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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窥视(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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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们通过调查发现,尤大同手头一个黑号的通讯记录流水单中有个奇怪的记录。
他偶尔会于深夜时分联系一个号码,通话时常五分钟到十分钟左右。
根据现况来说,这一点很不同寻常。”
盛云枷露出思考的神情,道:“你是说,他们二人还有同谋者?”
“我是有这方面的怀疑…”可说到这,荀豪面色却骤然沉下来,他将手里烧完的烟蒂丢开一边,右手虎口摩挲着青色下巴,“案情调查到如今,水也已经越搅越混,一根线扯来扯去都扯不断,明明好像已经临近了真相,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盛云枷面色笑意淡淡:不愧是市局的警察队长,这破案知觉,实在是够敏锐。
然后他问:“那个通讯号有什么问题吗?”
荀豪看他:“孟庆薇的社会关系虽然非常杂,但通过相关人员的多次走访调查,发现无论谁都没有与她有明显的亲近关系。
即使是她的父母,也是如此。”
“孟庆薇父母在她十一岁的时候离婚,协议里注明让她与父亲共同生活,但父亲很快另取了老婆,她就被丢给了奶奶照顾。”
“孟庆薇奶奶是典型的老一辈重男轻女思想,对孟庆薇照顾不太到位…甚至还有过分之处。虽然在外没有直接的态度表现,但听孟庆薇的中学好友说——孟庆薇身上经常有挨打的痕迹,是掐痕和抽打的淤痕,偶尔还会有类似被烟头烫伤的痕迹。而据周围邻居所述,孟庆薇奶奶本人是抽烟的。
加上她成绩明明很不错,时常月考进入年纪前五,却在初中就辍学离家去打工,好几年都没有回L市,这一切就很能说明某种问题。”
盛云枷视线移动,落到桌面上孟庆薇的那张ktv公主照,照片里的她正笑着,那笑容很灿烂,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是否是真心高兴,还是为工作而装出来的快乐。
她犯下多条法律,昧了无数良心,辗转世间颠沛流离求生,直至今日终于将底线也彻底丢弃。
可她,似乎还是活得格外艰难…
荀豪说到这,也突然感慨了起来,“所以说啊,有些父母还不如没有…
做我这行实在见得多了,有些犯罪者或许是天生恶徒不可救药。但很多犯罪者都有过非常不幸且惨痛的童年过往,那些聪明孩子本来是可以被教养好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在未来他们会为社会做出贡献,得到个或平淡或灿烂的人生…
这个孟庆薇便是如此,许多诈骗犯的智商和心性比之常人只高不低,可惜无法用在正道上。”
“一个容貌漂亮的十几岁小姑娘离开家去外地打工,她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最终变成个诈骗惯骗,如今还有可能杀了人。”
盛云枷笑道:“对这孟庆薇你倒是很有同情心了,是见她长得好又聪明?”
“这两点在一个年轻犯罪者身上共同体现出来,就足够让人叹息痛心的了。”房间烟气微散,云雾缭绕的空气中,荀豪睨他了一眼,“而且我总比你做律师要有同情心,干我们这行的要是心里没点热乎劲,人早就麻木了,自然也别想在条道上干得长。”
旁边有个年轻警察默默听了,立马煞有其事的跟着点头。
这边盛云枷口头也不甘示弱:“所以呢,你这么同情她,但就只发现了个可疑的通讯号。”
“我是想说,这女人既然是个不容易相信人的性格,又与尤大同是共犯关系,那尤大同在深夜时间去联络的人与之关系肯定不一般,且孟庆薇在现实中肯定认识对方。
我们调查了这个联系号码,发现是外地手机,登记人的社会关系和孟庆薇完全没有交集,八竿子都打不到的那种。”
盛云枷:“我猜着登记人以前可能还丢过身份证之内的?”
“猜对了,所以这个号码其实也是个黑号,我们现在一直在监察着这个号码,但孟庆薇的反侦查思维太强,完全没有拨打过这个号码,而且这个通讯号也关机了。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经过对比,我们发现在尤大同死后的时间里,他的黑号手机曾与对方通话过一次,时间超过了十五分钟。
很有可能是孟庆薇杀人后,紧急拨打给了对方。”
盛云枷无语:“这个线索看似有用,还是无法发展出实质进展,别说现在的人都用网络账号,再不济也是可以用邮箱联系了…孟庆薇打过一次后就可能不会再拨打了。如此你要怎么查?”
“先别急啊,我也知道这个情况,但是既然留着手机号来通讯,就说明他们之间的谈话是用文字无法表达清楚的,只能靠语言,或者就是需要手机通话的及时性,你应该明白及时性意味着什么吧?”
见盛云枷不以为然,荀豪立马又说:“而且,我们还调查到那个登记人其实是在L市丢失的身份证,这说明一种可能性…”
盛云枷也想到了,“所以,使用者可能也在L市。”
及时性意味着要维护观测状态的正常衔接,也就是说,对方本人极大可能也处在事件圈的范围内观测着,为了隐蔽这种第三人的状态,又为了快速获得信息只能使用这种单线联系的方法。
只是这个圈有多大、要如何划分排除还需要更多信息来佐证,盛云枷心里有一个猜想浮现,但他暂时不想说出来。
或许是某种可能引火烧身的隐忧,以及别的什么,他打算保留一手牌,先不示出。
于是他说:“如果真有未被我们观测到的同伙,那他肯定不会离L市多远,但你这个调查只能佐证这个猜想而已。”
荀豪哈哈一笑:“所以呢,这个时候就需要你来出场帮忙了。”
盛云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眼神立即锋利起来,“什么意思?”
荀豪:“我就明说了吧…
我怀疑那个同谋者是祇幸。”
盛云枷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霎然晦暗。
隔着烟雾,荀豪没有注意到他脸色变动,还在继续说:“祇幸和尤大同是同乡,16岁中专毕业后突然被人赞助上了高中,之后就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211大学。”
“只如此看来,这家伙绝对是个聪明人。”
回想起与祇幸的几次交手对话,荀豪始终坚定着对他的怀疑。长着一张可以随便蛊惑他人的漂亮脸蛋,行为模式的怪异性,以及在面对警方和杀手时那过于淡定平静的态度,可以与职业杀手一战的身手,与龙小悦和尤大同的关系等等…
祇幸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但这些破绽也都是无法解开的迷。
他来到澜云小湾的原因不肯彻底说明也就罢了,但荀豪知道祇幸一定是这起案中案的关键所在。
问题是,他派人监视了那家伙许久,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行为,似乎就是当个保安上瘾,简直伪装得天衣无缝,完全没有因为急躁而忍不住做出点什么。
心性太可怕了。
荀豪提出他认为的最大疑点:“明明是个在读大学生,却旷学来澜云小湾窝着,而且真的就是在那里老老实实当保安,这可能吗!”
盛云枷心道:怎么没可能,为了躲关娟那个女人,祇幸这家伙真可能宁愿当个保安也不回去上学。
而且…
祇幸来澜云小湾的原因,他当然也知道一二。
盛云枷只好出声:“我建议你不要把关注点放在祇幸身上,没结果的。”
荀豪认真看着他:“所以,这就是你在了解这么多信息以后,产生的结论。”
“是的。”
闻言,荀豪忍不住露出思索的神情,过了一会后便说:“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认真留意一下,我们不能去他家里搜查,你现在是他的朋友了…”说到这,他突然声音提高,义正言辞道:“但在此之前你要记住,你还是正义的朋友!”
“噗嗤!”
旁边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了。
盛云枷也忍住笑,面无表情道:“还正义的朋友,我看我就是个大忽悠的朋友。”
大忽悠荀豪又从变形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烟叼嘴上,正了正色道:“不管如何,你也知道这场战役我们打得是有多么艰难,所以任何可能性都要去尝试,我们所有的努力如果只因为一个疏忽而前功尽弃,那实在是…”
谁都无法接受。
盛云枷看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年轻的,年长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多日操劳留下的疲惫印记。
或许不管如何,此刻也只有新的进展才能真正安抚他们身心俱疲的状况了。
所有人紧绷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一个结果。
可惜…
你们注定看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盛云枷敛起眼底思绪,口头陡然转变了态度说:“好吧,虽然我不想这样对待朋友,但我会做出尝试,只是这个试一试也得有期限,不能将希望盲目放在祇幸身上。”
见他话语中流露出松动的意味,荀豪立马站起来说,两眼瞬间炯炯有神,“当然,我们也不会就只等着你找到新的搜查方向。
一个星期!
在这一个星期里希望你能多努力探查祇幸的问题,如果实在没有发现关键线索,我们会立刻转移调查方向。”
案情会议直到零点后才结束,盛云枷从警察局出来后感觉整个人都累到不行。
为了从对方那里探知消息,并且要不断将调查方向往错误又合理的角度转移,还不能被敏锐的荀豪发现。
那家伙实在也是个聪明人,盛云枷如果提出的线路太明显,他肯定会察觉到。
最危险的是,这群人还老盯着祇幸不放。
可只有天知道,他才是每日每夜都在注意着祇幸的那个人,他自然也是越看越不解。
且越看,便越着迷深陷…
“一身的烟味…”
盛云枷嗅了嗅袖口,露出嫌弃的表情,“先赶紧回家洗个澡,再去找祇幸。”
脑袋里一想到那个人,有些酸胀的肩背似乎也被舒缓许多,心情不自觉的就带上了期待。
真的…
好想快点见到他啊。
公寓楼。
祇幸在被子里动了动,他想起来上厕所,可是被子太软、太暖、太让人不舍。
“唉…”
纠结感叹了这么多,还是得起来,祇幸认命地睁开眼,下了床去厕所速战速决。
几分钟后,擦完洗手留下的水,祇幸也觉得口干,决定去厨房倒杯水喝。
“盛云枷那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他没开灯,直接顺着窗外的光线走到沙发旁坐下,手里端着杯子慢慢喝,热水缓缓注入喉的感觉非常熨帖身心,祇幸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哈~”
突然…
“咚咚咚——”
这声音突兀又清脆,仿佛透过空气叩在人胸口一般,不舒服的感觉从胸腔油然而生,哽在喉咙上下不得散出。
祇幸停下喝水的动作…
他转头看向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