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游来藏尾诗》小满秧

8、血翅煽风

　　南雅也不想与梅妃纠缠，撇撇嘴未回嘴，回头盯着斜后方的郁郁葱葱竹林下的灰黑殿顶，正打算离开，不料波斯猫儿借着梅妃的怒气冲到她跟前，喉里传来咕噜的声音，气势汹汹地护主。

　　南雅怕这小白毛怪，吓得往旁一让，身子没稳住，栽在青玉池边。她呲嘴吸了口气，只觉得手痛，一看，手背被池边的碎石尖划破了，正向外留着血呢。

　　御花园另一头，贺千帆也倒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背上莫名出血的伤口，心想还是来不及了。听闻梅妃撞见南雅，他便心道不好赶来，这梅妃成天的律法祖制在嘴上，活活的一个后宫女版御史官，治宫严厉，前不久一个值班打哈欠的宫婢被她撞见，挨了板子好几天下不了床，这南雅行为跳脱，撞着她挨了罚，因术法牵制必定会连累到他身上。

　　未顾得上孙孟庆眼尖要替他处理伤口，他疾步往风雅亭赶去，老远便听见梅妃的呵斥声，也听见有女子的哭声，贺千帆疑是南雅，忙加快步伐从小径上穿了出去，看见梅妃正坐在亭凳上一条条怒斥南雅的不是，南雅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吮吸着手背上的伤口，而宫婢芳芳跪着哭哭啼啼求着情。

　　贺千帆很疑惑，这两人才见面，梅妃是如何像一个蚕工，抽丝拔茧地找出一个陌生人的条条不是呢。他轻咳了一声，成功地打断了梅妃的呵斥声。梅妃忙起身向他行妃礼，神情半是难堪半是雀跃，贺千帆看了看她，也未做他话，便径直向南雅走去。

　　他蹙眉弯腰抓起南雅的手，打量了一番，皮外伤，形状深度和他手背上的一样，她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在莹白的肌肤下分外地明显，在南雅不停的吮吸下，像水量丰富的淡青暗河向外涌着健康的鲜血，那么白的肌肤，哪像渔女的手啊。贺千帆低眉看向南雅，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巾盖在她手上，看似关怀的动作，嘴里却说着冷冷的话语：“自己包好。”

　　贺千帆吞吐的气息轻轻地打在她的手背上，像海浪拍打着摇曳的小舟，南雅斜头望着他，那么一瞬间，她陷在那双深窝目里，忘记了他话语中的冷冰冰。

　　手被不耐地放下，指尖的滑逝间，她眸子微微一动，贺千帆手背上的伤口印入眼中，和她一模一样的伤口，她低下了头。

　　没人注意到贺千帆的伤口，他另一只手盖住伤口，背在身后，梅妃看他这威严的模样，又见他方才对南雅的关怀，猜到自己惹他不快，开口解释道：“此女子来自民间，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目无礼数，妾忧其非正道，调教其行，往后有了名分也可像其他宫嫔循规蹈矩，不生事端,免乱圣心。”

　　“名份？”贺千帆感到好笑：“你这是要朕给她名份？”

　　梅妃诧异：“她一个姑娘，到了宫中侍奉圣人，即非宫婢又非嫔妃，臣妾恐其遭非议。”

　　明面上说是担心南雅遭非议，实则暗指此事传出去贺千帆易遭朝中大臣非议。

　　梅妃说的字字在理，贺千帆知她一根筋，也懒得和她费口舌，只淡淡道：“南雅来自山野，难免守不了宫中规矩，她年纪尚轻，梅妃好生教导便是，但且不可再动粗。”

　　“若是再生皮外之伤。”贺千帆看向梅妃，话语清晰有力：“朕必寻你说事。”

　　梅妃一惊，暗忖这南雅的分量在圣人心中竟如此之重，胸中难免泛酸，轻咬嘴唇压着自己的不服气。

　　“不过，方才你说的话仿佛也有几分道理。”贺千帆似笑非笑，又吩咐着芳芳：“你好生护送你家主子回屋。”

　　说罢，他转头便走回小径，身后的一干内官依次跟上，簇拥着他离去。他忽而想起什么，问道方才报信的小太监：“你干得不错，叫何名啊？”

　　“小奴姓张名棠，渠方人。”答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青年。

　　“渠方，霍国人？”

　　“回圣人，正是。”

　　贺千帆难免爱屋及乌，双指一挥：“赏！”

　　见贺千帆的荼白身影渐渐消失在层层林叶间，梅妃走到南雅旁边，抱着波斯猫儿，盯了她一眼，方才悻悻离开。

　　南雅长呼一口气，一改方才的可怜模样，一屁股爬了起来。她跳了跳，拍掉粉裙上的灰，像一只粉色的兔子蹦来动去，带的几个石子掉在了青玉池中。

　　芳芳泪水还没干呢，看着南雅的变化呆若木鸡，南雅看她如此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蹭了蹭她袖口：“方才我还准备......却让我瞧见他来了，他走路的步伐，虽然远，但我一眼就辩出来了。我得装可怜啊，有人教过我，这男子最心疼女子可怜模样了。”

　　她凑到芳芳面前，摇头摇脑道：“也不知方才你们那圣人有没有心疼我啦？”

　　瞧着面前的这张娇俏小脸，芳芳哭笑不得，脚蹬了蹬，半是赌气：“小娘子，今后你莫再这样吓婢子了！”

　　南雅冲她眨了眨眼，嗅了嗅手上的白色丝巾，宝贝似地拽在手里，得意洋洋地回桑筑去了。只留下滚落在池中的石子，方才沾了血，现在水中散开血丝了，顺着宫殿下的暗流，慢慢地流淌到了宫外樊湖之中。

　　樊湖那端，蝴蝶停留在粉红的花蕊间，它卖力地扇动着花色的翅膀，努力地就像要煽动一场飓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