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风月未凉》良瑟

7、第 7 章

　　鱼友娇和鱼晟尧并肩坐在轿车后排，开车的司机和副驾坐着的人嘴里都吊着时髦的烟卷，平头，一个穿着老式滚缎子编金丝长袍马褂，一个穿着时兴的改良清装。鱼友娇拿眼睛止不住的瞄着鱼晟尧，指望着他能给自己一言半语的提醒，成全自己的礼数，她也知道有钱人家规矩多，第一次见这鱼家大老爷，叫一声伯父是理所应当，若是从第一次见面就落个礼数不周的罪过，她可不愿意。谁曾想，这鱼晟尧压根儿没理解她眼色外的意思，只是暗中摸索着她的手，似是在道这几日不见的深情。放在平时，鱼友娇必然也会温柔无限的回应，只是在现当下，这样的举止有太多的不妥，尤其长辈还在前头坐着，不过她也不好太拂了他的意，免不了尴尬的一笑报之。
　　良久，车内无一人说话，只有男人们吞吐香烟的呼吸声。副驾上的鱼振业眯合着眼从后视镜打量着鱼友娇：杏眼微垂，鹅蛋一般透亮的肌肤朦朦胧胧的像一颗清晨新摘下的蜜桃，泛着微红，小而薄的双唇紧抿，但嘴角上扬着含着说不尽的情意。下巴颏儿朝下是奶油一般白腻的脖颈，两半高领贴合在两侧，向下是小而挺翘的胸脯，身量不高，倒是腰身极为出色，打眼过去便知是嬛嬛一袅的极品。看她一身素净的老式旗袍，打那样的门户出来，没什么出身这是必然，想着儿子那样苦苦哀求自己见见他这心上人，他原不过是想着见一面也不打紧，现在看来这姑娘不止寒户，举动也透露着小气，将来未必能帮扶到儿子，自己都这么瞧不上眼了，更何况自家那势力的婆娘？鱼振业想着，鼻子里哼笑一声，信手指了指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馆子，对着司机说道：“老刘，就这家吃吧”。
　　鱼晟尧顺着父亲的话朝外看了一眼，见面前的饭庄并不是自家常去的那家，心内知道父亲没怎么瞧上这鱼友娇，可即便再怎么看不上，总不能就在这样没排面的地方对付着吃饭。这样想着，鱼晟尧也不怎么开心的下了车，甚至忘记帮友娇开车门，直到三人向饭庄走了几步了，鱼晟尧才又回转过身来，替鱼友娇开了车门。
　　鱼友娇低垂着眼，知道眼前那个黑袍红褂滚金边的男人多半就是鱼晟尧的父亲了，看他正眼也不看自己一下，心中暗恨自己的无谓表现。现在再做什么也是多余，只得嗫嚅着紧靠在鱼晟尧身边。鱼晟尧也黑着脸，一行四个人就这么进了晋家小馆。
　　晋家小馆是平城三流的饭馆，平日就连鱼晟尧这样的少爷也不会屈尊到这样的地方吃饭。谁能料得今日，这一下就如神仙下凡般来着这么几位。跑堂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慌不迭的赶上前道了个万福，热络道：“鱼老爷，您老今个儿贵步临贱地，可是有什么咱们能做的，您吩咐，二楼雅间儿现都空着呢！”鱼振业还转身来看了一眼鱼友娇，笑着沉声道：“不打紧，只是不相干的吃顿饭，一会还赶时间。”
　　听着这话，鱼友娇略抬了抬头对上鱼振业玩味的笑意。
　　进到饭厅，这钟头并没有什么人。四人落座，鱼振业信手点了几道小菜，左不过吃饭的时候才嚷着鱼友娇多吃些菜而已，及至鱼振业带着朋友开车离去，二人间再无对话。
　　父亲离去后，鱼晟尧少不得埋怨道：“你看你刚才什么样子？”
　　鱼友娇原就有些委屈，被鱼晟尧这么一问，当时就红了眼眶：“你父亲压根儿就不喜欢我。”
　　鱼晟尧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的门第，我母亲是个要强的人，她不可能由着让我娶个于家事无助的女人的，今日是我好不容易求着父亲让他来看看你的，我把你形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你看看你，见了面一句话也没有，连句问安的话都不会说，你说我父亲会怎么想你。”
　　鱼友娇的眼泪当时就粘住在眼角，只是自尊让她努力把控着不让它掉下来，她压着性子，陪着小心：“我是实在不知谁是鱼老爷，又是第一次见面，免不了......”
　　“算了，今日回去，父亲必然埋怨我，咱们俩的事多半还要想办法，今天你也不要回去了，陪我去别苑吧。”鱼晟尧一边说，一边扯过鱼友娇的胳膊。
　　鱼友娇当即推开鱼晟尧的手：“别胡闹，我妈是不可能让我在外面过夜的，再说，咱们俩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在外面过夜算怎么回事。”
　　鱼晟尧望着鱼友娇羞成了苹果一样的面色，不由得心下一冷，从小到大，他鱼晟尧说要做的事情，除了他母亲，根本没人敢说个不字，虽说尚未成家，但过手的女人没有四五也有二三，这鱼友娇算哪门子的贵府千金，自己宝贝一样的陪了这些时日，她竟不解风情至此。鱼晟尧这么想着，松开了手：“那走走吧，顺便聊聊。”
　　“恩.”鱼友娇看着鱼晟尧脸色大变，不由得也解下防备的状态，尽量软和自己的语气应承道。
　　要说鱼友娇和鱼晟尧的相识，多半要感谢鱼晟尧的妹妹鱼锦姿。虽说鱼友娇不过是在鱼府后门送衣物的时候很偶尔的和这鱼家小姐打个照面，但是，鱼锦姿对友娇的印象极好，说是天生有种亲近的感觉，所以学堂排演戏剧缺女主角的时候，硬赶着鱼友娇换上洋人的装扮，当场惊艳了前来探班的鱼晟尧，二人从校园的花前月下到情定三生不过也就是短短一个月的光景。这一个月以来，鱼晟尧对鱼友娇的照顾不可说不为悉心妥帖。从排演时专程送的西洋蛋糕到排演后日日的糖水外送，从鲜花饰品到胭脂水粉，哪一样不是平城拔尖的亦或是托人从上海特特急运而来。奈何，这到嘴的肉就是吃不到嘴里去，鱼晟尧每日里也过得如猫爪挠心一般。
　　鱼友娇是知道鱼晟尧的心思的，常言道少女思春，但她这心事总还是因着理智压制下来。鱼友娇虽与母亲和妹妹蜗居在平城一隅，也算是过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日子如果就这么过下去，可能她也不会有什么心思。只是，奈何因缘际会四个字——和鱼锦姿的交际以及在学校里的活动都让她眼界大开，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原就应该是站在太阳最光亮的地方，穿着最华美的衣装，享受最美好的年华，而不是和母亲一样，一辈子永远窝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靠给人家洗衣服缝补过日子。她每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白日排演时那些同学们说的话，指肚打着侧脸划下，那滑顺的好像瓷器般的手感，她就会不由的想起伍姨说过的话：“放到大清，做个皇后也是有的......”既然，做个皇后也是有的，那做这平城第一鱼家的少奶奶，又有何不可呢？
　　“咳咳”鱼晟尧的一阵短咳唤回了友娇的思绪，她娇声软语道：“怎么了？”
　　“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鱼晟尧道。
　　“你....反悔了？”友娇急促的问出声。
　　“也不是...只是你...就不能让我知道，我这么和我母亲作对，苦求我父亲为咱们俩坐主，究竟值不值得？”鱼晟尧说完，低沉着头，只微微抬了抬眼看着鱼友娇。
　　鱼友娇两只手搓揉着衣角，想了半晌，猛然踮起脚尖，对着鱼晟尧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正欲转身，不想鱼晟尧长臂一伸直接将她卷入怀中.......
　　许久，二人方才意犹未尽的分开。友娇红着脸靠在鱼晟尧怀中，羞怯的问：“所以，我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