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无鹤子

57、睡觉不老实的师尊

　　青菁也只是说说，他根本就没有休息，这边停了又去那边的灶边守药去了，只是随便找块空地就坐了下来，手上、脸上已经被弄得很脏，尤其是他的衣服，白色本就不耐脏，现在还染上了好几种颜色，难得有洁癖的劲节君居然没有嫌弃。
　　青菁正鼓着腮帮子拼命的吹火，却突然被人从背后给他把头发轻轻的拢起来，在把落在地上的头发上的灰尘拍掉后，便把它们挽起来。不知他在那儿弄来一个小凳子，然后把师尊扶在凳子坐好，又用帕子把师尊脸上的汗水轻轻的擦掉，随即把师尊手里的几根柴火拿走，把他的两只手也擦干净，才把帕子收了，然后就自己来煎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青樱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连青菁都有些傻眼了，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坐在凳子上了。
　　不过青菁也没表现得有多过分惊讶，倒是青芍他们尤其是麒方仪可是震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离家出走了。虽然他知道他们师徒的感情特别要好……青樱这么照顾师尊也是应该的。
　　“……可咋就莫名其妙的，感觉怪怪的呢？”
　　他是有感情经验的人，所以这种感觉吧……
　　麒方仪也不知道咋说，正待他想要给青芍说什么，却见青芍也早就没啥事儿的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其实他们应该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师尊的头发很长，例如像在吃汤饭这种时候不是很方便，阿樱就会给师尊先把头发挽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怎么突然就能拿出一根白绸了，那显然是为给师尊备着的呀。见麒方仪还在发呆，青芍真像再掐他一下，让他学着点师弟的细心，她觉得以后哪家姑娘嫁给师弟一定会比自己幸福。
　　青菁有时候是很顽固的，你和他硬着来他懒得理你，你要是好好的劝说，他还是懒得理你，除非你闭嘴。例如饭点不吃饭，睡觉时间不睡觉，连续几天几夜为人家熬夜制药等，或者大晚上在树上或则屋顶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你根本就说不听他，他这些恶习随着青樱他们几个的长大还越来越明显。 小时候青樱对他是真没办法，只能陪着他，可长大后慢慢的就悟清了——与其给他废话，不如直接投喂他，或则二话不说就把他抱回床上去。有时候师尊也恨得挺牙痒痒倒也没办法了，你看此刻他不也没再去忙活了？不正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休息？
　　青岸也应该是见惯不惊的，可他却在一只手放药的时候被另一只手给舂倒了，当即一只指头就被舂破了一大块，血止不住的就往外涌，可他却不觉得疼，就只觉得有些麻。其实此刻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他在试着把自己放空，把突然冒出，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放掉，什么都不能想，怕想到不该想的，怕……
　　原来这家人姓赵。
　　此刻肉敦敦的赵老爷已经看开些了，正要拉着自己的四个女儿来给青菁他们师徒仨人挑，还不建议他们仨把他四个姑娘都领走，真是害怕多留一刻他大米就不保了。
　　即使天色渐晚，还有要来雪的征兆，但他们本还打算再多帮会儿忙的，可赵老爷这漂泊大雨般铺天盖地砸来的热情，浇得他们几个赶紧找借口先溜为敬了。其实也是因为大概的事情已经安顿完。赵老爷家里这次可谓损失惨重，但好在先前他有要财不要命的去护住了些重要的财宝，加之有钱人可不止一处宅子，还有别的去处。伤员也被医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大事，他们自己也都可以，而且现在官府也来了人，他们这些外人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事，离开了也无妨。
　　回竹节香附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师徒几人都没有再出来过，一来是青樱要养伤，二来也是天气太冷了，都懒得动。
　　这天难得天气晴朗，吃过午饭后青芍就上浮筠来找师尊交被罚抄的《庄子》，顺便也来背前几天没背过的书。
　　青芍一进门就习惯的大喇叭去喊师尊和师弟，却是见阿樱连忙向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原来是师尊正躺在秋千椅上睡午觉呢，手中还抱着他的青瓷瓶儿，不用说里面肯定装的是醉竹桃。
　　见状，青芍当即乐得走路都轻了许多。师尊在睡觉，这说明啥呀？当然是她可以不用背书咯，虽然她告诉他们她是会了的，但能拖一时半会儿的何不乐哉？
　　青樱见师姐放下抄的册子后，抓起一串葡萄就去一边躺着去了，自己也安下心来继续画画。
　　昨夜绿萼便迎雪而开，此刻更是盎然。梅花的清香，雪的冷香充盈着整个寒青，竹林上、树上、房檐以及远处的地上都还剩着团团没有化净的雪。椅子中的青菁白衣飘然，睡得安稳，静得如一副雪景图。
　　是的，师尊仙得似一幅画，而且青樱已经画好了，他现在只是在仔细的检查一下细节。
　　青樱的画技也是深得青菁真传，无论画什么都是栩栩如生，尤其是画青菁，可以说就像是拓印下来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画的青菁，细看你都会发现就连他眼尾的那两颗痣都不会不清晰。
　　青樱正想给师尊的小酒瓶上添几朵桃花，却见他突然翻身……青樱光速冲到他身边，立刻一手托住他的头，一手扶住他的腰。
　　还好师尊睡着了也不忘护住了他的酒，否则还真忙不过来。
　　青樱把他轻轻的摆正，又把他头发和衣服全理到他身上去，又不放心的把他双腿往椅子里面推了推。
　　青樱干脆坐下来偏头盯着还在睡得很香甜的师尊，不禁微微发起呆来。
　　“师尊皮肤好白，睫毛也好长啊………”
　　不多时青岸也来了，不过他不像师妹一样，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他进门了都没人发现他。一进门他便看见师弟正给师尊捋额前的碎发，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都极其温柔，极其深情……青樱的桌子上画的又是师尊。
　　师弟第一次学画画画的就是师尊，以后几乎每次画的也是师尊……
　　青樱还不知道大师兄也来了，却是见师尊的手一直露在外面，便想给他把归鹤吟拿开，只是刚一碰着他的酒，青菁就醒了。
　　青樱:“……”
　　打雷都震不醒的人，只要你一碰他的酒，他马上就能醒。
　　青菁本打算就在椅子上靠一会儿的，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爱犯困，有时候就算在他们几个轰隆隆的吵闹声中自己也能沉沉的睡去。
　　一定是年纪大了，是的，一定是的，以后得要养生了。
　　青菁一睁眼就见一双水湾湾的浅绿色眸子正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心里头立刻明镜儿似的就知道自己肯定睡觉又不老实了。
　　他只能尴尬的笑笑。
　　青岸见师尊醒了，才出声道:“师尊，我这次下山遇到几株白前，前几天你不是说浮筠还差白前吗？我就带回来几株，我们去把它种了吧，春天应该就活了。”青岸说着把白芍糕给青芍，又把莲芯糖分给师尊和师弟。
　　青菁听说要去种药却是立刻重新阖上双眼，说道:“哎呀呀，我睡着了，你们几个去吧。”
　　青岸:“……”
　　青樱:“……”
　　青芍:“……”
　　这睡得也太快了吧，不过你这嘴还在动是咋回事呢？
　　他们几个只能自己去种了。青樱走的时候把自己的糖也全给了师尊。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吃糖，不过因为师尊喜欢，所以他就一直也给他们说自己喜欢。
　　他们仨到门口时却听师尊突然说道:“白芨旁边有空地，你们就种在它旁边吧。”
　　他们仨个都齐声答道:“好。”
　　离开寒青估计师尊听不见了，青芍才对他们几个道:“以前我们是全家都在宠师弟，现在却是全家都在宠师尊了。在以前啊，做什么师尊都要亲自带着我们的，我们几个做的还要受他日常的嫌弃和不放心，现在他老人家是越来越懒了而且……而且还越来越有点小无赖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青岸笑道。
　　“……你说师尊老……哦，我要去告诉他。”青芍常常被师兄抓住把柄用来威胁她，让她免费办过很多差事呢。
　　却见青岸很平静的回道:“你说师尊无赖还有些懒惰。”
　　“你……”青芍泄气了，只怪自己没管住嘴皮子，不过现在他们俩都有说师尊坏话，就阿樱没有。可不同甘但要共苦嘛，于是他们俩个难得一致的看向青樱。这俩“虎视眈眈”的目光吓得青樱忙缩了缩脖子，“诚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俩刚才说了什么吗？”
　　见他如此的识时务，他们俩再一次一致默契的、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说到家有一老，青芍就想笑，还记得有一次她单独和师尊一起去桕柚镇，结果却被别人误会成师尊是自己的弟弟，这要是她胆儿够肥，她就要去占师尊便宜了。
　　白芨长得很好，冬天一过肯定又要开枝散叶了。这也是他们师徒四人种的。那时候青樱还小，那天下雨，大家都在挖坑掏泥，师弟最卖力了，所以衣服鞋子连脸上都是泥巴，他还不知情的不住的就往两边抹，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逗得师尊他们几个忍不住大笑，其实他们也好不哪儿去，师尊的白衣服也快成“黄衣服”了，就只有青芍最干净，说白了就数她最懒。还有很多的草药也是他们共同栽种的，长势都特别好。
　　他们仨种好白前后，见天色不早便各自先回去了。
　　青樱回到寒青时却又不见了师尊，吓得他赶忙就跑去浮筠的其他地方找，他刚走不远却见师尊在一座亭子上面正睡得香甜。亭子不矮，房盖还窄，四面还有浅溪，水中坑坑洼洼的到处是石头。
　　青樱毫不犹豫的就飞上屋顶来，坐到他前面去，护住他正耷拉在房檐下的腿。
　　本就睡觉不老实，这要是翻个身可能直接就掉水里去了。
　　青菁不喜欢睡床，却爱睡屋顶、睡窗户、睡树上……冬天除了冷之外还好，夏天就会被蚊子盯得满身包，也只有夏天他才会收敛些。
　　待青菁悠悠转醒过来时，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现在已经是月上三竿了，却见白樱正坐在自己旁边闭目养神，手里还紧紧握住自己的腰带，不用想他也知道——肯定是怕自己掉下去。
　　其实尽管青菁睡觉的这些方式的确让人不省心，但他会掉下去吗？先不说他是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人，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人，经常以这样的方式睡了十多年，可谓是躺都躺出经验了，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啦，不过青樱还是常常杞人忧天——如师尊在睡窗户时，他就搬张小凳子坐旁边面静静的守着；如果师尊睡在树上，他就坐在树底下也静静地守着；如果是睡在屋顶上，他也上屋顶在他旁边静静的守着。他绝对不会去叫醒师尊，不会去打扰他，每次都是都等师尊自己醒来，也从不去说他的这种习惯不好，劝他让他去改变，他是这样想的——只要你开心，只要你乐意，怎么高兴怎么来，想怎么样都行，但能不能让你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不被打扰那才是我的本事，也是我想要去做的。
　　青菁只是微微动了下一下衣服，白樱就立刻睁开眼睛，却见是师尊醒啦！
　　“师尊醒啦。”
　　“又等很久了吧？你应该叫醒我的，我有时候一睡就分不清日月天地了。”
　　其实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因为青樱根本就不可能会去打扰自己，就像你跟他说“你不用陪着我，我没事儿的”一样都是白用的。
　　白樱忙放下手中的腰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没事儿……夜深了天冷，我们回屋里去好不好？”
　　“好！”
　　白樱轻轻地扶起师尊，然后两个人下了屋顶。回寒青互相到了晚安后就各自回屋，其实这样的行为早已屡见不鲜，可不知为何就在两人的手互相触碰到的一刹那，却都不约而同往回躲了躲，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上了尴尬，可师徒俩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
　　今年春天来得快，万物复苏早。一日青菁看着姗姗而至的绵绵春雨，知道春天真的来了，也到了农忙的时节，他便想着要带青樱去一个地方——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