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望》陈心一

32、【近视眼】

　　杨清远偶尔会想做一个时光穿梭者。
　　穿梭回任何一段曾念距离杨清远很近的时间里，然后抱一抱她。
　　或者穿梭回某一段他还没有和曾念失去联系到日子里，稍微主动一点，不要让曾念总是那么辛苦地等他的消息。

　　但杨清远不是时间穿梭者，所以他只能在距离曾念将近一千公里的地方，忍着内心的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焦急，慢慢地、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豢养着这只叫做“曾念”的青蛙。

　　杨清远开始像五年前的曾念一样，热衷于和曾念分享他的生活。
　　他觉得有趣的电影、好玩的游戏、做出的饭菜……全分享给曾念。

　　就算是偶尔经过一家玩具店，看到什么玩偶，也会想要立刻买一只送给曾念。

　　杨清远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了。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很笃定的曾经某一段杨清远对曾念的喜欢，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喜欢。

　　因为目前的这种命名为喜欢的感情来的实在是太快，又太汹涌，跟以往完全不太一样。
　　而杨清远本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控制。

　　杨清远的这种很刻意的不加控制的情感将曾念弄得有点懵。

　　因为曾念不能经常看手机，所以很多时候她看着杨清远发过来的需要翻页的信息，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回复起。
　　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曾念有时候会很认真地问杨清远是不是快要被解雇了。
　　因为很少是会有公司员工闲到这个地步的。

　　杨清远说不是，然后又说发消息并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曾念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曾念并不想要杨清远因为自己对他的喜欢而做出什么样的反馈。
　　因为曾念喜欢杨清远是她自愿的事情，这种喜欢并不是杨清远问曾念讨要的。
　　所以杨清远不该觉得抱歉，也不该有所补偿。

　　就像现在，曾念觉得杨清远不该这样，类似很低声下气地在做一些杨清远本人并不擅长的事情。
　　因为杨清远原本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在一个不算忙碌的晚上，曾念认真地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然后鼓起勇气和杨清远说：“你都知道了？”
　　杨清远没有装傻，在语音电话里很低地“嗯”了声。

　　“你不必这样的。”曾念很小声又似乎很疲惫地说，“我并没有要从你那里拿到什么的意思。”
　　“是我自己要给你的。”杨清远很着急地说，“曾念，你还喜欢我吗？”
　　曾念没有回答。

　　杨清远又说：“你还记得我去广州之前和你说的话么？我说我是以一个相亲对象的身份去广州见你的。”

　　“记得。”
　　“你当时答应了。”
　　“是的，我没理由拒绝。”
　　“所以你现在也没理由拒绝。”
　　“我不是……”

　　曾念很着急地想要反驳，但是被杨清远打断了。
　　曾念听见杨清远以一种堪称严肃的口吻和自己说——
　　“曾念，我没有要还给你什么，也没有因为别的什么而觉得应该要还给你什么，我只是以一个相亲对象的身份在追求你。”
　　“你可能觉得突兀，可能觉得奇怪，但确确实实我有这样的想法很久很久了。”
　　“曾念，我喜欢你。可能从很久就喜欢了，也可能不是，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段很混乱的时间里我对你的想要更靠近，却又拼命远离的感情算不算做喜欢。”
　　“但是现在，我很确定28岁的混蛋杨清远想要追求28岁的少女曾念，迫切地想要和这个叫做曾念的人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

　　曾念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因为杨清远和曾念说的这些话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甚至于在梦中都不会梦到的话。

　　但杨清远又确确实实这样说了。

　　曾念大脑很短暂的空白了几秒，因为她不知道应对这段很长很长的杨清远对曾念告白要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才算是很好的回应。

　　电流很短暂的通过手机传播。
　　几秒后，曾念用颤抖着的，又带着哽咽的语气和杨清远确定：“所以，你是在追求我吗？”
　　“是的。”杨清远说，“所以你要答应吗？”
　　“哪有人追求别人是这样的啊？”曾念用手擦了一下脸，手指头都被沾染上了湿意。
　　“那你觉得有效吗？”杨清远说，“还是要送花？你喜欢什么样的？玫瑰可以吗？送到学校行不行？”

　　曾念又有些想笑。
　　因为杨清远实在是太笨了。

　　“你是不是笑了？”杨清远说，“我第一次追求人，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你能不能教教我？”
　　“我也没有追求过人啊。”曾念说。
　　“也对。”杨清远说，“你比我还要笨。你喜欢人都不会告诉当事人的。”
　　“我和你说过的。”曾念很小声地说，“杨清远，我说过喜欢你的。”
　　“什么？”杨清远陷入长久的迷茫之中。

　　他并不记得曾念有和自己说过“喜欢”这样的话。
　　因为曾念一直都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杨清远的记忆里，曾念最大胆的话也就止步于“想和你分享我的生活呀”这里。
　　但曾念此时此刻信誓旦旦地说曾念有对杨清远说过喜欢你一类的话。
　　这实在是……
　　杨清远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沉默以对。

　　事实上，曾念确实是有说过这样的话的。
　　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很明确的表达。
　　因为曾念在面对杨清远的时候一直都是很没有自信的曾念，并不能说出什么很直白和大胆的话。

　　【你是近视眼吗？】曾念在微信聊天框里给杨清远发来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在语音里面和杨清远说：“这就是我对你说的喜欢。”

　　杨清远恍惚间记起了这么一件事。
　　那是曾念年研究生时候的某一个冬天，他们聊天的时候曾念给他发了这么一句很是莫名其妙的话。
　　然后杨清远很是震惊地回复说：“你怎么知道？！”
　　曾念：“……”

　　那是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才敢发出去的一句话，因为她印象中的杨清远并不是近视眼。
　　她给杨清远发这条消息，是因为那时候网络上很流行这样的一个梗：【你是近视眼吗？——要不然你怎么都看不出来我喜欢你。】

　　可是很凑巧，杨清远不懂这个梗，而且因为看小说，他左眼近视了。
　　于是后面的话题就被杨清远扭转到了有关小说的话题。

　　曾念都快哭了，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她也不能自己将梗点破，因为曾念实在是太胆小又太蠢了。
　　好好地一个告白也能搞成这样，她实在是没脸再来一次了。

　　但在最后互道晚安后，曾念跟在后面说了一句，近视眼只是一个梗。
　　随后又胆小地选择了撤回。

　　杨清远没有问曾念撤回了什么，于是曾念就以为在互道晚安的最后，杨清远其实是有看到了这条撤回的消息的内容的。
　　但曾念却不敢问杨清远对此有什么看法。
　　那时候的曾念觉得杨清远可能去查了那个梗，也可能没有。

　　可曾念独独没有想到，杨清远是真的在说了“晚安”之后就真的关机睡觉了，也真的真的，没有看到曾念发出去的，在“晚安”之后的话。

　　所以，曾念还是要比杨清远笨。
　　玩梗也只能玩成这个样子。

　　但是没关系，28岁的杨清远接住了这个梗。

　　“我左眼近视了。”杨清远在几年后的这一个晚上给了曾念这样一个答案，“但是我右眼能看到你对我的喜欢。”

　　但在这个晚上并没有在微信上答应杨清远什么。
　　因为杨清远拒绝了曾念的回答，他说这样显得不够庄重。
　　所以他们仍旧不是恋人的关系。

　　曾念有时候想要找一个适合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和杨清远目前的这一种关系——不是简单的高中同学的关系，也超脱了“前后桌”的关系。
　　这种关系不能用“友达以上，爱恋未满”来说，似乎也找不到别的什么形容词。

　　非要说的话，就只能这么定义——
　　一种很微妙的，互相知晓对方心意的，却又处于暧昧期的，超越一切的纯洁男女关系。

　　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五月杨清远的到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杨清远来往广州两次，成功完成了从“曾念的相亲对象”向“曾念的男朋友”身份的转变。

　　走出这一步，杨清远只花了几个月。
　　可曾念完成从“杨清远的同学”到“杨清远女朋友”身份的转变，却花了整整十年。

　　但曾念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因为十八岁的曾念没有对杨清远说出口的话，二十八岁的曾念等到了杨清远亲自说给曾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