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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明月 ...

  •   年初五,下了点小雪。
      凌冽的寒风裹着小雪粒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江知连着几天心里浮躁,往常他一贯是没有情绪波动时脸上表情淡淡的,说话和动作也都不急不缓的。别扭的时候也都表现在脸上,皱着眉撇着嘴,谁撞枪口上谁挨怼。

      但这几天不一样,姚卓还是第一次觉得他有点焦躁不安。

      等江知又一次裹着寒风钻进屋里,姚卓叫了他一声:“过来。”

      江知以为他有什么事,依言走过去在床边站定。

      姚卓倚在墙上,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他拍拍身边:“坐这里。”

      江知爬上去挨着他坐下,“怎么了?”

      姚卓抓着他的手,“这么冷的天往外跑什么?”

      江知知道他没什么事,把手抽出来,自己撑着床要爬下去。
      姚卓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又去哪?”

      江知愣了愣,这语气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大山回来没有。”

      姚卓紧扣着他的腕子不放,语气不是江知所熟悉的温柔,透着一股子强势:“找他做什么?”

      “疼。”江知啧了声,“你怎么回事?我问他点事。”
      姚卓闻言稍微松了一点,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你有事找他,等他回来自会有人通知他。”

      “我知道。”江知说,“闲着也是闲着。”
      姚卓心道才不是,平日里闲着你也懒得动。

      “不怕冷了?”姚卓顺着他的手腕捏到他凉凉的指尖,“手这么凉。”

      温热的皮肤贴上来,泛红的手指被骨节分明的手包住,姚卓低声说:“往我这里靠靠,够不到了。”

      江知顿时明白了,他知道姚卓为什么这么奇怪了,毕竟不在轮椅上他的活动范围就只剩手边这一点。

      江知有点心疼,他别别扭扭地蹭回去,把手抽出来,“我在这陪着你。”

      手就不用暖了。
      怪基的。

      姚卓垂眸,他们肩并肩靠着,离得极近,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江知觉得那眼睛似乎有种魔力,勾着他再靠近一点,吸引他沦陷进去。

      姚卓极低的笑了声,哄道:“听话,手给我。”
      江知一瞬间心跳如鼓,怔怔的说:“我不冷。”

      “宝宝。”只要江知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就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样子,低声道:“别这么看着我。”

      “啊。”江知舔舔唇,果然这个称呼没这么容易接受。

      “好看吗。”姚卓无奈的伸出手托起他的脸,果然也是凉凉的。

      “还行。”江知撇嘴任他抚着自己的脸摩挲,“比我还差一点。”
      姚卓哈哈大笑,温热的大手没一会就把他的脸暖的热热的,他宠溺道:“比你差远了。”

      江知没有丝毫‘已经穿到了一个相貌平平的清秀男生身上’的自觉,半点不谦虚的接受了这波吹捧。
      就是姚卓托着他的脸专注的看着他,他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

      眼神左右飘忽,垂眸能看见抚在他脸上的指尖。
      “手。”姚卓说。

      江知心下一跳,撑在身侧的手下意识蜷了蜷,弓起的指关节微微泛红。
      “手已经热了。”他说。

      门外砰砰两声,大山的声音响起:“少夫人,您找我?”

      “啊,你等下。”
      “大山,你进来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姚卓制止了他要出去的动作:“在这说。”

      吱呀一声,大山推开门进来又赶紧关上,生怕进来太多寒气,他搓了搓手道:“少夫人,就在这说吧,我身上寒气重,少爷的腿受不得凉。”

      “不碍事,你过来说。”姚卓淡淡道。

      江知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拉开床脚的被子仔细给他盖好腿脚,“过来说吧。”

      大山去街上采买了,刚回来就听说少夫人找他好几次。

      他其实猜得到少夫人要问他什么,毕竟连着几天少夫人都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街上有什么传言吗?”江知问。

      果然,大山毫不意外,“没有,小的还特意找人打听了打听,他们都对您和少爷的事毫不知情。”
      “行,辛苦了。”江知一颗心落在肚子里。

      等到大山出去之后,姚卓好笑的看他:“怎么担心起这个?”

      江知默了默,“那天在赵家看见的人不少,难说会不会传出去什么。”

      “放心,事关家族利益,赵峰有分寸。”

      话是这么说,江知还是觉得那个举措太过冲动,加上他们联姻确实没给两家带来任何想象中的好处,姚赵两家不一定会一直心甘情愿的给他们打掩护。

      “现在知道害怕了?”姚卓轻笑,“亲的时候没见你怕。”
      亲的时候…

      江知喉结轻滚,眼神飘忽不去看他含笑的眼睛,视线不自觉落在那片薄唇上。

      他抿了抿唇,“不怕。”

      “嗯,不怕。”姚卓一手撑着床,微微倾身,另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温柔又强势地跟他对视,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他轻声说:“做你想做的,哥哥在。”

      江知觉得脸上沾了他呼吸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小绒毛战战兢兢的立起来,他眼睫颤了颤,等到温热的呼吸散去,江知抿唇,“哦。”

      一转身他悄悄翘起了嘴角。

      他没什么想做的。

      但有人护着他的感觉,既新奇,又开心。

      -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屋里火炉烧的旺盛,屋檐上落的雪被热气烘的融化掉,流下的冰水又被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冻成一排锥状的琉璃,晶莹的挂在屋檐上。

      这种天气姚卓一般是不出门的,寒气侵体他的腿像刀刮骨似的疼。

      大山采买了许多暖身子的食材药材,还有一种能发热的布贴。

      一块方方正正的白布里面裹着黑乎乎的硬渣。

      如果江知上课认真听讲的话,他应该会明白这是化学反应的原理,跟暖宝宝一样,但他是个学渣,只是为古代就有这种能发热的布感到新奇。

      江知把布贴系到姚卓腿上,盖上薄被,才能放心地推他去门廊透会气。

      所幸姚卓不是个好动的人,不至于躺在房里几天觉得沉闷。

      天气不好的时候,江知给他揉腿的频率变的比平时高,闲着没事便跪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给他揉。

      直到他的手都火辣辣的烧,姚卓的腿摸起来还是冰凉。

      郎中说是因为剧毒破坏了身体经络,血液不能很好的在腿上流通,这样双腿冰凉才是合情理、合医理的。

      江知自己体质也不是很好,但总是缠上去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

      一边一脸嫌弃的拱进姚卓暖烘烘的怀里,一边用脚勾起他的衣服,缠上去跟他腿贴着腿。

      以前这样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他按着姚卓亲了之后…
      啧。

      姚卓见他不睡觉,一直纠结的看着自己,问他:“怎么了?”

      江知摇摇头,慢吞吞地躺下了。

      江知没有立马睡着,可以说这几天他睡的都不是很安稳,纸包不住火,他暗自琢磨着如果真被曝出来他们两个男人结婚,整个孟城估计都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们。

      正胡思乱想间,一只温热的胳膊伸过来,小心翼翼的揽住他卷了卷。
      江知被搂着贴在一具温热的胸膛上,他的心跳猛然间加速,脑袋里轰地炸起了烟花。

      原来是姚卓等他睡着了偷偷搂他吗他就说他睡相很好不会随便钻别人怀里的吧…

      先前无论是他还是姚卓,主动提出要抱着睡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但这种等他睡着了再偷偷抱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过了兄弟的界。

      江知放缓了呼吸幅度,小心翼翼感受着脸侧的胸膛起伏。

      等到姚卓呼吸逐渐均匀之后,他愣了良久,用脚轻轻碰了碰姚卓的脚,慢吞吞的勾起他的衣摆,贴在他冰凉的双腿上,脚踝绕着他的脚踝。

      江知维持这个姿势呆了好久,最后轻轻仰头往姚卓怀里拱了拱,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江知埋在姚卓的臂弯里惯常呆滞几秒,等到完全清醒了他撑着身子爬起来,若无其事的问了声早。
      姚卓嗯了声,哑声道:“早。”

      关于昨晚的事,江知没准备提,但姚卓偏要逗他,像往常每次自己偷偷搂着人家睡之后,第二天早起倒打一耙:“哎呦,胳膊压麻了。”

      江知起床的动作一顿,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只要早起他是趴在姚卓怀里睡的,姚卓必会说一句诸如“胳膊麻了,浑身麻了,腿瘫了都能感觉到麻了”类似的话。
      江知佯装不知姚卓的幼稚把戏,神色如常的抱歉道:“我给你捏捏。”

      天晴了,雪停了。
      院里的积雪屋檐上的冰棱也都开始融化了,冰水哗哗的沿着屋脊流下来。

      丫鬟小厮们在院子里忙忙碌碌,打扫积雪积水。
      雪后初晴的空气格外清新,混着泥土的香气。

      姚卓就在门廊下作画,没几笔就把院里的景象勾勒的栩栩如生。

      江知在一旁边看边临摹,只除了个别扫把椅子能摹个大概之外,人像神态他还画的惨不忍睹。

      一转头看见姚卓的画,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画不叫画,甚至比不上五六岁小娃娃的涂鸦。

      姚卓笑着说:“我练了十几年,你才学几天。”

      江知眼珠一转,“甭管几年几天,我这茧子都磨出来了呢!”

      姚卓哈哈大笑,“你是细皮嫩肉的,金贵!”

      江知撇撇嘴,他金贵什么?十六年也就姚卓把他当个小少爷哄着。

      啊,不对,过完年了,算十七了。

      “你摸摸我的茧子,什么时候你磨成这样就差不多了。”

      江知动作一顿,没去摸他的手,转移了个话题:“这么辛苦,你怎么会学画画啊?”

      “总要学个谋生的手艺,”姚卓轻描淡写的解释:“我一个残废。”

      他温柔的笑起来:“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的学了,随便玩玩就行。”

      那双仿佛能看进人心的桃花眼盛着他的倒影,江知在他温柔专注的目光下烧红了耳廓,心跳如擂中他听见自己的直男发言:“不就十几年么,我早晚超过你。”

      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两人始终专心致志的完善着各自的画。

      不多时,院门口鬼鬼祟祟探出来一个脑袋。
      江知低声说:“姚熙。”

      江知来这大半年,出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姚家的人他没见过几个,姚成姚熙两兄妹来过一两次,对他来说也只是能叫上名字而已。

      姚熙见自己被发现了也不鬼鬼祟祟的躲着了,她嘿嘿笑着走近:“大哥,大嫂。”
      江知:“……”

      怎么也没见赵东管姚卓叫弟妹呢?

      “有事?”姚卓问她。
      “大哥,”姚熙贼兮兮的凑到他耳边:“你们来真的啊?”

      江知在旁边看似专注的写写画画,听见这句不由笔尖一顿,支棱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姚卓漫不经心地问她:“什么真的假的?”

      “大哥你别装糊涂,我可都听说了啊。”姚熙撇撇嘴,“我刚听明月说完就急忙跑来给你送信了,你还瞒着我就太不够意思了。”

      听见她说的名字,姚卓撩起眼皮,不动声色的反问:“明月?你那个小丫鬟?她说什么?”

      “今天早上明月去咱家的药铺拿药,正好遇见一个男的,他要拿那种药!”

      姚熙挤眉弄眼:“那种,就那种!你懂的哥。”
      姚卓:“……接着说。”

      然后店里的伙计说:“咱家是中药材店铺,没有你说的那种油膏。”

      那男人低声问:“那你们大少爷跟那个赵家小少爷平时用的呢?”
      “……”

      “我的娘耶!”姚熙夸张的咂嘴:“哥你不知道,当时给我们明月吓得!她上去就是一顿警告让那个男人不要乱说话!”
      “……”
      姚卓无语,那丫头怕是心里窃喜还来不及呢,上前警告只是个幌子应该是顺便听他的八卦才对吧。

      那男子掩着嘴低声说:“我舅妈的儿媳的表姑的外甥女是赵家的丫鬟,她亲眼看见的!”

      亲眼看见这么猛的吗?

      明月眼里难掩激动:“她看见什么!”

      那男子四下张望,做贼似的又把声音压低几个度:“你可别乱说,人家是大家族,不让说的!”

      他说着两手握拳,两个拇指轻轻对了对:“看见他们…这个呗!”

      明月心里卧槽,面上佯装好奇:“那你拿那种油膏干嘛?”

      那男子顿时臊红了脸,支支吾吾摆摆手走了。

      “……”
      “哥,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还给人看见了呢!”

      江知跟姚卓对视一眼,姚卓淡淡道:“没有的事,别听街上人嚼舌根子。”
      “……”

      “还有,把你那个丫鬟叫来。”

      姚熙连忙解释:“哥,明月她不是乱嚼舌根,她是怕这事传出去对你们影响不好,她去打听过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的。”

      姚熙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了句:“哥,用得着我你尽管说。”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江知喃喃:“这都过了几天了…”
      姚卓慢慢铺着画纸,淡笑道:“看来姚碧华不帮咱们兜着了。”

      也是,没捞到半点好处,再加上现在姚家就是个空壳子,估计她破罐子破摔了,无所谓姚赵男男结亲的事传出去有什么影响了。

      画笔蘸了浓墨,他淡笑着往江知白净的脸上抹了一道:“放心,还记得我昨天说的?”

      江知愣愣的任他画了一笔,思维都慢了几拍。
      昨天说的……
      “不怕,哥哥在。”

      江知并没有放心多少,相对的,他也并没有很害怕。

      江知躺在床上出神的想着姚卓有可能的应对之策。

      怎么说算是他捅的篓子,他不能连累别人。

      不然跟姚卓和离?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赵家,就像当初对外界公布的那样当作‘姚赵两家从未结亲’。

      只是说服姚赵两家同意可能要费一点周章。

      直到姚卓又像昨晚一样轻轻把他抱进臂弯里,江知脑子里一根弦‘铮’的断了,乱糟糟的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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