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岁月（修改版）》Leaticia

77、（七十七）

　　那天的事林诺没跟雷云提，但她心想，雷杰这种人迟早要闯祸，却没想这天来得这么快。

　　十一月末的一天傍晚，雷云带着林诺去吃饭，之前顺便到楼下的JS夜总会巡视工作。

　　走到夜总会门口，雷云遇到一位经理，两人聊了起来。林诺见状先走了进去。还没到营业时间，大厅里人员稀疏。她留意到有两个黝黑瘦小的男人坐在大厅的台阶上聊天，一听就知道是外地口音。

　　其中一个兴奋地问另一个：“大勇，真打算明天就带小珍回老家？”

　　那个叫大勇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说道：“是啊。我这几年在城里攒了点钱，打算跟小珍回老家，买个车，再盖个房子。”

　　“那以后不来城里了？”对方可惜地问。

　　“不来啦！工地上太辛苦，小珍在这里工作我也不放心，反正今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

　　“那你们……啥时结婚啊？”

　　大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希望尽快吧，我连戒指都买了。”

　　“哎哟妈呀，还真打算跟城里人似地求婚啊！”

　　“我想……小珍可能会喜欢吧。”他憨厚地笑了，又叹口气，“我父母过世得早，唯一的哥哥前年死在工地上，如今就想跟小珍回去好好过日子。”

　　夜总会的大厅颇冷清，林诺就这么静静地在他们身后听着。没多久，厨房入口走出来一个子小巧的年轻女孩，手上端着几瓶啤酒。

　　那个叫大勇的见了她马上站起来问道：“不是还没上班吗？你这送去哪啊？”

　　“包厢里有人呢，”她朝他努努嘴，“你别在这里等嘛！到外面等我！辛姐说了，今晚让我做到十一点就走！”

　　“是嘛，那好啊！那我去门口等你！”他高兴地说。

　　“嗯。”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看了一眼。

　　“小珍！快点把酒送去2号包厢！”

　　“马上就去！”她回了一句就立刻朝包厢走去。

　　“你在笑什么？”雷云在这时走到林诺身边。

　　“待会儿告诉你。”她笑着跟雷云说，心想那个小珍到时也会象她一样幸福吧。她又看了眼大勇，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首饰盒，笑了笑，很快又放进口袋里。

　　“刘经理，这里怎么回事？”雷云指着厨房通道的拐角问道，这里的门微开，下面的木楼梯被拆掉了，离地面足足有六米多高。

　　刘经理急忙过来解释：“下面这两天在搞装修，所以临时拆掉了楼梯。”

　　“那门为什么不封起来？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雷云不禁严厉说道。

　　“这里的员工都知道，他们……都很小心的。”刘经理小声说。

　　“小心有什么用！这门开着，一不小心掉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是！那我马上叫人把门锁起来！”

　　“门一定要封起来！顺便在门上贴个安全标识！”

　　“是是！”

　　雷云又要往里走，突然回头对林诺说：“诺诺，你到大厅等我一下，刚才那个地方千万别过去！”

　　“好，我会小心的。”

　　林诺站在外面，没多久，见一间包厢里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雷杰咧着嘴歪歪扭扭走过来，看得出来喝了不少酒。

　　林诺看着他，也不作声。

　　“哼！”他朝她冷笑。

　　“雷少，你在这里啊！”刘经理走过来，先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又讨好地对雷杰说：“你不是想去厨房拿东西吃吗，我们赶紧走吧！”

　　他这才转过身，拒绝了刘经理的掺扶往厨房走去。走到那拐角的门，他不禁去打开。刘经理立刻神色慌张地阻止他：“雷少危险啊！这里千万不能走！走这边！走这边！”

　　“怎么了？这不是门么？”他醉熏熏地问。

　　“这门坏了！唉，我看我还是马上叫人把门封起来。”刘经理说着走开去，那扇门却打开着。

　　林诺正想走过去关上门，只见那个叫小珍的姑娘拿着扫帚掠过她朝那走去。

　　“把门关上！”她叫道。

　　小珍似乎没听见，就在那个拐角扫起地来。本来已走进厨房的雷杰不知为何又往外走，两人就这么撞上。小珍弯腰背对着他，正要回身，却被他用手一推：“走开，别挡老子路！”

　　小珍一个重心不稳被推出门外，远远地，林诺似乎听见一声惨叫。她大惊失色，急忙跑了过去。

　　在她赶到那里前，厨房里已经冲出来几个人，一见有人掉下去，纷纷围在门口。

　　雷杰站着打了个酒隔，不以为然地说：“这里又不高，不就受点小伤嘛。”

　　有个厨师跳起来，生气地吼道：“什么不高？！会死人的！”

　　“这下大勇要急死了！”

　　“那怎么办？赶快找刘经理去！”

　　“雷总不是也在吗？叫他们来啊！”

　　有人站起来去找人，有人急得掉头往楼下走去。

　　林诺跑到门边蹲下来，望着下面那个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脑边却流出一滩血。她看了浑身发寒，连忙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怎么回事？”雷云很快来到她身边。

　　“有人……掉下去了。”

　　雷云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冰凉且在发抖。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夜总会当晚暂停营业。雷云到处指挥，不时楼上楼下地跑。刘经理也急得团团转。

　　而雷杰，居然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

　　林诺看到那个叫大勇的男人很快赶来了，他望着小珍的样子一脸的不敢相信。

　　救护车到了，小珍被当场诊断为死亡。

　　“小珍！小珍！”大勇悲怮地抱住她哭起来。

　　雷杰也听见了，他似乎清醒过来，呆滞地站着，过了会儿才慌慌张张往外走去。还没走到大门口，大勇冲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悲愤地说：“是你害死她的！杀人要偿命的！”

　　雷杰比他高出一个头，立刻一把甩开他，面色惊惶地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警告你！别乱讲话！”

　　“杀人偿命！你不得好死！”王大勇在他身后追着他。

　　“妈的，别跟着我！”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大门，很快在门口找到了那辆蓝博基尼，坐上就走。

　　这天夜里，林诺一直睡不好，她跟雷云说起白天看到的一切。

　　“诺诺，这事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可我心里觉得很不安，这是一条人命啊！”

　　“这种人命案，不是第一次了。造房子的工地上经常有工伤事故，一般都是安全措施没做好，死了人也常有，都是赔点钱不了了之。雷杰也不是第一次犯事，前年他在路上跟人赛车，把一个在校大学生撞飞了，本来要刑事拘留，结果也用钱搞定了。”他看着她，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成立慈善基金了吧。”

　　“如果我们的幸福是用这些换来的，那我们怎么能活得安心？”

　　“所以只能多做点事回馈社会，来换取良心上的平静。”他将她搂进怀，“睡吧，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这起事故他们都以为迟早会过去，但那王大勇却一直不接受赔偿，他说他不需要钱。雷云又叫雷杰亲自去道歉，但雷杰死活不肯，小婶和小叔都心疼儿子，小叔甚至亲自来向雷云说情，说他们愿意多赔点钱，雷杰也因为此事受到不小的冲击。最后，雷云只好请王大勇到他办公室，但对方还是不接受赔偿。

　　“大勇，这件事公司也有错”雷云对他说，“确实是安全措施做得不到位，如果你要我向你道歉……”

　　“不，雷总，” 王大勇立刻说，“这跟你无关！我只想要个公道！为什么真正的凶手反而不敢露面说句话？”

　　王大勇坚持要见到雷杰本人，而雷杰死活不见他。

　　雷云有次忍不住在电话里骂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都没脸面对吗？这次又想要谁帮你背黑锅？！”

　　最后他逼着小叔叫雷杰出面，结果雷杰竟玩起了失踪。

　　十二月中的一天上午，天一直下着雨。最近几天来，林诺一直心神不宁，但又说不出为什么。雷云出差了，说是今天晚上回来。她一直怕他出事，每天都打电话给他，今天又想着晚上去接他。

　　“你既然心里不安就别开车，叫司机送你来。”雷云在电话里对她说。

　　晚上八点多，司机李辉开着车送她到机场，竟然雷杰也开着跑车到了。他一见林诺，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我想把这车还给大哥，听说你们来机场就顺便开过来了。”

　　林诺看了看他，没说话。

　　“雷少，那要我送你去哪里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的去也行！”

　　“还是送你吧，车我们等下会开走。”林诺说道，“钥匙呢？”

　　“在这里。”他马上递上钥匙，又尴尬地对她笑了下，就跟着司机走了。他没说的是，这几天他开着蓝博基尼，老觉得有人在跟踪他，索性还是将车还回去算了。

　　终于见到雷云，林诺的心安定下来。两人坐在跑车里，她忍不住地扑进他怀里。

　　“老婆，这么想我啊？”雷云不禁低头吻她，又说，“好吧，我回去就满足你！”

　　她笑着一拳捶过来：“谁跟你说这个！”

　　“可是我很想你，我们立刻回去！”

　　车很快开上机场高速，一路竟畅通无阻。

　　“哎，开慢点！”林诺不禁说。天还在下着雨，黑蒙蒙的。

　　“我想早点回去跟你做！”他竟毫不犹豫地说，又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心里不安吗？我会好好安慰你！”

　　“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在你晚上睡不着吧？”有人颇得意地问。

　　“我睡不着也不是……也不是因为没有那个！”

　　“好了好了，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呀！”她嗔怒地说。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吻了一下。

　　就在这时，远远地竟然看到一辆小面包车迎面开来。

　　林诺惊叫道：“这是逆向行驶啊！”

　　“真是疯了！”雷云立刻换车道，可是那辆车却不放弃，也换到旁边道，死死咬住他们。刺眼的车灯，亮得彼此都看不清。

　　王大勇望着那辆黑色的跑车。最近两个星期以来，他天天跟踪这个公子哥儿，对这部车已经眼熟得很，如今终于歹到机会。他已经豁出去，对方轻易地毁了他的幸福，不仅连句道歉都没有，还派人上门殴打他威胁他！他一个外乡人，在这里无权无势，相好多年的女朋友被人害死，想要上告苦无门路，还要被凶手打，这倒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凭什么有钱人就能这么目无王法、这么只手遮天？

　　眼见两部车的距离越来越近，雷云只好拼命踩刹车，刹车一时还没办法将速度降下来，对方就已经踩死了油门冲过来，他将方向盘往右打，突然又看了林诺一眼，再快速反方向打回去，而对方的车已经失控地撞上来。就在相撞的那一刹，双方才看清彼此的脸。

　　林诺恐惧地瞪大眼，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撞击，然后眼前一片黑。

　　等再醒来时，安全气囊完全打开。她转动了下脖子，再看向雷云，只见他脸色惨白，闭着眼一动不动。驾驶座这边的车身已经完全变型，无数的碎玻璃在他身上。

　　“雷云！你醒醒！快醒醒！”她不停地推他，喊他，可是他动都不动。靠他这边的车身已被撞得完全变形，然后她发现，他的腹部被玻璃和钢架直直地刺入，到处是血。

　　“你倒底怎么样了？说话啊！”她哭喊道，颤抖着手试图清理掉他身上的碎片，可碰到的到处都是血。她四处挪动，车门已经打不开，她弯下腰，在手可以挪动的有空间里死命找着自己的包，终于找着了，才颤抖着拨电话。

　　“你要撑着，马上会有人来救你！”她用手抹去他身上的血，却发现血越流越多，她的双手很快沾满他的鲜血。

　　“你一定要撑下去！听到没有！为我撑下去！”她大声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不已。

　　救护车和警车在十分钟后终于赶到，这十分钟，对林诺而言，漫长得有如一辈子。

　　再十分钟后，雷云被推进医院手术室。林诺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外面，双眼死死望着医院光洁的地面。

　　“小诺！”林永庆偕同钱雅君神色匆匆地走来。

　　林永庆一见林诺满身的血迹，慌张地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也受伤了吗？”

　　“擦伤而已，”林诺轻轻说，“雷云……”她指了指“手术中”的灯，想说话，嘴唇却颤抖不已，怎么也说不成句子。

　　“我知道我知道！”林永庆马上说，“肇事的车呢？”

　　“对方的车翻了，现在……也在抢救吧。”

　　“别担心，雷云会没事的！”钱雅君过来搂住她。

　　“嗯。”她轻轻点了下头。

　　不久，雷云的二叔和小叔也匆匆赶来，一见她的样子都吓了一跳，二叔问道：“雷云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手术中。”

　　“谁撞的？”小叔问。

　　“王大勇。”

　　二叔马上问：“这王大勇疯了不成，他撞你们干什么？”

　　林诺直直地看向小叔：“因为今天我们开着平时雷杰开的那辆跑车。”

　　小叔脸上既惭愧又难过，立刻起身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你知道阿杰在哪里？不知道？！不知道就给我找！马上把人给我找出来，叫他来医院！”

　　“二叔，联系上爸爸了吗？”林诺平静地问，雷伯涛现在人还在温哥华。

　　“我出门前给他电话留了言，他应该很快会听到。”

　　这时，有两个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到林诺面前问道：“你是林诺？”

　　“是。”

　　“是这样，我们是城西刑侦大队的，我叫小周，这位是我们路队长，想跟你了解一下车祸的情况。”

　　“对不起，我现在……”林诺艰难地说，“我现在没有心情谈这些，你们可以先去找肇事的司机吗？”

　　那两人互相对看一眼，小周对林诺说道：“肇事的王大勇已经死了，他送到医院时就没呼吸了。”

　　“什么？！”林诺听了浑身冰冷，心不断地下沉。

　　“王大勇死了？”小叔表情凝重地问，周围的人也都是一惊。

　　“是的，他死了。”小周说道，“这是一起非常严重地恶意撞车事故，我们现在怀疑，是不是有人指使王大勇这么做。”

　　林诺冷笑。

　　“哪有什么人指使！”小叔镇定地答道，“那个人分明是疯了！”

　　路队长看了他一眼，又对林诺说：“林小姐，可以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你们说任何事，”她说着抹了把脸，“我老公，我老公正在里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现在……实在没办法，对不起！”

　　“可是……”小周还想说什么，却被路队长拦住：“那我们明天再过来，明天再谈。”

　　没一会儿，雷云的小姨也急匆匆地赶来，一众人在外面焦急等待。

　　终于，手术灯灭，门一开，林诺第一个站起来冲上前去。

　　“医生，怎么样了？”

　　“患者严重内出血，救是救回来了。”

　　听到这里，她不禁松了口气。

　　“但还要观察三天，这种情况最怕感染，如果三天内醒过来就没事，要不然……”

　　“他会醒的！他一定会醒的！”她马上含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