜遂有意的“项目”。
　　然后——
　　接二连三的挑战。
　　客户成了男友，甲方乙方的身份也就互相换着来，在卧室游戏中戏谑地叫对方“爸爸”，也成了两人独有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乐趣。
　　三年了。
　　很多事情变了，赵元书戒了烟，还有，他以姜遂朋友的身份拜访了姜家，见过了姜叔叔，和姜遂的姐姐姜菲。
　　不变的是他依然沉溺在姜遂的酒涡之中，长醉不醒。
　　直到那天，赵元书多嘴，问了一声：“一千天的时候，要不要纪念一下？”
　　两人相识的时候都处于创业初期，各有各的忙碌，确认了关系也没法痴缠，很多普通情侣一般共同度过的日子，好比生日之类的，他们往往只能简简单单问候，有时候连礼物都得拖欠。
　　但生活总该有点仪式感，一千天，赵元书想，要不要一起度个假，戴上新买的对戒，在天涯海角无人认得的地方，过几天出双入对的日子？
　　正在沙发上看书的姜遂回答：“恐怕不行，那天我得回家相亲，我爸跟我姐催着我，要我找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