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缝隙里的光》李末随

17、饮鸩止渴

　　第二天是周六，许植起床收拾了一下就回家了。

　　到家十点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有小孩子的嬉闹声，刚进门就有个一团子一阵风一样的冲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说：“小舅舅，甜甜想你了！”

　　许植心想，熊孩子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有的要后悔。伸手把小团子抱进怀里：“小廷均，你很喜欢甜甜这个名字么？”

　　“嗯，喜欢。因为糖是甜的，我最爱吃糖惹。”张甜甜一脸童真的说，说完还在许植脸上亲了一下，“小舅舅有没有给甜甜带糖吃？”

　　“上次给你带的糖都吃完了么？”许植摸了摸他圆嘟嘟的小脸问。

　　“被妈妈藏起来了，不给我吃。”说着就皱起一张小脸。

　　“张甜甜，你又到处告我黑状是不是？”许简大许植两岁，毕业一年多就结了婚，已经生过两个宝宝了，但看起来还是一副温婉纤细的少女模样。另外一个宝宝张廷依一岁半，跑的不如哥哥快，这时候才到达目的地，抱住许植的腿：“小舅舅。”

　　许植又伸手把另一个抱起来：“小依依，想舅舅了么？”

　　“想~”软软糯糯的小声音配上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许植忍不住上前亲了一下软乎乎的小圆脸。

　　“你赶紧把他两放下来，小朋友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一定要抢。”许简过来把张甜甜从许植怀里扒下来：“爸在书房等着你呢，一会儿他说什么你都听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闹不愉快。”

　　“嗯，知道了！你一会儿看差不多了，早点来救我。我怕我扛不住他的冷嘲热讽。”许植抱着依依坐在沙发上，问道，“妈呢？”

　　“我这是终于看到活的亲儿子了！”循着声音看到自家妈妈从楼上下来，保养得看不出来年纪，一副优雅又温婉的古典乐气质。

　　“最近都太忙了。”许植道，“如果有空当然要赶紧回来看我家颜美人。”

　　“早饭吃了没？”颜美人问他。

　　“没吃，不太饿，一会儿直接吃午饭吧。”

　　“一点都照顾不好自己，就说你应该搬回家来住。”

　　“你快饶了我吧，我要搬回家谁都过不了安生日子。”许植道，“我最近要上镜，不能吃太多。”

　　“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好几次进书房都发现他在听你的歌。是你的忠实粉丝。”颜美人笑道。

　　“我的粉丝一个个都把我夸上天，什么日月星辰的好词儿全用在我身上。像我爸这种见我就发脾气的统称黑粉。”

　　“许植！上来！”二楼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打断了客厅里温馨的说说笑笑。许植朝两人做了鬼脸赶紧上了楼。

　　许植上楼，书房门开着，许植走进去就看到许鹤凡直挺挺的坐在书桌前。许植的爷爷是老一辈的革命干部，出身在军人家庭的许鹤凡高大清瘦，身形永远挺拔。

　　“大明星回来了？”头号黑粉一开口就不太善良。

　　许植走到书桌前，在椅子上一歪，说道：“是你亲儿子回来了。”

　　“要坐就坐好，歪七扭八的像什么样子。”父子关系总是很微妙，父亲对儿子总是有挑不完的毛病。

　　“在家不就是要舒服一点么？”许植一点不受影响的继续歪着。

　　许鹤凡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又说道：“听说你们公司在融资？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前两天刚聊完一家差不多能定下来的。就是有点奇怪，非要多投。”

　　“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要是觉得奇怪就别要。”许鹤凡皱了皱眉说，“从公司拨一些钱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钱，拿了钱早晚有一天你连歌都不让我唱了。”许植说道，“而且你不是一直嫌我丢人么？这么一操作，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儿子了？”

　　“怎么说话的？”许鹤凡眼睛一睨，说话声音不禁高了起来，“我要真想拦你，你能在台上蹦跶到现在？”

　　“我是你儿子，又不是你买的东西，我想干嘛是我的事情。什么封建大家长思想，还你想不想拦的。”许植每次听到他一副能主宰他人生的样子也忍不住置气。

　　一场战争一触即发，但没有意料中的勃然大怒，沉默了片刻，许鹤凡微微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缓缓的说道：“做父母的就是操心惯了，你们那些新兴产业我也看不懂了。罢了，你自己折腾去吧，”

　　许植惊讶的抬头看了看他，许鹤凡的固执他是最清楚的，两人的争论向来是互不服气，互不相让，今天还没开始就偃旗息鼓了？？

　　许鹤凡保养的很好，但许植突然发现他真的老了，脸上的皱纹多了，定期染发也遮不住头发的斑白。

　　没了针锋相对的争执，父子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在书房里尴尬的沉默着。许植咳嗽一下想着要说些什么。突然门开了，一个小人钻了进来，奶声奶气的说：“姥爷、小舅舅。妈妈说叫你们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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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杉上午去了辛华家陪果果玩了一会儿。中午吃饭时候张志松也在，脸上还有些淤青的痕迹，两人很默契的没有任何交流，平时这两人也不算太对盘，辛华忙着和果果吃饭作斗争，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从辛华家出来，楚杉去了一栋商用公寓楼，到了25楼。按了门铃，没一会儿一个长得很讨喜的小姑娘开了门，和她打招呼：“杉姐，你来啦~魏医师在里面等你。”

　　楚杉和她点头示意，向里走到进一个房间关上门，门上挂着一个牌子：格入心里咨询室。

　　这个心理咨询室的主人叫做魏格，是辛华帮她找的一位心里咨询师。楚杉和魏格刚认识的时候，魏格还不是执照心理医师，还是一个北大在读的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

　　那时候楚杉大一刚结束，南方的暑假比北方长，她考完试就来找辛华玩，住在辛华附近的宾馆里。有一天辛华回去怎么敲门都敲不开，最后找宾馆的人又办了一张门卡，进去发现楚杉蜷缩着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呼吸正常。但任她怎么叫她、拍她都毫无反应，像是完全感知不到外界。她曾经见过一次楚杉这个样子，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到晚上被挪到床上的楚杉仍然一动不动。她吓坏了，突然想起舍友的表哥是个心理学的研究生。病急乱投医就找来了魏格。

　　“很久没有见你了，要不是我找你来。你可能都要把我忘了。”魏格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向后梳起，身材瘦弱，穿着一件白衬衫，显得精神又清爽。

　　“我不来找你不是好事么？”楚杉笑道。

　　“看来你的这一味药不错啊，看起来状态很好。”魏格道，“可你也偶尔得来看看我，给我冲冲业绩！”

　　“魏医师现在怕是现在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吧。”

　　“别人不一定，但楚大美女想见我，那必须是随时。”魏格贫道，“最近有过什么异常的症状么？”

　　楚杉想了想说道：“前一段时间晕过一次。”

　　魏格对楚杉非常熟悉，插科打诨的就把她的情况了解了一遍，确认了楚杉最近的精神状态不错，睡眠也比之前好。但他最后还是有些担忧的问她：“他现在既然很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你现在的状态和从前不一样了。”

　　楚杉顿了顿，缓缓的说：“海明威有一篇短篇叫《印第安营地》，讲的是一位医生为一位难产的印第安妇女接生，因为没有麻醉药，妇女生产过程极为痛苦，生产结束后发现睡在上铺的丈夫已经拿短刀自杀了。最亲密的人承受巨大痛苦时候的无能为力会让人崩溃。”楚杉抬头看向他身后的窗户，眼神不聚焦，“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发病，我害怕有一天让他看到，让他来应对我的病情。我不想让他经历这样的痛苦，也害怕看到有一天这样的痛苦耗尽他对我的所有爱意。那对于我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魏格默默的叹了口气道：“那你要不要试图离开他，如果你打定了主意不和他在一起。那早晚有一天他会和别人结婚生子，如果那一天来了，你怎么办？”

　　楚杉转头看向窗外的大楼，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回头道：“我既然下定了决心不和他在一起，我就会做好这一天会来临的准备。”楚杉这么说，但魏格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震动。

　　魏格听得心颤，叹了口气道：“那你现在就是饮鸩止渴，我担心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起点，甚至要比从前更糟糕。”

　　“你不是妇女之友么？”楚杉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来，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去喝这杯毒酒，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魏格在她走后，忍不住想拔自己的头发。楚杉的自我意识太强了，给楚杉做了这么久的治疗，似乎只是教会了她认识自己的病情，裹在她身上的那层厚厚的壳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如果按照这样下去，楚杉只会随着她自己所认为的活着的意义的消失而消失。楚杉本人是怎么都打不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没有机会见一下这一味药。但楚杉说的也没有错，谁也没有资格把人卷进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