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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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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大学门口,两个人靠得很近。
交错的呼吸,似有似无的暧昧。
阙婵尤为擅长利用这种情形。
鹤见归比她稍微高那么一点。
她抬起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睛无辜又可怜地看着鹤见归,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问道:“我可以和妈妈说话吗?”
鹤见归直接转身走向缪虹,一把抢了她的手机,递过来给阙婵。
阙婵接过手机,背过身。
缪虹要走过来,被鹤见归拦住。
知道她们两个不会靠过来,背对着两个人的阙婵装作难过地抖动着肩膀,仿佛在哭。
然而,面容上却是下了狠心的神色。
阙婵开口说道:“妈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
蒋冰心的母亲,是她最先见到的。
黑市人来人往的街头,各色三教九流的混乱场所里,那个衣着庄重、带着珍珠项链的女人,紧紧护着自己价值昂贵的包,一脸警惕地站着抽烟的少女面前。
那时阙婵的眼神里满是宿醉的混乱,看着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女人,只是放纵地笑着,问道:“姐姐,来找我啊?”
女人警惕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手臂上针管的痕迹,问道:“我……我听人说你收钱做实验,你还做不做?”
那时的阙婵笑得恣意,用轻佻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庄重的女人,故意对着她吹了一口烟,笑着问道:“多少钱?”
然而,现在却换了蒋冰心的母亲悲痛地问道:“你要多少钱?”
“你又想找我要多少钱??”
阙婵说道:“妈,你别哭了,我也很想你……”
电话那头的女人尖声说道:“你活着,你还活着!”
她的声音几近憎恨的嘶吼:“我的女儿死了,你却竟然还活着?凭什么?你本来是应该给她替命的!凭什么你活着!”
这老太婆再叫下去要出事。
这个距离,那边虽然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但是她再这么叫下去就不一定了。
阙婵说道:“妈,我真的很想你。我实在是好想你。”
她又压低了声音,用调笑的声音说道:“别这么严肃嘛。左右我们都长得差不多,你见到我,就当见蒋冰心了,行不行?”
电话那头的女人痛哭不休。
明明是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女孩子,然而在一瞬间,听到那孩子朝气蓬勃的声音,心中的嫉妒就像是一把陈年利刃,撕破了她。
女人慢慢地不哭了。
阴沉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我来见你。”
听到她要来,阙婵也就放了心。
既然要来,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阙婵把电话交给缪虹,说道:“给我妈一个地址吧。她好多年不出门了。”
缪虹颇为欣赏地看着阙婵,笑着接过了电话:“蒋太太,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你。”
说完,她对两个人一招手,说道:“请进吧。”
阙婵跟着她走进了大学,心中的焦躁却在升级。
好烦,好烦,好烦。
烦躁像是虫子用那细细的牙齿啃着她的咽喉,让她恨不得嘶吼出声。
校园里,人来人往的学生都把目光投在阙婵与鹤见归身上。
这场盛大的婚礼,惊动了整片大陆。
关于新娘出身冷冻实验室的谣传,也别编造成了各种故事流传在坊间。
有说新娘是鹤见归用一滴血造出来的,专门用来给她做妻子的实验成品。
有人说她是基因与机器人的合体,也有人说她死而复生,来自上个世纪的非法实验。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谣传,在校园里面,像是瘟疫一样蔓延。
那个冷血军阀美丽温柔的妻子,很快就在学校的道路上,吸引了无数的关注。
有一些好奇的女生甚至结伴谈论,故意假装走错路,过来看阙婵一眼。
鹤见归的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猛地把阙婵一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说道:“靠近点。”
阙婵本来正在烦躁的出神,被她这么一卷,登时愣住,毫无防备地被拉到她身边去,抬头茫然地看着她、
鹤见归说道:“再靠近一点。”
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相依偎着走着。
鹤见归想,或许这样会给她些许安全感。
阙婵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她唯一注意到的,是她把手伸进鹤见归口袋的时候,那里装着一小瓶药物。
鹤见归需要精神类药物维持镇定,自然也就随身带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阙婵的手紧紧地抓着那一小瓶药。那是她唯一安全感的来源。
就在这时,鹤见归拉了她一把,说道:“手给我。”
阙婵下意识怔住,失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像是木头人似的抬头看向鹤见归的眼睛。
那种冷厉的冰蓝,仿佛一片冷水,猛地让她清醒。
阙婵故作无事地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向后躲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鹤见归说道:“我是个少了条腿的残废,我走在路上,你不扶我一下吗?”
你这个少了条腿的残废,之前在战场上枪林弹雨里一点都不影响,怎么现在就一点点校园的平坦大陆,就把你的脚绊了吗?
鹤见归理直气壮地伸着手,就这么等着她的妻子,把那只带着婚戒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
那一瞬间,阙婵意识到,或许这对鹤见归意味着什么。
对戒已经交换,但是两颗心还尚未碰面。
都在各自的胸膛里,完好无损呢。
阙婵的手在袖子里动了一下,又没动太多。
如果这是她平时吃过药的时候,她会立刻配合鹤见归表演,把手放到她的手心上去,像一只最温顺的猫咪,用那种甜腻温柔的轻轻叫声回应她,给她想要的一切虚假的表演。
本来,这不就是一场戏吗?
戏演到尽头,我们各有所得,多好啊?
可是那一刻啊,因为药物成瘾而失控的胸膛里,死寂已久的心忽然跳动了一下。
那不是寻常的跳动,是死亡的、腐朽的、窒息已久的死尸,猛地从冰凉的石棺中坐起,惊觉:这里好冷啊。
这里一直就是这么冷的吗?
或许是精神类的药物麻痹了她的大脑神经,麻痹了她的心脏。让那原本温热的地方,早就已经不再跳动。
可是那一瞬间的死灰复燃……
那颗死亡的、腐朽的、窒息的心忽然发出了声音。
好想要被爱啊。
好想要爱谁,或者是接受谁的爱。
或许不是因为真的需要爱,只是这里,实在是太冷,太冷了。
阙婵没有伸出手去抓鹤见归的手,她只是故作羞涩地看了一眼周围,对着鹤见归熟练地笑了笑,说道:“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
然后,巧妙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或许爱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阙婵心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
那个银色的戒指是一个小小的圈,圈住她的手指。
白天鹅的羽翼啊……
怎么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生长在女巫的身上呢。
鹤见归见她不愿意拉自己的手,有些许的失落,但是很快就被她装出来的羞涩骗过去。她很喜欢那个自己的妻子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羞涩感,让她觉得心里痒痒的。
两个人继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着,相互之间靠得很近,像是鸟儿一样相互依偎着。
鹤见归彻底放松了身体,享受着来往的目光。
阙婵的身体僵硬,像是被绳索捆绑一样,紧紧贴在鹤见归的身边,生怕一切露馅。
那些来来往往的目光啊……
有的是艳羡,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怀疑,有的是想挖掘秘密的打量……
阙婵想起自己以前流浪街头的时候,混进去一个会所颇为高档的假面舞会。
她偷拿了别人的面具,又因为那里的人都穿着各色的服饰,没有人注意到她廉价的衣裙。
有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孩很喜欢她,在每一支舞曲响起来的时候都来邀请她跳舞,两个人跳了一支又一支舞,直到女孩开始询问她的姓名。
阙婵给自己编了一个名字,叫雪莱。
渐渐地,女孩开始喜欢上“雪莱”的幽默和活力,表露自己的爱慕,并且告诉她,自己从未这么快的爱上一个人。
那舞会中的“雪莱”也自如地和她跳着一支又一支舞,直到难以掩饰心中的恐慌。
那样轻易又热忱的爱慕,让舞会上的女孩不断追问她的家室,试图猜出她的姓氏,在舞会结束之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惶恐像是雪崩前的雪花一样聚集。
街头流落的女孩,在那偷来的面具下面,不敢低头打量自己廉价的衣裙。
她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一个父母和睦、家中富有的身世,一直“故作神秘”不肯透露姓氏。
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起,最后一支舞曲即将结束。
贵族的女孩用爱慕的声音说:“让我们亲吻一下作为告别吧。”
那一瞬间,阙婵立刻从那个虚假的身影中清醒。
她一把推开了自己的舞伴,转身就惊惧地跑出了大厅。
或许她的心中也有那么些许的爱慕,也有那么些许的向往,但是在那铺天盖地的恐惧之中,她无法得知。
追命的钟声在身后响起,她像是逃亡一样跑出了那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而现在,这种逃亡,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心中。
爱是一个危险的东西。
她很早就知道了。
但是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就是那么小小的一个间隙,药物失控的小缝隙里。
那颗不肯全然死去的心啊……
又一次恶意的死灰复燃。
或许是为了报复阙婵将它亲手杀死。
一度死去的心脏,那幽灵一般的亡魂——
在众人的目光里,嘲讽且恶意地开口:
“我想爱一个人。”
“我好想,好想,爱一个人。”
阙婵的手死死捏紧了鹤见归外套里的那一小瓶镇定类药物。
没关系。
我很快会再次杀死你的。
那颗心似乎听到了她的秘密,立刻开始防御,用难以阻挡的力量,将这么多年所有的寂寞和惶恐都一起燃烧,报复地,恶意地叫嚣着:
“好想好想……”
“好想要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