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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中元节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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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中元节。
天还没亮，孟府的下人就已经开始活动了。小厮负责打扫干净内院，并于府前的台阶上点燃鞭炮，丫鬟则前往厅堂内焚香，并端端正正地摆放好上等贡品。
孟府小公子少飞睡得沉，听不见鞭炮声，贴身丫鬟兰芝只好轻轻唤醒他。
"公子，公子醒醒，今日你要随夫人外出，不能太晚起。"
“唔......我就起来了。”
少飞伸了个懒腰，迷迷瞪瞪地坐起来，脑袋仍是懵的。片刻，他才缓缓记起，今日他要随母亲去郊外的平安庙祈福。
“往年这天阿母都不许我出门，为什么今年却是破了惯例，非得我随她一起去庙里？”
他嘟囔着，抬起手臂让兰芝为他梳头更衣。
“公子，你就别抱怨了，夫人她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可别忘了当时翩紫道人说过的话。”
要说孟府与翩紫道人的交道，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公子少飞天生体虚，八字轻，故易撞邪。儿时的他总是莫名其妙就摔了跟头，亦或是感觉到头发被无形之物拉扯，常被吓得哇哇大哭。次数多了，孟老爷和夫人觉得不对劲，于是斥重金把民间有名的翩紫道人请回府上。
当时这道人一看见孟少飞，立刻双目圆瞪，嘴里直呼‘不得了’。众人连忙问他有何高见，这道士也不卖关子，直言这孩子八字极轻，命格太弱，天生招小鬼，活不了多久了。孟府众人皆大惊，泪眼婆娑求道人救救这个孩子。
翩紫道人摇摇头，叹息道他的法术最多只能护住这孩子及他弱冠，而这之前的每年中元节都不可让他外出。至于弱冠这年的中元节，于这孩子而言是个大坎，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个人造化了。众人顿时悲痛难忍，但别无他法，只能接受。
最后道别时，孟府还是千恩万谢了救命恩人，翩紫道人却难得多提点了一句：“如梦昨故,当知生死及与涅槃,无起无灭,无来无去。” 遂去，从此江湖不复踪迹。
回想起这些母亲曾说予他听的陈年旧芝麻事，少飞却从来不当回事。
“阿母真是过于紧张了，都多少年了，我不还是平安长大了？说我年幼时曾被小鬼捉弄过，我怎的没印象？她莫不是讲鬼故事吓唬我。还有那个什么‘翩紫道人’，我看多半是‘骗子道人’！”
“公子！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夫人面前说，到时她又要念你不懂事了。还有，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如何，今日还是万事当心的好。”
两人扯了几句，少飞已穿戴整齐，赶紧去往前厅，与母亲携了斋果一同前往平安庙。
所幸一路畅通无阻，两人很快就到达了。今日平安庙里十分热闹，人潮涌动，母子二人烧了香，祈了愿，拜了佛，随后便一同前往庙后的禅房，找主持聊两句。
然而，途径一处草木众多的矮坡时，少飞却感到了一丝视线。顺眼望去，却只能看见一小撮黑红的毛发与一双长耳朵，那小东西发觉他在看它又瞬间把整个身体缩进了草丛里。
噫！这是什么小动物？平安庙里养的长耳黑兔吗？
阿母显然没注意到这小东西，而少飞虽然抱着些许疑问，但见到主持后也把它抛之脑后了。
傍晚，两人终于回府。用过晚膳之后，孟老爷与夫人将携一众家丁去稍远处放河灯。出门前，母亲反复告诫少飞不许出门，同时吩咐了兰芝看好他，两人皆应允下来。
沐浴过后，少飞懒洋洋地倚在小案上，打算看些经书打发时间。兰芝点好油灯，燃起香炉，便在一旁候着了。
夜色渐浓，室内檀香微醺，小丫鬟忙活了一天，已是瞌睡过去。少飞又翻了翻经书，实属无聊的紧，于是踱步至小窗边欣赏夜色。
正凝目发呆，少飞忽闻窗外传来小儿啼哭声，一个熟悉的影子一晃而过。
噫！那不是今日早些时辰，在平安庙里遇见的长耳黑兔？它怎会在此处？莫不是自己回府时悄悄跟过来了？
好奇心抓心挠肝，少飞打定主意出去一探究竟。于是他绕过瞌睡的兰芝，轻手轻脚地阖上门，朝小动物追了去。
庭院深深，密林私语。小公子不知不觉就追到了孟府后山的老林里，咋一抬头，月色朦胧晦涩，夜风萧瑟，心中已有些许后悔自己的鲁莽任性。正打退堂鼓之际，那小东西又再次现了形，将他引至一深水潭处，隐于水边草丛中。
待扒拉开野草，才得以看见小东西的全貌。怪哉！此物虽然长耳，毛发黑红，一双小眼睛却发出诡异的精光，血红得瘆人，一口利齿还不停发出婴儿的啼哭声。少飞后知后觉，这哪里是什么长耳黑兔，这分明就是一只小鬼！它正伪装成动物的模样，发出人类的声音来迷惑自己！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正想着朝后退去，谁知这小鬼却猛然跃起，大力把他撞进了深水潭中。这小鬼莫不是想淹死他？少飞惊惧交加，冰冷潭水淹入耳鼻，他只能奋力在水面挣扎。谁知，脚腕处却忽觉牵扯，低头一看，险被吓得背过气去。
水潭里不知何时引来了一只水鬼，他枯槁的手紧紧地抓着少飞的大腿和脚踝，试图拖他沉入深潭当替死鬼。水鬼气力极大，寻求解脱的强大怨念让它势在必得，少飞竟是一点都甩不开他。时间一久，少飞挣扎得精疲力尽，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淹没。
岸边小鬼嘻嘻笑着，深潭里的水鬼眼看就要奸计得逞，不禁咧开瘆人的嘴角。难道，果真如当年那个翩紫道人所言，今日竟是要命绝此地了么？少飞绝望地流下泪水。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夜空忽然炸出震耳欲聋的兽鸣声。抬眼望去，见一面容冷峻的黑袍男子踏月而来，其下坐骑通体漆黑，龙身狮尾，叫声如雷，竟为上古凶兽地狱犼！
黑袍男子看见落水的少飞，眸光微闪，神情阴郁。还未待他发话，身下坐骑已会意，率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水鬼叼出水面一口咬碎。岸边小鬼见状不妙，立刻想溜，却被黑袍男子的恐怖气势压制得不能动弹半分。
“区区魍魉小鬼，不安分守于山中，竟敢入世以声惑人，祸害百姓”冰凉玉质的声音缓缓传来，“即刻起，罚你堕入十八地狱，永不超度！”
话音刚落，地面凭空焚起熊熊地狱业火，魍魉鬼还来不及哀嚎，已是被火舌舔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的少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艰难爬出了水面。他看着即将走远的一人一兽，急忙出口挽留。
“恩人！恩人请留步！刚才多谢你出手相救，小生孟少飞实在感激不尽。敢问恩人高姓大名，日后方好答谢。”
“我是唐毅，答谢就不必了。”
黑袍男子清清冷冷地回了话。他看着面前湿漉漉的少飞，不由补充了一句：“少飞公子看上去体质轻寒，今日中元节还是少走动为好，告辞了。”
语毕，黑袍男子已携坐骑远去。
怪哉！今日怎尽是奇遇？即便如此，少飞因着刚才险丢小命，此刻仍心有余悸，故趁着月光匆匆回了房。
房内兰芝早已醒来，发现公子不见之后正急得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见得少飞回来了，不由微恼：“公子！你刚才去哪里了？真是吓死小奴了！”
“啊哈，那个，我刚才闷的慌，所以出去透透气，这不马上就回来了嘛。”
他并不打算道出自己刚才所遇之事。
“噫！公子，你身上怎的湿透了？”
“啊，我刚才在外面不小心摔了一跤，跌进了水坑里。”
兰芝虽心中有怨，但为免公子受凉，她还是麻利地烧上水，让他再次沐浴洁身。
折腾一番下来，时辰已是不早。
少飞合上里衣，正准备睡下，兰芝却突然神情古怪地靠近了过来。
“还有事么，兰芝？”少飞疑惑道。
“公子，小奴......小奴兰芝，心悦......心悦你很久了。”
兰芝满面红霞，一席话说的吞吞吐吐。
"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可是，可是我......对不起，我......"
话音未落，兰芝忽然紧紧抱住了他。一个弱女子，此刻力气竟然大得少飞挣脱不开！
“不，不要说出来！我知道的，你并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等你下去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兰芝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不知从何处顺来一把剪刀，猛地就往少飞脖子上刺去！
少飞大惊，连忙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兰芝，一摸脖子，已然被划伤，鲜血泊泊地流出来。
此时恰逢午夜正时，地狱鬼门大开，百鬼夜行。各路妖魔鬼怪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都兴奋的不得了，陆陆续续往孟府聚集。
“哈哈，公子，你可别躲呀！从前那该死道士的法术，可让小奴这些年遭了不少罪呢！好好的一块白肉，看得见却吃不着，我实在心痒得紧。如今公子好不容易及了弱冠，我终于无需再忍了！”
兰芝此时已经半边人皮剥落，露出半人半鬼的可怖模样。少飞原以为她是邪崇入体，谁知她的本体就是恶鬼！如此说来，这么多年她从旁伺候，竟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实属心机深重。
少飞慌忙逃出室外，不料外面游荡的孤魂野鬼早已逼进内院，现在可谓是前有恶狼，后有猛虎，可如何是好！
所幸，就在他焦头烂额，道尽途殚之际，忽然天降神兵，是刚才的黑袍男子折返了！这次他眉头紧锁，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祗，又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阎王，周身阴寒，气势恐怖得让少飞不禁屏气凝神。
周围的妖魔鬼怪反应更甚，它们被鬼王唐毅所释放的强大鬼气悉数镇压，不由匍匐在地，哀嚎声此起彼伏，堪比鬼间炼狱。
“鬼王大人，饶命啊！”
“求求鬼王大发慈悲，大鬼不计小鬼过，放过小怪吧！”
“我再也不敢来人间了，啊啊啊啊！”
公子少飞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他竟然是鬼王！掌管地狱十殿阎王的众鬼之王！
他忽地想起民间的鬼王传说，在中元节的深夜，鬼王会携坐骑地狱犼前往人间巡视，管治盛行的小鬼，保护百姓的安危，以此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所以刚才他会出手相救，原来他是地狱之主！
只是......为什么当时在水潭边，自己却感觉鬼王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他们应该是初次见面吧？那他又为什么特意为了自己返回来？明明街道上还有许多小鬼等着治理......
带着许多疑惑，少飞微怔。
此时屋内的兰芝追了出来，瞧见鬼王竟不跪下，反倒大胆走向少飞。地狱犼机敏地跃落于少飞身前，试图以霹雳巨吼声震退她，谁知这疯女人已不管不顾，十指成爪，直取少飞脖颈。
鬼王唐毅神情冷冽，面若寒霜，闪电般出手在她天灵盖一戳，恶鬼顿觉自己灵魂被凶猛的鬼气不断撕咬拉扯，痛不欲生。不多时，恶鬼已灰飞烟灭。
“还不快滚，亦或想神形俱灭？”鬼王唐毅轻描淡写吐出可怖之言，众小鬼吓得屁滚尿流，急忙退下，不敢打扰了。
公子少飞眼看危机已过，神经顿时放松下来，却是失血过多，两眼一黑向前栽倒。地狱犼有灵通慧，察觉主人心情不好，忙把晕了的人伏进内室。
鬼王唐毅在床榻边坐下，手指轻抚着少飞被划伤的脖颈，叹道：“这般容易受伤，我该拿你如何？你可知，若中元节见了血，唯有我的鬼气可解？”
可惜，榻上之人仍在沉睡，世事不知。
“罢了，到底是我欠你的......”唐毅缓缓褪去两人衣物，于少飞嘴角处印上一个温柔的亲吻。
红烛微，夜深浓，床榻香。窥得内室一隅，人影绰约，肌肤相融。公子少飞身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如汪洋里的一叶小舟，无力地承受着‘灭顶之灾’。
半梦半醒之间，他胡言乱语道：“曾几何时，你我有过缘分？我总觉......在哪里遇见过你......”
前尘往事拨云逐雾，什么三生，什么三世，明明有些许记忆，脑海里却总是串不起来，只能任之如流水般从指尖匆匆而逝。
半响，无人回应，少飞却感觉自己随浪潮涌动得更厉害了，巨浪逐渐把他推向了另一个巅峰。
他终是放弃了寻找答案。也罢，管它什么前尘，管它什么来世，此时这景，眼前这人，今生足矣！
至此，一夜旖旎，春光乍泄。
不多时，夜尽天明。地狱鬼门缓缓关闭，百鬼归巢，中元已是过去了。
少飞缓缓支起半边身子，扯了扯唐毅的袖子：“你要走了？还会再回来么？”
唐毅没有回头，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悦耳：“此后每年，中元之夜，你我相逢。”
说罢，鬼王化形一缕黑烟散去。
孟府的小公子少飞终是撑过了弱冠之年，从此鬼怪不再近身。众人皆惊叹于当年翩紫道人的道行深厚，但只有他心里明白，每年的中元深夜里，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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