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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余荫 ...

  •   柳姨娘交给江知一个黑木匣子,不大,只看外表的话江知会以为这是个装首饰的盒子。柳姨娘笑道:“就当是你娘给你留的嫁妆吧,嫁给别人都没用,嫁给姚大少爷才能拿出来用的嫁妆。”
      江知有点窘,抿抿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江知知道这盒子东西的重要性,冯琦宁嫁进赵府第六年才有了赵裕,前六年费尽心思收集了这么一盒子东西,她一个女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偷偷进行,可知是多么艰难。

      江知给柳姨娘鞠了一躬,感谢她这些年把这些东西保存的这么好,也感谢她能在这个时机交给自己。

      柳姨娘捂着嘴笑:“别怪姨娘那时候也坑你一把,把你塞进了姚家就行。”
      又指着赵孟欣道:“这丫头,为此跟我置了好久的气了。”

      江知也笑,他的疑惑基本上都解清了,“多谢姨娘和三姐。”

      .

      江知没怎么耽搁,搭了马车走了。
      像他说的那样,跟赵家人连个招呼也没打。

      小红派的人跟春寒接上头的时候,春寒一脸吃惊:“少爷早就走啦!”

      江知不了解姚卓计划的进度,找了个离姚家比较近的客栈。

      江知选的这家客栈挺热闹,二楼住的大部分是外乡的商客,一楼吃酒讲评的大多都是本地人,还没等江知找个角落偷偷听些消息,消息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叫住他,“小公子,你看起来有点面熟啊。”

      江知也记得他。
      那天在姚府门口八卦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的那个书生。

      江知没有隐瞒:“我是赵裕。”

      那书生果然笑嘻嘻地跟同座几位炫耀:“我就说不会认错的啦,这就是城东赵家的四少爷,就是那位……嘻嘻嘻。”

      那几位不愧是这个书生的好友,都是差不多的八卦。
      “听说姚家大少爷是你的救命恩人?”

      江知没说话。
      他们显然也不用江知回答这些,可能只是为了后面真正要问的东西找个切入点。
      “听说你们关系挺不错的,他是你哥吧?”
      “你来我们城南是不是为了找他啊?”
      “是不是因为救命恩人中毒了,你来伸张正义顺便报恩,帮你哥报仇?”

      江知一顿,“他中毒了?什么时候。”

      那书生惊讶:“你不知道?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说是姚大少爷被人下毒了,姚家乱得一团糟,正忙着找凶手呐!”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喔也难怪,你们赵家离这远嘛。”书生随手拽来一把凳子,“坐下唠。”

      另外几人说出心声:“本来还指望你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呢。”

      “……”江知:“凶手还没找到吗?”

      书生神神秘秘地:“听说是姚……你哥的贴身丫鬟。”

      “……”
      江知:“你直接说姚大少爷就行了。”

      “那也是你哥嘛。”书生毫不在意,“你见过他那些丫鬟吗?你觉得最有可能是哪一个,为什么?你讲讲。”

      江知:“……”

      正聊着,外面闯进来一人,跑太快没刹住车,直接扑到桌子上,扫到地上好几个茶盏。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江知站起身往旁边避了避。

      “大消息,大消息!”那人喘着粗气一口水都顾不上喝:“你们猜怎么着?”

      坐着的几人围成一圈,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江知:“……”
      真是用生命在八卦啊。

      “姚大少爷的丫鬟去官府了,要状告姚夫人下毒谋害嫡长子!”
      那人扔下重磅消息,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旁边一个不太熟悉的少年音询问他:“姚大少爷呢?”

      这人没在意谁问的他,一心只顾得把自己蹲来的大消息传扬出去:“一同去啦!”

      江知摸摸怀里的东西,一秒也不耽搁地坐上马车,“去衙门。”

      .

      衙门里。

      小红跪在衙门中央。
      姚卓坐着轮椅,免了跪拜。坐在衙门大堂偏左侧,也就是小红的左边。

      身后跪着四道身影。
      其中一个是小桃,一个是发灰白,身子有些佝偻的老郎中张先生。
      另外两道……

      姚碧华跪在小红右侧,盯着姚卓身后那两道身影咬牙切齿,“你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

      是姚熙和姚成。

      姚成还咧嘴笑了声:“母亲。”

      姚碧华怒道:“不孝子,还不滚回家去!”

      “肃静。”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啊。”

      小红伏在地上:“奴婢是孟香街姚家大少爷的一等丫鬟名叫小红,状告姚夫人下毒谋害嫡长子,人证物证俱在,请知府大人明察。”

      小桃整理了仪容,脸上还是有些肿,“奴婢是姚夫人送给姚大少爷的一等丫鬟名叫小桃。姚夫人多次指使我在少爷的药里做手脚,还谎称只是能让人虚弱、使人昏迷的药,实则是一不小心就能要人命的毒药!导致少爷昏迷两次,身体虚弱,险些毙命!”

      知府犀利发问:“你又如何证明是姚夫人指使,而不是自己胆大妄为谋害主子啊。”

      小桃在地上伏着没出声,害怕的轻微颤抖。少爷和小红说只管说夫人是怎么指使她下药的就行了,其余一概不用管。

      果然,小红从怀里掏出一物,示意衙役呈上去,“这是从姚夫人的伺候嬷嬷房里搜出的药,经核实,确为导致我家少爷中毒昏迷的药。”

      姚碧华看见了大惊失色,吼着:“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这是污蔑!”

      小红沉着冷静,不卑不亢:“搜院的一干姚家下人都可以作证。”
      知府捻起药末看了看,示意小红继续。

      老郎中颤巍巍走到小红身后跪下,“草民乃一介游民,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太医院做事,二十四年前受姚老爷委托,居于孟城,为前姚夫人姚郑氏及其子姚大少爷看诊。此药罕见,少量即可致人昏迷,胸闷、呼吸不畅,长期服用可造成脑部受损、痴呆、瘫痪等,一次性巨量服用可致人在一炷香时间内死亡,中此毒者身上会出现大片淤紫的症状。早上草民为姚少爷看诊之时,那药碗上还存着残毒。”

      “姚少爷的药方是草民开的,按照我的药方煎药,煎出的药必有残渣,然此毒十分霸道,与药同煎会融化药渣,姚少爷中毒后,我第一时间检查了煎药的药盅,没有残渣,确实被下了此毒。”

      知府示意把药盅和药碗碎片呈上来,由人查验。
      又命姚卓掀开衣服查看身上,确实有老郎中说的淤紫状。

      知府道:“姚氏,你可有言要辩。”

      姚碧华跪着也依旧端着主母的范,“回大人,此事不是民妇所为。我也从未见过他们说的这种毒药,至于这药是不是跟我的嬷嬷有关,还是有人栽赃诬陷,叫她上来一问便知。”

      李嬷嬷被带上来了,绑着手脚,被丢到地上,她大喊:“大人!冤枉啊大人,那些毒药奴婢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屋里,那不是我的,定是有人栽赃,请大人明察!”

      小红道:“大人,奴婢也有证人。”

      带上来几个姚家的小厮,他们异口同声地指认:“大人,是我们亲手从李嬷嬷房里搜出来的毒药。”

      这个时期很注重嫡庶尊卑,不管是谁,谋害嫡长子当属重罪。
      知府惊堂木一拍:“姚氏,人证物证俱在,谋害嫡长子罪名属实,你可认罪?!”

      啪的一声,吓堂上几人一激灵。

      姚碧华还是那句话:“此事不是民妇所为,今日若是我下毒谋害他,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胆!”知府又是一拍,“证据面前还要狡辩,来人,拖下去,上刑!”

      姚碧华听了疯癫大笑:“人在做天在看,姚卓,你污蔑我,设圈套害我,你不得好死。只凭几套说辞就对我定罪、用刑,还有没有王法?!”

      知府怒急大喊:“毒妇闭嘴!”

      李嬷嬷在一旁着急想要拉住她,无奈手脚被捆缚,只得大喊:“大人且慢!大人息怒,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我家夫人无关!那毒她毫不知情,我家夫人心肠善良心思单纯,她不可能害人的!”

      李嬷嬷把罪责担了下来。
      一下子没了针对姚碧华的强力证据,除了小桃的说辞。
      “是我。”李嬷嬷说:“是我鬼迷了心窍毒害大少爷!因为我见不得他对夫人冷嘲热讽,目无尊长,让我家夫人受尽了委屈!还要被人议论受人笑话,后母难当啊!我家夫人的苦我都看在眼里却劝说不了大少爷,我才出此下策!”

      “但我也只是让小桃这丫头只下一丁点,让大少爷昏迷一会,给他个教训罢了!今天的毒不是我所指使的,定是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毒害主子,没控制好用量才导致少爷险些毙命!”

      “是我的错我认,不是我做的我绝对不担,这事实在跟我家夫人毫无关系啊!”

      姚碧华没什么反应,兴许早就算计好了李嬷嬷会为她卖命。

      倒是小桃抖成了个筛子:“大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昨日奴婢是受姚夫人胁迫,她用奴婢的身契要挟,让奴婢给少爷药里做手脚,不然就把奴婢发卖,奴婢是一时害怕才做了蠢事,昨日少爷昏迷了一天一夜,奴婢吓得坐立不安,哪敢再做二回蠢事。”

      “再者,这种药奴婢只有夫人给的一小包,在昨日已经用完,今天又哪来的药去毒害少爷?”

      李嬷嬷也抓紧漏洞,“兴许是下毒的人早就预料到会有此景,提前栽赃诬蔑,把那药偷偷放进了我房里,小桃,我实话告诉你,昨日我给你的药压根不是这种!那种药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只能使人昏睡,现如今还在我房间的柜子里放着呢!”

      “为何我交给你的蒙汗药到你手里变成了剧毒,你下毒谋害主子还不算结束,又把它放进我房里栽赃我,真真是恶毒至极!”

      小桃磕了几个头:“大人明察!夫人交给我的药我绝对没有换,那毒我更是不认识!”

      知府摆摆手,示意几个捕快去李嬷嬷说的柜子里查看。

      堂上一下平静不少。
      假若李嬷嬷的话属实,姚碧华就从里面择出来了。

      知府忽道:“你们二人,不言不语,出现在公堂之上,所为何事啊?”
      问的是姚熙和姚成。

      “民女姚熙、草民姚成。”
      “状告姚碧华害我生母姚林氏性命。”
      “人证物证俱在。”
      “请大人做主。”

      姚碧华心里咯噔一声,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
      去姚家核实的捕快回来了。
      附耳悄悄跟知府说了些什么。

      李嬷嬷柜子里并没有她所说的蒙汗药。
      无法择掉姚碧华的嫌疑。

      同时,小桃指认姚碧华谋害嫡长子,证据不足。
      无法坐实姚碧华的嫌疑。

      “此案立案待查。”
      知府一拍醒木,“然姚氏谋害姚林氏罪名属实,按我朝律法,判姚氏杖三十,徒一年。”

      姚碧华心思转得飞快,跪趴在地上恳求:“大人,此事事发突然,当年的事另有原由,民妇名下有孟香街姚氏府宅一座,良田五百余亩可暂做抵押,请给民妇些时间找出因果,以示苦衷。”

      言下之意只不过是杀了个小妾,我给你点抵押,私下谈点好处,这陈年旧事就别跟我追究了。
      知府还真有点心动。

      姚卓说了上了公堂之后的第一句话:“姚夫人忘了,那些东西,您已经押给燕家了。”

      姚碧华气得浑身颤抖,终于没有体面可言:“好你个燕家,好你个姚卓!孽子,非要逼死我不可吗!”

      她拿不出东西,知府见状摆摆手,制止他们在公堂上的谩骂、争吵,这些在公堂上见太多了,吵得头疼。知府让底下人收齐了证据、供词、画押,准备收案。

      忽闻衙门外鼓声敲响。
      知府道:“何人击鼓?”

      衙役来报:“回大人,是孟迎街赵家四子。”

      堂下人听了神色各异,小红跪着回头看自家少爷,见他手指轻点着轮椅扶手,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知府:“让他稍安勿躁,等这个案子结了再宣。”

      衙役犹豫道:“他说是关于……二十四年前,前姚夫人姚郑氏被害一事请求立案。”

      满堂哗然。

      姚碧华称得上有些惊恐的看向门外。
      杀害小妾跟杀害正室夫人是两种程度的概念。

      姚卓则是愣了一下,忍不住撑住脸,轻轻笑了。

      知府也有些意外,赵家的少爷跑来衙门请求对姚家的事立案,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又是你们姚家的事。”
      知府道:“那也得等这案子结了,清退闲杂人等,才能传他。”

      那个衙役传:“他说不必麻烦,他要状告的人……正是罪妇姚氏。”

      “哦?”知府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姚碧华,“传他进来。”

      江知手里拿着薄薄一沓纸,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这沓纸上。
      姚碧华毒害郑笙澜的证据。

      姚卓懂事之后,一直在为这些证据奔波,企图找出当年的证人。

      只是有时他怪自己成长的太慢,等他有能力去追溯这件事的时候,当年的人几乎全都不在世了。他只好从别的角度企图扳倒姚碧华。
      他做到了。
      利用自己设了一个圈套,给姚碧华套了个谋害嫡长子的罪名。
      证据不充足在他的计划内。

      姚碧华因为姚林氏的死定罪狱中。
      到时谋害嫡长子案的证据、细节有大把的时间他可以去完善。

      只要能把姚碧华扳倒,就算他给郑笙澜报仇了,他想。
      他也想搜集好姚碧华害他生母的证据,让他母亲、衷心的丫鬟浣玉不再含冤九泉。
      但是太难了。

      姚卓没去注意江知手里的证据。
      只是看着他眼底的一抹青色,叹了口气。

      江知把手里的东西展开,一张一张呈上去。
      这些纸张在木匣子里放了许多年,都已经有点泛黄。
      有冯琦宁的血书,郑笙澜生前一些伺候丫鬟、嬷嬷的供词,还有一种药的购入单、流通记录,这种药经手了许多人,收货人最后一行赫然写着姚碧华,盖着她的宝印。

      老郎中看了,铿锵有力道:“草民作证,二十四年前姚夫人中的毒与今日姚少爷所中之毒,都是这种。”

      衙役按着姚碧华的手做比对时,姚碧华像见了鬼一样:“你怎么会有这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又怎么样!你有证人吗,你们有证人吗!”

      说完她大笑起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有证人,知道这件事的都死光了。

      江知静静地睨着她。
      姚碧华烦透了他这样的眼神,比那个逆子姚卓的眼神还让她讨厌,明明就是个半大孩子,看她的目光像毒蛇吐的蛇信子一般,缠着她。
      看着他这么平静的眼神,姚碧华害怕。
      尽管她知道,不会有证人。
      她神经质地重复着那一句。证人都死光了,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江知等她发完疯平静下来,他看着地上的李嬷嬷,“还有一个人活着。”

      江知拿出几张纸。
      “这是当年涉及过毒害郑笙澜一事的几个下人的资料,当年事发之后,她们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几张是几份口供,是姚碧华安排的去处理当年知情人的人的口供,有点绕。”

      “这几个人就被供养在孟城周边的乡镇里,用我娘的,也是郑笙澜的嫁妆,我封了书信加上我娘的信物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今天下午他们就能到。”江知面向姚碧华,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姚夫人,好歹做干净点啊。”

      姚碧华恐慌的颤抖,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至于你,”江知看着脚边的李嬷嬷,“你跟了她这么多年,当年的事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一清二楚且没有被灭口的人。”
      “证据都在这了,你说,如果对你用刑,是你坚持得久呢,还是我的证人回来的快呢?”

      知府咳了一声,“公堂之上,不要公然恐吓。”

      “对不起啊,大人。”江知看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李嬷嬷道歉,“不过也无所谓了,结局已经摆在这了,证人早晚会来,谁坦白的多谁得的赦免多呗。”

      “……”知府:“公堂之上!禁止威逼利……”

      “我说我说!”李嬷嬷尖叫着打断。

      江知松了口气。袖子里攥紧的纸张上冯琦宁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李嬷嬷幼时遭过断指之刑,惧刑罚逼供,可用。”

      冯琦宁像姚卓院里那棵洋槐。
      哪怕寒冬来临,它的枯枝,它的每一寸余荫,都在庇佑着树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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