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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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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岁将近,冬天里北方寒冻的气候在这人烟罕迹的地方就越发显得让人难以忍受。白天日头晒着温热倒还好,可是一到了夜晚四处会变得又阴又潮。月华初来的时候耐不住就病了几日,略好了些,便索性懒得再出门。他每天静静的呆在尚算温暖的屋内,或看会儿南宫炎给他带来解闷的闲书,或自己和自己下盘棋,或者仅仅是躺在床上。
脑子里面空空的。手脚总是冰凉。
就算是捂了被子,升了火盆,他的手脚也总是冰凉。
以前齐澈知道他畏寒的紧,所以就喜欢把他的双手抓了来偎在怀里。温热的气息从手掌处恒久不散的传来,比汤婆子还要舒服,全身渐次泛起的渴求会让他攀到那人身上去。每到此时,齐澈会笑着扯过他来搂在腿上,然后细细致致缠缠绵绵的吻他。……直到吻的他情难自禁的给予回应为止……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只等灰飞烟灭。
……
月华和南宫炎在山里同处的日子不觉已过了数日。
虽然朝夕都在同一个屋檐下,月华却极少主动和南宫炎聊些什么,南宫炎亦只是沉默不语的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他们之间都刻意维持着一种奇怪的默契,各得清静。
南宫炎是捕快还是杀手,就算目前尚不明白那人此番作为的真实用意,月华只要知道他们不为敌可也绝对不为友就足够了。
一个奉主之意踏月而来的杀手,临到头违背命令不杀他,倒留着他,甚至处处照应。这一番突然来到的“好事”,真情假意的,月华不相信所谓有吉人天相之类的狗屁言词。那不过自欺欺人。人心始终隔着肚皮,面对那些叵测迂回的弯弯肠子,他永远都幼稚的像个孩子,猜不透,也不想再去猜。
这么多年生死几回,曾经自以为聪明善人意猜对了许多事情,想当然的顺着那些人的脾气性情往上摸,只当如此就能够保护自己,却总是行差踏错错上加错。错过几千次,痛过几千次,就是脑子再记不住,也早被身体给牢牢的记住了。所以,每当他这般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人,就会感到潜意识里深深的抗拒。模糊的样子伸手不及,浮尘般的岁月渐渐如同昨日黄昏的景色,夜涌上来,只剩下极淡的一笔朦胧。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记不得了。
……
屋外冷裂的风呼呼的吹着,惹得窗户纸一阵颤动。炭火盆里的火势渐暗了些,房间里就漫上了一股子寒气。可是月华彷佛浑然不觉似的。他正右手里执着一粒白棋,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棋盘,皱了眉头,许久许久没有落下。
南宫炎推门走进来,他抬眼看了看静坐不动的人影,复蹲下身子,往盆子里添了些炭,又拿起火钳子漫不经心的在里面继续翻腾。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火星子一个劲儿的死命窜上来,扑棱棱的光顿时闪亮了那张年轻英挺的脸孔。片刻。南宫炎并没有起身,只轻轻的说道:“月华公子,那不过是一死局。你又何苦总是执迷不放?”
月华的身子微弱的震了一下,手里的子儿一时没有捏稳应声而落。棋子在棋盘上滴溜溜的打了几个转,慢慢停下来。月华痴痴的看着那颗晶莹透亮的棋子,看它停在一个不着边际的空白地方。左右不过方寸相隔却是另外一副光景。左边险象环生杀机四露,右边图穷匕现阴谋算尽。那么些个生死悠关的当口汇聚一起,反倒成了僵局。可这一颗白字莫名其妙的陷落进去,偏生是搅和一场,落个四下不逢的局面。它不动则满盘局势都充斥玄机前途为卜。可是这一子……究竟是进还是退?
也许,就根本不应该涉足其中?……
何去何从。
“南宫,不是我想要执迷。”淡淡的声音,火光映在月华总是苍白的脸颊上,凭添出几分与平素不同的红润血气。他抬手,重新拾起那颗白棋,下意识的捏在手里。一点冰凉的意味透着掌心传过来,他突然就觉得身上袭上了些寒意。
那寒意顺着胳膊顺着脖颈,无孔不入,蜿蜿蜒蜒的行过每一寸皮肤,渗进去了,彷佛就连满腔热血都渐渐冻成了冰。……
“月华公子,在下虽属不善词令之辈,可你是否愿意听在下一劝?”隔了许久,南宫炎咬咬牙,语气决绝的开口说道。
月华把眼光落在他身上:“……请讲。”
“公子,你既非出自本心,又何必苦苦纠缠此间?你……还是走吧。走的远远的,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南宫抬起头,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径直的看向月华。
“纠缠?南宫,你竟以为是我在纠缠你的主上么?”勉强压抑住心底莫明传来的痛苦,月华冷了调子言道。
南宫炎手下顿了顿。他感到有些怔忡。看惯了那人冷眉冷眼,似情非情的样子,此刻面对这样尖锐凌厉的月华让他颇感手足无措。便垂首急急的翻弄了几下炭灰,想是要把那火再弄得旺些,半天才说道:“公子……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当初见到公子的时候,在下就觉得像公子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沦落在那种……那种烟花之地。当然世间情势,自是容不得在下多言的。不过,若在下侥幸能帮到公子一二,在下愿尽绵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连月华也不禁有些微动容。南宫炎话出了口,才觉得这般说话未免唐突,可是心下却按捺不住的期待着。
他从头到尾都闹不明白自己的作为。这般期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知道如果他违背主上的命令行事会有何种处罚加诸在自己身上,却仍然不顾性命的跑来告诫他要他走,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那弯清华月能是他的心头肉自是有些不得人的伎俩,南宫你可要小心别也被迷了去。”尖利利的笑声刺痛耳膜,他的心悚然的一跳。
“为什么?……月华何德何能得南宫如此厚爱。月华细想来,与南宫只能算是萍水相逢。捕快囚犯,我们的初见岂非比那恩客娼妓更为不堪么?”月华轻轻的笑着,嘴角一缕春色暖人。
南宫炎的脸皮唰的一下就红了。他猛的站起,把手中的火钳往地上狠狠一扔,冷冷的说道:“月华公子绝顶聪明,恕在下是多此一举了。”转身就负气的向门外走。
“南宫,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幽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南宫炎攀上门把的手只略滞了一下,就打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震的窗格子响成一片。
月华聍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山风,还有树木簌簌摇动的声音,忽然莫明的觉得安心。眼前这冷清的光景,伴随无人打扰的几分昏昏夜色,直觉着,这只怕就是此生最后最后的平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