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17、凛冬

　　凌晨，天还乌蒙蒙的没有完全亮起。
　　小桃焦急地跑来敲门，“少爷！少爷！不好了少爷！”
　　里面模糊地响起一道声音，“进来。”
　　小桃一把推开门，直冲床边，“少爷，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少爷。”床上围着床幔，看不真切人影，小桃在床边焦灼地徘徊，“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您娶了个男人，现在咱们家门口已经乌泱泱围满人了，小红大山他们都不知道去哪了，少爷我们该怎么办啊……”
　　姚卓不急不躁地开口：“把我的轮椅推来。”
　　掀开床幔一看，姚卓已经穿戴整齐，里侧空荡荡的，已经没了江知的身影。
　　小桃震惊地瞪大眼睛：“少、少夫人呢？”
　　姚卓撑着身体挪到轮椅上，笑道：“什么少夫人？”
　　小桃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哦。”
　　姚卓又笑了笑：“小桃，推我去街上逛逛吧。”
　　“可是外面的人…”小桃拧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少爷，您还是别出去了，主母…主母她会解决的。”
　　姚卓推着轮椅便往外走，小桃急得跺了跺脚，无奈也跟上去。
　　一开姚家大门，外面议论声停止了一瞬，方才还唧唧呱呱的气氛立马静了下来。在看清出来的人时，又瞬间沸腾，“出来了出来了！”
　　姚家大少爷是个半瘫的事，在孟城几乎不是秘密，只是鲜少有人见过这位坐着轮椅的大少爷，只听说是个俊美无双的君子，温和寡言极少露面。
　　众人先是安静了一瞬，复又叽叽喳喳沸腾起来，“哎呀这姚家大少爷真是俊啊！”
　　“是啊是啊，我看比那些什么四大公子还要美得很！”
　　“长成这样怪不得连男人都喜欢！”
　　“他真是断袖吗？啧啧，可惜了这身皮囊！”
　　“就是他姚家的人说漏的嘴，那还能有假？”
　　“……”
　　姚卓仿若未闻，笑着朝众人拱手：“卓难得想上街逛一逛，竟遇到那么热闹的场面，诸位可是有什么喜事？”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大家搞错了还是他装糊涂，有人喊了一声：“你少装蒜！变态断袖！自是来看你那恶心的男姘头！”
　　有人开头就有人附和，“就是！恶心变态！和你那姘头一起滚出孟城！”
　　“别啊，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俩男的睡一个窝呢，把你那小媳妇领出来让大家伙都瞧瞧！”
　　有人哄笑有人唾骂。
　　姚卓眼神冷下来，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维系着自己温和的笑，疑惑道：“什么男的、媳妇？”
　　姚卓轻轻皱眉，一副迷茫的样子，“卓腿疾在身，因而鲜少出门，诸位所说之事卓不慎明白，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
　　众人一下子更不确定了，本就是道听途说的事，谁也没有确凿证据，“咱们谁没听说你姚家大少爷在床上养了个男人的事？”一个穿着麻衣头戴圆帽的男人啐了一口，看起来像是街上的商贩，大清早的摊子都不出了跑来这里伸张正义。
　　“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姚卓苦笑道，“卓一向深居简出，不知是何人散播谣言，卓有口难辨。”
　　末了，姚卓一副羞愤的样子，“且说，这男人跟男人如何……卓常年闭门自艾，今日倒叫诸位给涨了见识！”
　　姚卓演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纯真青年，再加上那副能迷惑人的俊逸面孔，江知要是在场都得在心里狂喊好茶好茶。
　　一时间，围观的人母性大发，反倒觉得这些粗鄙之言平白污了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纷纷讪笑道：“就是啊，他人都没见过几个，懂什么断袖不断袖的。”
　　“他都这么可怜了，哪个杂种还来诬陷他。”
　　“他这样的人哪会是那种喜欢男人的变态啊！”
　　“……”
　　姚卓垂眸不语，默默听着风向渐转。估计姚碧华也只是给他点威胁，好让他明白要听话，不然她轻而易举就能毁掉他。
　　过了一会，人稀稀拉拉的散了。小桃犹豫地问：“少爷，还上街么？”
　　姚卓嗯了声，“随便转转。”
　　姚卓仿佛真的是在家闷久了似的，就懒散的靠在轮椅上闲逛。只是没逛多久便遇上了同样‘闲逛’的燕槿。
　　燕槿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姚公子，真是有缘啊。”
　　姚卓含笑点了点头。
　　“姚公子赏脸一起去燕楼喝个茶？就在前面不远。”
　　没等姚卓拒绝，她便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你现在比较需要一个女子帮你消散谣言。”
　　姚卓温声婉拒，“燕小姐也说了是谣言。”
　　“今日是谣言，可不能保证次次都有人相信是谣言。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呀。”
　　“多谢燕小姐提点。”
　　燕槿嘻嘻笑了几声，“像我们这样的人，总归逃避不了联姻的命运，姚公子不如考虑考虑我，至少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姚卓也淡淡笑了下，“姚某心有所属，多谢燕小姐美意。”
　　姚卓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遇到看着他指指点点的人便淡笑着回视，直到别人都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他也不甚在意地笑一下，跟小桃说：“回去吧。”
　　不出意料地姚碧华又叫了他去谈话，姚卓跟传话的人说逛的太累了，就不去了。
　　姚碧华气急，觉得他愈发目中无人，后悔今天搞得阵仗还不够唬住他，她跟下人道：“告诉他，自己掂量着，否则明天指不定有什么传到街上！”
　　小桃收到主院来人的话之后，支支吾吾地不肯传原话，只劝道：“少爷，您还是去一趟吧。左右也闲着无事，再有今天这种事，好求夫人出手救您啊。”
　　“哦？”姚卓漫不经心地听着，“她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能耐救我？”
　　小桃一咬牙：“起码不会像今天一样坐视不理。”
　　姚卓多看了她一眼，“小桃，少夫人不见了的事…”
　　小桃吓得扑通跪下，“少爷，奴婢发誓不会乱说。”
　　“……”姚卓无奈道：“不说怎么行。关键时刻你倒开始嘴严了。”
　　小桃脸上红了红，匆忙爬起来去那边通报了，一出门遇见大山。
　　小桃骂道：“一大早你死哪去了！”
　　大山挠挠脑袋，讪讪道：“今天轮到我采买啊。”
　　小桃哼了声，“那个死丫头呢？”
　　“啊？”
　　“啊什么啊？”小桃翻了个白眼，“小红！小红呢？”
　　大山迷茫道：“小红不是成日跟你在一起吗？”
　　小桃不耐烦地挥挥手，小声嘟囔着走了。
　　大山也敛起迷茫神色，进屋了。
　　姚卓微微一笑，“都办好了？”
　　再说江知，大半夜坐上了马车，一出门寒风冻得人瑟缩不止。姚卓给他披了件大麾，照样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寒气。
　　小红披着斗篷立在马车外，正要扶江知上去，江知低声说，“扶什么，又不是姑娘。”说着便一把搀着她送上马车。
　　小红也低声回：“少夫人，我在外面守着。”
　　江知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小红便噤声钻了进去。
　　马车不快不慢赶到西郊，天也才刚蒙蒙亮。
　　江知和小红二人进了宅子。
　　小红显然是提前熟悉过这里，轻车熟路的带江知进他的房间，里面打扫的干净整洁，布置的舒适暖和。
　　“少夫人，您先补会觉，等睡醒了奴婢再带您好好看看这里。”
　　江知几乎一夜没睡，这会感觉眼前都虚朦朦的不真实，“你呢。”
　　“奴婢准备早饭。”
　　江知解开麾衣扔在床上，面无表情地下达指令：“你也先去睡。”
　　小红顿了一下，才应道：“是。”
　　江知从她顿的这一下就听出她不会老实去睡觉，小红是个勤恳机灵的小姑娘，估计只是口头应承，并不会真的去安心睡大觉。
　　江知扯了扯嘴角，“你住哪？”
　　小红带他去了她住的下人房，说是下人房其实比在姚家的环境好太多，江知感受了一下，回自己的房间端了个炭盆给她。
　　小红惶惶接过来，要给他送还过去，“奴婢这屋里有，不冷了。”
　　江知摆着张面瘫脸，淡淡道：“女孩子，要烧的暖和一点才好。”
　　小红想起来刚入冬的时候，姚卓照例吩咐大山把他们的房子都弄得暖和一点，别担心钱的问题，炭火钱姚卓额外给他们补贴，但是碍于她跟‘姚碧华的眼线’小桃同一个房间，自家少爷本来就不得宠，再加上正是姚家惨淡的时候，小红只是把自己房间点了一个炭盆，小桃抱怨归抱怨，却也知道现在月钱减少，要能省就省。
　　那时候江知灰头土脸地端来一盆炭，衣服袖子粘的哪都是黑乎乎的，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跟她和小桃说：“少爷说，还养得起你们。”
　　姚卓确实是养得起，事实上每年姚卓给他们的炭火比其他院的下人都多的多，甚至比得上二少爷院里的姨娘，小红知道之后惶恐不安，跑过去跟自家少爷说，‘不能这样张扬，少爷你忍了这么久，我们又岂能一点苦都吃不得。’
　　再说小桃那张爱炫耀的嘴，非要张扬到整个姚家都知道了才能罢休，到时又给了姚碧华挑少爷刺的机会，说不定还要怀疑姚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
　　左右姚卓的腿并不方便，无从知晓自家丫鬟房里暖还是凉，加上那时候自家少爷对周遭的事并不上心，并不…像现在这样，急于摆脱姚家那个地方。
　　而自从少夫人来了之后……
　　小红那时候就听着江知的脚步声慢吞吞的远去，过一会又从她房间路过，敲响了大山的房门，冷声说：“重死了，明天你自己搬。”
　　小红拉开门看了看，江知就站在隔壁门前，端着一盆黑乎乎的炭，冷着脸推给大山。
　　思绪回笼，小红看着脚边烧的透红的炭，弯唇笑道：“少夫人，少爷会喜欢您一点也不奇怪。”
　　江知没什么表情地回视她，一字一句道：“睡你的觉。”
　　言罢，几乎同手同脚地转身回屋。
　　江知躺在床上滚了几圈，这张床要比姚家的那张大很多。
　　还是当初姚卓问他对喜欢什么样的房间什么样的床，他觉得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滚进姚卓怀里，一度把这件事怪罪到床太小身上，当时想也没想就道，“大点的床。”
　　现在想想原来那时候姚卓就开始筹备这个宅子了。
　　过了一会，江知慢吞吞地爬下床，理了理滚乱的头发，一脸纠结地敲响了小红的房门，“你说，少爷喜欢我？”
　　小红心里咯噔一声，瞌睡都吓没了，“我是说，我们都很喜欢你，少爷喜欢你也不奇怪。”
　　江知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看得小红心里直打鼓，她试探地说：“而且感觉少爷也挺喜欢您的。”

作者有话说

　　姚.白莲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