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妃嫣

1、第 1 章

　　“小姐，你需要帮助吗？”
　　“小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讲英文么？”
　　不，先生，我会，体育外语外事毕业生，过了专业八级，考过托福，有足够的才力和财力，才能越过英吉利海峡，我只是不想理你罢了。
　　我知道有些西方男子对东方女子充满好奇，可是我并不美丽。就算穿着一件旗袍，将头发用藏银的发签盘起，那又如何？
　　我自顾自走着，旗袍实在是太考女人身材的衣服，不适合抱着一大堆原文走路时穿。柔滑的丝绸，精细的苏绣，但是紧绷在身上，依然不舒服，可是至少我现在可以穿下他一年前买给我的衣服。
　　我已经瘦了，我的头发已经长了，我说话已经温柔了，可是他已经看不到了，不，仅仅只是不想看了。
　　《花样年华》中张曼玉的每款旗袍都摇曳生姿，看得他心动不已，于是他买下这件我无法穿的衣服。但是现在，我的花样年华已被遗忘在千里之外的中国。
　　“小姐，我真的可以帮你，我是大三学长。”
　　“先生，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帮助，我是研一学姐。”忍无可忍，我终于用我无可挑剔的Queen\\\'s English回击。
　　“那就更好了，我有请你吃饭的理由了。”
　　我不予理会，我并不是美丽无辜的中国娃娃，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如果你知道92年的世界足球先生。”我无计可施，这样纠缠不休而又有着灿烂笑颜的男子。
　　“这可是个难题，”他无辜地笑，我眼中已开始闪现胜利的光芒，但是他突然狡黠的说：“早凋的橙色郁金香——范。巴斯腾。为AC米兰立下过汗马功劳。”
　　“你是荷兰人？”无法置信，这个问题我曾经问倒过自称是铁杆荷兰球迷的男子。
　　“不，苏格兰。”
　　“我憎恨苏格兰人。”
　　“为什么？”
　　“苏格兰人带走了我心爱的人。”
　　“你可以继续你的憎恨，但是愿赌服输，现在陪我吃饭吧。对不起，同时，谢谢你。”他笑，淡蓝的眼睛是璀璨无比的晴空的颜色。

　　这是一场不相识的约会，我低头喝着闷人咖啡，并没有什么美丽的震荡，虽然我面前的男子那么悦目。我只是觉得，英国的菜式与英国人的生活一样平淡无聊，同样的鱼汤，在我家乡会被烧得更美味。我想我还是不习惯，只要一吃饭就泪流满面，可是我已经找不到我最钟爱的人面。
　　我苦涩地微笑，我知道米兰王朝时的三剑客，知道现在AC米兰的首席射手是俊美而纤细的Inzaghi，但是这一切于我又有什么意义，这无法换回他和我共进晚餐，我的那个他已经消失不见。
　　他现在好吗，和另一个人在神面前许下誓言了吗？我可以去看看他的家吗？我也许可以抱着那美丽的小小粉红色皮囊，一边微笑看着我深爱过的男子在一边细心冲调奶粉，小心地将那乳白色的温热液体滴几滴到手背，测试水温。混血儿通常有着美丽的眼睛，纯洁无暇，我会温柔地猜测这个差一点就可以加上我的所有格的婴儿如果拥有我的基因，会变得更加美丽，或是丑陋无比
　　可是，他连这样的机会都吝啬给我，因为他爱上了另一个男子，也许英俊也许丑陋的苏格兰男子。可是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无缘得见。我输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对手，这是我的悲哀还是幸运？
　　“但分别中的人，夜深是否一人，你会否沉闷里恋上别人。”王菲在很多年前的《天与地》的疑问，不幸在我身上成真。
　　“这是美丽的忧伤，虽然我听不懂你在唱什么。”他温柔地叹息。
　　“我为什么要你听懂？”只有那个人，才是我的天与地，“会等你，我等你，无论分开天与地，每一吻”这哀婉的情歌已经被我唱得支离破碎。
　　“很简单，我爱上你了。”他笑了，明亮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看我。
　　“苏格兰男子都是好情人吗？”
　　“成为我的情人，你就可以知道。”

　　悠扬的苏格兰风笛，一直不断地从楼下飘来，可是我不想理会，安立奎的《Hero》是动人的情歌，可是你不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主角，我拒不接受。
　　“那人在等你？”
　　“不。”
　　“那我要报警，他扰人清静。”我的室友语气平静。
　　我不置可否，只是跑下楼去。“请你离开。”
　　“语气太温柔，不成功的逐客令。”
　　是吗？我笑，他不会相信，寂寞会让一个人变得温柔，因为没人和我说话，所以只能自言自语，用来安慰自己，谁不爱自己呢？
　　所以语气渐渐柔和。那样自怜，而且孤独，我的脸上就快盛开最哀艳的水仙，如果我有足够的美丽。
　　“为了你的笑容，给你。”他塞给我一束花。
　　有香味的小花，洁白的铃兰，一海之隔的法国新娘常得的礼物，是在祝福“幸福的到来”吗？可是我的幸福早已逝去，而且那么不可挽回地逝去。
　　“作为感谢，请我上去看意甲吧。”
　　“现在？”
　　“是的，已经下半场了，我来时还没开始呢。”这是抱怨的话吗？为什么他还是一脸明媚，让人要忍不住想入非非？
　　哦，我忘记了现在身在欧洲，已经太习惯时差，习惯在晚上十点多才看意甲。
　　习惯的力量对我而言是可怕的，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使用一种原子笔，那个叫做白金的牌子却只卖不到三块钱，可是它有特别的香味。我在这种香味中慢慢长大，爱上听王菲的歌，爱上了一个男生，将王菲缠绵而美丽的情歌在那个男子耳边轻唱。直到爱了六年的人离去，直到我身在异乡，我还是一直用那种笔，不然我就不想写字。
　　固执得可笑的金牛座女子，但是我就是喜欢自找苦吃，而且乐在其中。
　　电视上AC米兰精彩地上演6：0狂胜都灵的盛宴已经快要落幕，那个上演帽子戏法的射手有着精致的面庞。我喜欢漂亮的Inzaghi，可是我只要看见他所披的红黑箭条衫，我的思念就会泛滥成灾。我会饥饿，我的胃空虚，但是我的心却满溢，我吃不下任何东西。
　　他，那个弃我而去者，乱我心者终于将我最喜欢的秀色可餐变成了食不下咽。

　　在张小娴的书中，看到了一道菜。
　　猪脚，香肠，腊肉，马铃薯，芹菜，葱，荷兰豌豆，我做了一大锅荷兰豌豆汤，荷兰水手最爱喝的，从17世纪开始，便是荷兰国菜。我想范·巴斯腾一定喝过。
　　不是因为它的美味，只因为我心爱的人爱过这个国家一个29岁就因伤退役的球星。香味越来越浓郁，四处扩散，我的眼泪不知不觉下坠，这所谓有情人的眼泪，早已没有人觉得它有什么珍贵，可是这天然的盐分，可会使这香气传到他住的天涯海角。
　　“知不知，谁又在牵挂你？”忍不住又哼出王菲的歌。
　　“现在好象和喜欢荷兰国家队的你有了一点联系，仿佛是在某个时空生活在一起。”我改着《流浪的面包树》男主角的话。
　　“可是事实上，现在是我在陪你喝汤。”不请自来的他抢过我手中一直拿着却只对着它发呆的汤勺，自己盛汤，一边喝，一边说。
　　我无奈地也只好喝汤，我所谓的天涯，让我肝肠寸断的地方，却是眼前这个一脸笑意的男子的家乡，我心上人现在与另一个男子的爱巢所在。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那个人去，也真的漂洋过海来找他，想跟着他一辈子，但是有什么意义，他不要我，这是残忍的事实，而且在这个“橙色巨人”没有出现得由裁判混乱指挥的日韩之夏，他告诉我他不再爱我，却没有留下任何理由。
　　我像输得莫名其妙的蓝衣军团，有冤无处诉，看得我眼睁睁。突然死亡法。
　　“真没想到，你会煮这么美味的汤。”他心满意足地用舌头轻舔唇角，眉目飞扬，可爱的样子。
　　不止，我会做我们家乡的特产咸菜黄鱼汤，也会煲著名的罗宋汤，而且保证每一道都更美味，因为我将这些做给他吃过好多次，而现在的荷兰国汤不过初试。“成为贤妻良母，一直是我二十四岁前的梦想。”
　　“二十四岁以后呢？要找个贤夫良父吗？”
　　“不，我依然喜欢洗手做汤，只是我丢了某个人的胃。”
　　我的家乡在中国的江南，有着令不是当地人都觉得费解的方言，可是它的名字是海定波宁的意思，它是著名的港口，盛产美味的海鲜。
　　我怀念那座城市，不是因为乡音，不是因为口味，只是放不下一个不肯再回去的人的记忆和他呼吸过的空气。
　　我已经病入膏肓，时间是很好的解药，我知道，可是我因为已经没有机会陪他老，所以他的容颜会一直甜美，所以我一直迷恋，无法解脱。
　　“我要带你去我家，那里美丽得会让你忘记一切，我相信。”他看着我那么坚定地说，那双宝石色的眼睛里温柔的霸道，真要叫人沉沦。
　　我抬头看着他年轻而笃定的脸庞，那么俊美的轮廓，那么阳光的自信，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办法说不。

　　苏格兰微寒的春日，开满欧石楠的荒野，风寂静地吹过，我透过窗户在屋内远眺，这样寂寞的美丽，在我眼中仍是满目疮痍，仅此而已。
　　我可爱的年轻人，你想让我看到温柔乡的忘忧草吗？但是，你知道吗？《呼啸山庄》的男主角就葬身在开满了欧石楠的荒野上。那时我还很年轻，那时我心爱的男子还陪在我身边，那时我曾为了书中人的生离死别而倒在他怀中哭泣。啊，连怀念都太奢侈。
　　那时我甚至天真的不知道有一天真实的悲欢离合也会由我自己领衔主演。
　　“对不起，让你看见了这么荒凉的景象。”他轻轻蒙上我的眼睛。递给我一杯咖啡，添加了苏格兰whisky的美丽滋味，扑鼻而来。
　　手中精致的咖啡杯，有着细腻的纹理，优美的图案，色泽柔和圆润，我从他修长手指的缝隙间看到那样凄艳的“樱吹雪”，感到手心发凉。我用双手紧紧捧住杯子，还是不自觉轻颤。他让我重见光明，他用双臂围成我的天地。他手掌覆住我的手，他手上的温度渐渐染上我的苍白的手指。
　　苏格兰俊秀男子，意大利的Espresso，日本的瓷器，这样有些奇怪的组合，但都是那么赏心悦目，应该是很美好的，但是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喉咙酸涩？
　　“好看吗？”他为了安抚我仍然低下的情绪，拿出一件东西。
　　“苏格兰裙，”我惊艳地抢过那温暖而色彩明亮的羊毛织物，在身上比画，笑着说：“我要把它当成超短裙，颠倒众生。”
　　“胡闹。这是我及膝的长度。”他笑着将他高大的身躯欺进我，揽紧我的腰，“可是先让我神魂颠倒吧。”他温柔的唇轻轻的覆下，我没有办法不沉沦。

　　在一双紧紧环绕我的有力臂膀中醒来，是幸福的事情吧。
　　他的侧面太好看，我欣赏着一张不太认识的英俊面孔，却依然思念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但是我的心却永远不会背叛他，不是不想，只是无法。
　　这是年轻身体，温暖而值得依赖，也许有天他壮阔的胸膛将不敌天气，但是到那时，已经和我没有关系。
　　“望着他双眼想着别人，人留下了留不低那片心。”感谢上帝，他不懂中文。
　　“我以后不想再听到你唱那个人的歌。”
　　“小女子遵命。”我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听见，因为我就要离开。
　　我煮了一大锅的莲子银耳汤，浓郁而甜美的芳香，闻得心都醉。用手轻轻搅动，银白色的银耳，和乳白色的莲心之间会有微妙的旋涡。这是我们家乡的口味。莲子，怜子，在古老的汉语中曾经是爱你的意思吧。
　　可惜，空有相怜意，却无相怜计。你的温柔快要将我融化。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有以身相许。只是，只是，我心已许永不变。
　　无法爱上你，这不只让你伤心，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只能忠于自己的心，所以只能辜负了苏格兰男子。
　　辜负你，就像他辜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