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砂》长安夜雨

1、一

　　左侧那个额头上长满痘的二世祖，无视叶织脸上明显的嫌恶，再次觍着脸凑近的时候，叶织终于忍耐不住，侧身避开他、冷眼看向对桌的方总。
　　二世祖不断企图灌她酒的这半个钟头内，她用眼神向方总求助了无数次。这位平日里看上去热心亲和的上司姐姐，不但在刚才的饭局上坚持要她一起来酒吧，现在更是全程装瞎。

　　比起油腻丑陋的二世祖，叶织更恶心本应维护自己的方总，她一刻也不想再待，拎起包准备离开。
　　方总撩了下头发，笑盈盈地装傻道：“怎么了，小叶？”
　　叶织冷冷地斜了她一眼，对趁着酒意拽她袖子的二世祖说了声“滚开”，甩掉他的手、走出了卡座。

　　桌上的酒杯倒了两只，浸湿了叶织的西装下摆，她万分嫌弃被二世祖拽过的袖子，走出酒吧前，干脆脱掉西装，扔进了垃圾箱。
　　西装里面，只穿了条吊带连衣裙，三月夜间风凉，一走出酒吧，就打了个寒颤。

　　已经十点一刻了，闹市区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叶织很漂亮，气质清冷疏离，是美人中的美人，沉沉的夜色将她衬得更加矜贵出众，周围不断有人用惊艳的目光打量她。

　　和叶女士吵到断绝母女关系的第二天，叶织决定提前独立、自己赚学费，没想到刚上了几天班，就跟主管翻了脸。
　　早知道会这样，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忍。

　　压下糟糕的情绪，叶织点开打车app、往路边走，经过一辆刚刚停稳的银色奥迪Q8时，副驾驶的门“砰”得打开了。
　　措不及防间，她被车门打中肩膀，力道太大，还没反应过来，就侧摔到了路牙石上。

　　从副驾驶下来的男孩高中生模样，片刻前他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开门时完全没留意到车外有没有人，见到此情此景，傻掉了。
　　驾驶座的年轻男人见状立即下车走近、半蹲下来问：“伤到哪里了？”

　　短暂的茫然后，叶织的右肩和脚腕传来难忍的剧痛，后背腻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缓了好一会儿才坐了起来，分不出半分力气理会肇事者。

　　年轻男人斜了眼高中男生：“过来道歉。”
　　高中男生如梦初醒：“对，对不起……你还好吧？要去医院吗？”

　　疼痛稍稍缓和了一些，叶织用手撑着路牙石，想要站起来，刚一用力，她就发现疼的不止是脚腕和右肩，左手肘也擦伤流血了。
　　看出叶织崴了脚站不起来，年轻男人伸出手臂，想要扶她起来：“抱歉，先送你去医院。”

　　“不需要。”叶织避开了他的手，很是不耐烦。
　　下一秒，她的目光扫过年轻男人的脸，怔住了。
　　居然是……宁廷森。

　　“你确定不去医院?”
　　叶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没有回应。
　　宁廷森点了下头，开始谈赔偿：“责任全在我们，你想怎么解决，我们都配合。”

　　原本冷着脸的叶织忽然一笑，主动拽上宁廷森的胳膊，忍着疼借力站了起来：“去医院。”
　　态度前后转变太大，宁廷森的脸上有些许错愕，对于他来说，直接赔一笔钱远比去医院省时省力。

　　宁廷森把叶织扶到车前，替她打开车门，问：“你有朋友在附近吗？一起去医院。”
　　“没有。”叶织抬手指了下不远处显目的酒吧招牌，“我来这儿是工作，不是玩。”

　　宁廷森替她关上门，看向宁睿：“上车。”
　　宁睿凑到堂哥跟前，小声八卦道：“这个姐姐真漂亮，气质也绝，可天这么冷，她怎么穿成这样，还一身酒气？”

　　“和你有关系？”
　　宁廷森一个眼神扫过来，闯了祸的宁睿立马闭上了嘴巴。

　　宁廷森带着堂弟和叶织去了实习的医院，这个时间，医院的急诊科依旧繁忙，门诊楼外时不时的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宁廷森把叶织领到等候区的长椅旁，正要去找在外科值班的老师，被他遣去挂号的宁睿就拿着本空白病例跑了回来。

　　“姐姐，填一下信息。”
　　叶织没接宁睿递过来的病例，仰头看向站着的宁廷森：“胳膊疼，你填。”

　　宁廷森接过病例，问：“姓名和年龄？”
　　叶织愣了愣：“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没告诉过我。”
　　叶织很是意外，盯了他瞧了片刻：“你不记得我了？”

　　在宁廷森的脸上捕捉到疑惑，叶织放弃了和中学时代的学长相认：“乔颂，21岁。”
　　叶织轻声说过“乔颂”分别是哪两个字，宁廷森很快写好病例上的信息，交给宁睿。

　　宁睿接过病例一溜烟地跑到挂号窗口，片刻后又折返了回来：“姐姐，挂号要住址。”
　　“你随便留一个吧。”
　　大美女对陌生男性有戒心，不愿意透漏住址，宁睿非常理解，转头报上了自己的住址。

　　十一点钟的医院虽然比白天冷清，外科却仍旧需要叫号，等待的间隙，宁廷森去自动贩售机买了瓶冰水，递给叶织，示意她敷一敷高高肿起的脚腕。
　　叶织用下巴点了点同样肿着的右肩和伤口颇深的左手肘：“抬不起来。”

　　宁廷森看向冒冒失失撞伤了人，把自己连累到医院的宁睿，发现他正没心没肺地抱着手机哈哈笑、没有一丝愧疚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俯身替叶织冰敷脚腕。
　　宁廷森的耳垂下有颗小小的痣，叶织记得，高一的时候她比过身高，将将够得到宁廷森的这颗痣，那个时候她170cm，现在174cm，不知道他后来又长高了没有。

　　在塑料椅上等了一刻钟，终于叫到了叶织。
　　在外科值班的是位年轻男医生，听宁廷森讲了几句情况，检查过叶织的伤处，就让宁廷森带她去清创、拍片子。
　　叶织的左手肘伤口深，清理后缝了三针，这个时间整形美容科没有医生值班，只能进行普通外科缝合，大概率会留疤。

　　因为偶遇宁廷森而熄灭的火重新燃起，从听说需要缝针到缝好打完破伤风针，叶织全程冷着脸。
　　门诊楼的彩超室夜间不开，要去对街的住院部拍片子。
　　走出门诊楼，宁廷森让宁睿去便利店替穿着高跟鞋的叶织买拖鞋，宁睿闲不住，一溜烟就跑远了。

　　宁廷森走到叶织身侧，说：“等他回来再走。”
　　叶织正不高兴，没有应声。
　　两人同是冷淡话少的性格，相对无言地站了片刻。

　　宁睿买的塑料拖鞋是深洋红交叉款，叶织万分嫌弃，幸而换下高跟鞋后的舒适感，让她的情绪好了一些。
　　门诊楼和住院部之间，有一条很宽的马路，等红灯的间隙，叶织侧头照了照路边的玻璃橱窗，咦，她已经和宁廷森的眼睛一样高了。

　　住院部不用排队，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肩和脚腕都没有太大问题。
　　拿过药、从医院出来，宁廷森让堂弟再次向叶织郑重道歉，叶织身心俱疲，摆了下手，表示懒得计较。

　　“你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和叶女士闹翻后，叶织从叶女士买给她的房子搬了出来，已经住了快一周酒店，坐进车子后，她报上了酒店地址。

　　酒店离医院很近，不过十分钟，就到了。
　　叶织下车后，宁廷森叫住了她：“留个微信吧。”

　　叶织怔了一下，报上了手机号。
　　加好微信，宁廷森说：“如果哪里不舒服，随时联系。”
　　叶织比了个“ok”的手势。

　　刚走进酒店大堂，她就收到了来自宁廷森的转账，回头看到宁廷森的车子还没开走，叶织走回去，敲开了车窗：“这是？”
　　“误工费、营养费，你起码一周行动不便，应该的。”
　　叶织轻嗤一声，点了退还：“我缺你这五千块？”

　　见她走远了，宁睿说：“这间酒店我来过，最便宜的客房一晚也得两千，这个姐姐肯定不缺五千块。”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朋友在这儿过生日，开了间房，通宵喝酒打牌。”

　　宁廷森斜了堂弟一眼：“快高考了，收收心。”
　　宁睿打了个哈欠，仿佛没有听到。
　　想着堂弟的父母离得远，宁廷森破例啰嗦：“今天是你运气好，人家伤成那样，也没计较。去年我们科室住进来一个被电动车撞倒的大爷，几处擦伤，住了一个星期院，把全身查了个遍。隔了半个月，他又说有后遗症，肇事方不愿意再赔钱，他报警了。”

　　宁睿不以为然：“车是你的，那个姐姐就算报警，也是抓你。”
　　“……”

---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又拖，终于把这本开出来了。
五年前的篇幅不长，大概十四章，主要故事在五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