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6、戏子

　　姚家的这场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几天，从姚府抬出来几句尸体，裹着草席子，招摇的抬过街，抬出城，扔到了郊外的乱葬岗。

　　冯琦宁胆子大，偷偷跟过去瞧，倒也不必偷偷，因为那些人丝毫不避讳，反而大方的昭告全城，这些谋害主子的东西就只配这么个下场！

　　人走后，冯琦宁挨个掀开草席子看看，果不其然，浣玉就在中间！

　　冯琦宁心情复杂，都说戏子无情戏子无情，她以前是认同的。
　　坊里的姐妹有染病死的、被打死的、或者…别的，乐伶坊都欢笑一如平常。
　　但如今浣玉死了，她却难受的恍惚。

　　还有那个立在漫天飞雪里，朝她款款委身，温柔的说着‘谢娘子救命之恩’的女人，居然就这么瘫了么？
　　冯琦宁给自己赎了身，又把自己‘卖’进了姚府。
　　她一身丫鬟装，笑嘻嘻的站在郑笙澜床前。郑笙澜瘫在床上，目光流转，似有动容，最终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唇，哽咽一句:“娘子万安。”

　　郑笙澜精神变得不怎么好，她不愿于她有恩的冯娘子掺和进姚家的浑水中，于是千乞万求让冯琦宁离开。
　　冯琦宁大喇喇地倚在她了无知觉的身体上，说:“你以前让浣玉给我带的那些个珍馐玉肴都好吃得紧，现在小气浣玉不给我送了，我上门来吃呗。”
　　说完又哈哈一笑，“瞎说的，浣玉一点也不小气。”

　　郑笙澜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姚家算是有了个给她取暖的小太阳。

　　冯琦宁在乐伶坊没干过什么活，这下做了丫鬟，粗活累活少不了。郑笙澜心里亏欠，低声劝她:“娘子，不值。”

　　冯琦宁给她擦着身子，“郑笙澜，谁叫你跟浣玉对我好呢。”
　　郑笙澜说:“跟着我，没什么好下场，你看浣玉，跟着我这么些年，她也不过十几岁，最后…”
　　郑笙澜动动唇，说不下去了。

　　冯琦宁却不接她的话，自顾自的又另起话题:“你想卓哥儿了不？给你擦完身子我去把他抱过来。”
　　郑笙澜接着道:“娘子，你救了我许多回，雪地里一回，后来我瘫了，浣玉死了，你弃了自己的生活来照顾我这是第二回，卓哥儿生下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浑身紫的发黑，一看就是那毒浸了好久，你照看着他…”

　　冯琦宁哎了几声:“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啊。人那些个神医都说了，是咱们卓宝贝命大！再说，也多亏了姚商远对卓哥儿还成，给卓哥儿四处找郎中。卓哥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嗬，真没想到能活，还养得这么白白胖胖的！”

　　姚卓一岁多了，是个大胖小子。

　　冯琦宁哼哧哼哧把他抱来，郑笙澜捏了捏宝贝儿子的腿，眼里泪花闪烁，“娘子，我们娘俩就是俩拖油瓶，你就这么生生被我耽搁了？依娘子的姿色…”
　　冯琦宁噗呲一笑，“我什么姿色？从前在乐伶坊，属我配不上姿色二字。”她哼笑一声，“从前姚商远倒是喜欢看我跳舞，你既着急摆脱我，不然我嫁与他算了，从此也好与你做姐妹，给你报仇！”
　　郑笙澜一惊，小声斥她：“娘子！”

　　小姚卓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冲她招手，“杨子，杨子！”
　　冯琦宁扑哧笑出声，抱起小姚卓滚进床榻里侧，笑着笑着有些苦涩，呢喃道:“这狗…姚碧华，把我卓宝贝毒成大舌头了…”
　　郑笙澜静了许久，才低声道:“娘子，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

　　江知听完一桩豪门秘辛，到最后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他微张着嘴，动动唇试图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想：“操…”

　　吃过饭江知坐在床上抹药膏——正是姚成送过来那罐。
　　白皙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有磕伤有打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姚卓一早被他半拉半抱扶上了床，此时便躺在床外侧，目光落在床顶精雕的木纹上。

　　赵裕身上的伤他瞧见了，他在姚家是防着暗里的毒，赵裕在赵家是承着明里的打。

　　说不清哪个更难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