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被卖以后[无限]》涅羽苍惑

55、深蓝之潮20

　　在下行的过程中，柳予拿出天蛇九变，金色液体于他握紧的手掌间勾勒出一盏油灯的形状，他将随手从厨房中顺来的蜡烛用火柴点燃，安放在正中，然后略微举高，看向周围。
　　这整体布置非常简陋的通道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积攒着厚重的灰尘和蛛网，柳予伸手捂住口鼻，几分钟后，就看到了尽头处堆积的大量杂物。

　　一些木箱散落在地上，盖子半开，几件染着血迹的女式洋裙从中露出边角，那些本该鲜艳的布料虽然由于长期得不到养护而显得破旧灰暗，但无论是从质地还是做工，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便宜货。
　　他走上前，小心地翻动起来，然后从靠下的位置抽出了一只陈旧的手提箱。
　　箱子正中浮雕着一朵黄金制成的玫瑰花，它的叶片和枝条向两侧做出对称优美的变形延展，柳予用衣袖抹去花瓣表面的尘埃和污渍，看到了一行镌刻于边缘的细小文字。

　　“致我最爱的妹妹，玛格丽特希图，你将永远盛开在我的心中。”

　　玛格丽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午夜夫人的曾用名……柳予暗自嘀咕了一句，手提箱的锁头已经被暴力破坏过，嵌合得并不牢靠，他轻松地将其打开，发现内部空荡，只剩下少量散碎的纸屑和干瘪的虫豸尸体，以及一根断开的项链。
　　费了一点功夫才将严重变形的挂坠盖子硬生生撬开，柳予不太意外地看到里面夹着一张小像，那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有着出众的美貌，乌黑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棕色眼睛低垂，透着点不算明显的阴郁和冷淡，像是覆盖着薄雪的冻土，有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挣扎着冒头。

　　看来这就是那位玛格丽特女大公被放逐到海上时携带的行李，在成为鲜血公爵号的船长后，她并没有直接把这些屈辱经历的见证丢到海里，而是随手放置在一个不见天日的角落，任由它们在时光的冲刷中凋敝腐烂。
　　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她对故国的复杂感情，有种挣扎在仇恨和怀念之间，难以取舍的感觉……柳予把挂坠重新合拢，思考了几秒，并未放回手提箱中，而是塞进口袋，妥善收好。

　　在做完这些动作后，他继续小心地搬动那些杂物，直到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一扇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暗门也展露出来。
　　在离地半米的高度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口。
　　少许光亮从另一侧透出，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极为浓郁的腐烂腥臭的气味。

　　柳予轻轻吸了口气，弯曲膝盖，让自己蹲得足够低，然后凑近脑袋，朝里面看去。
　　但想象中的各种限制级场面并未出现，木板那边，是一间档案室。
　　幽静如同深海的光线笼罩下，这房间整体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一排柜子靠立在墙边，上半部分被几层隔板分开，中间塞满了羊皮纸卷。
　　它们凌乱且毫无章法地叠在一起，艰难地维系着平衡，像一堆堆没什么大用的垃圾。

　　他的目光投向房间正中，凸起的石质底座上，摆放着一根差不多有两人粗的玻璃柱子，当中一半的空间被一种黏糊糊的血红色物质占满，那近似融化的皮肉，表面生长着一根根细密如同枝桠的筋络，内部流淌有大量闪烁着光辉的蓝色液体，正在向周围辐射出森冷惨淡的光线。

　　这团血泥一般的事物突然小幅度地蠕动起来，不少浑浊的脓水滴落，露出了其中包裹着的一颗头颅，一颗长发湿漉的女性头颅。
　　那对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转动间，冷不丁和墙壁这边，还未来得及远离的柳予对上了视线。

　　“你好。”看到孔洞中露出的单只眼睛，那女性头颅愣了一下，然后抿起嘴唇，文雅地打着招呼，与她那副噩梦一样的外表形成了鲜明荒诞的对比，“你可以叫我‘灯台’，这是她给我的新名字。”
　　柳予沉默了几秒，简短地做出回应：“你好，灯台女士。”

　　像是挺高兴有人可以交谈，那头颅相对完整的脸孔上显露出一个难掩激动的笑容。
　　忽略掉那些不正常的地方，她其实长相不错，有着色泽较浅的褐色长发和蓝色眼睛，脸颊略长，两腮消瘦，总体给人一种家庭女教师般的斯文柔和气质。

　　“你好你好，哎呀，我真是好些年没和人说过话了，自从学者先生离开后，这里就没什么人来了，原谅我没办法给你准备合适的茶水和点心……”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然后才像是意识到了现实似的，嘴唇哆嗦，脸庞狠狠抽搐了几下，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不少，如同梦呓般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死了，莉丝，你已经死了，死人怎么能准备茶水和点心呢？唉，自从她对我的脑子做了改造之后，我就老也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管记忆的那片区域总是一团乱麻……年轻人，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这你就问错人了，女士……柳予表情如常，语调也没出现大的变化，转而问道：“灯台女士，你和玛格丽特公主有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礼仪课老师，曾经是。”女性头颅神情温婉，蓝色眼眸中浮现出迷离的光彩，如同回想起了那一幅幅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画面，即便久历时光，也未曾有丝毫褪色。

　　“我照看她长大，和她感情很深。在亨格福德王子迫于民众的压力，不得不将玛格丽特殿下驱逐到海上时，我选择了与她一起离开……”她原本平静的面容霍然扭曲了起来，涌现出更深的仇恨和愤怒，她肉泥般的躯体如同沸腾，向外鼓起密集的血泡，体表的一条条蓝色筋络也有如呼吸般急促闪动，使得整间档案室都呈现出一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都是他！都是他的错！学者，那个肮脏的魔鬼，是他引诱了公主，让她犯下错误，让她不得不过上这种悲惨的流亡生活！”

　　这位女士的情绪真的很敏感啊，而且非常容易失去控制……那声嘶力竭的尖叫震得柳予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他伸手捂住耳朵，等到动静消停后，才重新靠近。
　　那女性头颅脸上没什么泪水，很可能已经在经年累月中失去了这项功能，她怔怔地望着空气里的某处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眨动着眼睛，不无懊恼地叹了口气：“我太情绪化了，这真的很难控制，尤其是在玛格丽特切掉了我的部分额叶之后……”

　　谁能指望一个实验品有多正常呢……事实上你还能保留理智地和我聊上几句，这就已经是个医学奇迹了……柳予宽容地点了点头，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女士。我是受邀来参加晚会的客人，在中途迷了路，您知道主宴会厅该怎么走吗？”

　　那女性头颅很是理解地微笑道：“在我的身后有一条通路，可以直达那里。玛格丽特不太喜欢客人迟到，她坚持要在正确的时间做该做的事，你得原谅她这点小任性。”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臃肿庞大的躯体沿着玻璃容器的内壁攀升了一段，整颗以血管和筋膜连接着的脑袋也横斜过来，露出隐藏在柜子之间的那扇闭合的狭窄木门。

　　柳予抬头看去，眼角余光瞥到柱子下方的石质凸起后面，似乎层叠堆积着一些东西，但由于在暗处，看不太清细节和具体的形状。
　　被木板遮挡的手指探入口袋中，捏住了一只外表陈旧的布偶熊。
　　他的瞳孔忽然轻轻收缩了一下。

　　那只自称“灯台女士”的怪物还在热情地招呼着：“这是条捷径，能帮你省下不少时间。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从这里走开，我可真想和你一起去参加宴会，我都有好几百年没看见过那些擦得崭新发亮的银质餐具，那些香气四溢的牛排和甜点，哦，当然，最重要最有看头的环节还得是跳舞……”

　　她低柔的话音在空荡静谧的档案室内回荡之时，那扇薄薄的暗门被从外打开，不少灰尘和蛛网扑簌着掉落，明亮的烛光洒了进来，勾勒出一道被拉扯至变形的巨大影子。
　　跟着，一个个子高挑，黑发黑瞳，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先是回身掩好门，然后才缓步走近，客气且有教养地说道：“感谢您的无私帮助，灯台女士。”

　　他看上去简直是一张人畜无害，涉世未深的白纸，很可能是哪位客人带来见世面的学徒或者小辈……女性头颅爬满血丝的眼睛几乎是立刻黏在了这年轻人的身上，几乎都有点可怜他了。
　　那年轻人半侧过身，似乎好奇于摆满了几个架子的羊皮纸卷，毫无戒心地朝她露出了整段脆弱的脖颈和后背。

　　玻璃容器中的怪物血肉鼓动，被包裹在最中央的头颅嘴巴大张，露出整齐但却挂着不少黑色血丝的牙齿，她双眼外凸，浅蓝色瞳孔已完全被猩红所吞噬，里头充斥着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意和饥渴，似乎已经有好几百年没吃过东西那样。
　　无数根毛茸茸的触须自肉泥般的躯壳里伸出，朝着柳予的方向接近。
　　就在她即将得手时，她的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点刺目的金色。

　　那金色来自柳予紧握的手心，它在半空中不断变形，不断延展，一道不够真实，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旋即响起。
　　我记得这个，怪物茫然地想着。
　　她在这方面倒也没有撒谎，在接受了玛格丽特的实验之后，她的记忆就多有混乱，时常难以分清现实和梦境的界限，情绪也变得不好控制，会做出各种神经质的举动。
　　她废了点劲才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一段记忆。

　　那是一个阳光不错的午后，她穿上最体面的裙子，在伯爵的推荐下第一次来到皇宫。
　　虽然此前也有着不少教导贵族子嗣的经验，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紧张，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的紧张，就好像一下回到了她第一次上台执教时那样。
　　她坐在花园里，顾不上欣赏周围罕见的美景，焦急等待着那位大人物的到来，面前的小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和饮品，还有整套水晶雕琢，镶嵌着金色蔷薇的餐具，据说这是玛格丽特公主的心爱之物，每次下午茶都会使用。

　　那名刚满五岁的女孩很快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出现在草坪另一头。
　　一看到她的身影，莉丝就紧张得手脚冰凉，匆忙站起，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疼得直冒眼泪的同时，她看到桌面上一只高脚的水晶杯不稳地晃动两下，咕噜翻滚着摔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嚓——

　　那女性头颅眼前虚幻的场景寸寸破碎，一同破碎的还有她栖身的这根玻璃柱子。
　　一根手指粗细，带有锋锐头部的金色管状事物“砰”地击中玻璃外侧，制造出如同蛛网般向四面扩散的裂痕，然后自她的眉心正中扎入，贯穿，从后方的玻璃中穿出，形成对称的图案，最后一头卡在那堆积如山的尸骨和残骸之中。

　　苍白如同瘟疫一样蔓延开来，令接触到的所有的一切都飞快石化，这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足几秒，但档案室内有近乎半数的事物，都永久地改变了外表和材质，甚至连两侧的舱壁上，也出现了少许斑驳的痕迹。
　　古老磅礴，难以描述的气息逸散开来，在那冰冷无形的注视中，这幽灵船的一部分，被永远地凝固在了时光之中。

　　那个背对她站立的身影，成为了烙印在莉丝瞳孔中最后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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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夜：今天的我，也是没出场的一天，叹气
柳予：你的文字，很优美，你的名字，已拉黑:)
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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