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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

  •   十年时间,日日念着的人终于活生生的回到自己身边。
      虽然他的记忆空白了那么久,对很多东西都茫然无措,但是他会跑会跳,会说话会闹会笑,会大声的喊着:“小瑟!小瑟!”
      这不是一直期待的最圆满的幸福么?
      失去了父亲,便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哥哥了,更何况是,从小形影不离,比世上任何人都珍贵的心爱的哥哥呢!
      慕瑟牵着慕锦的手,走过光华教的每一方土地,他指给慕锦看:“哥哥,你看日月殿,我耗费多年终于修复好了,比当年还要高大雄伟,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在柱子后面躲迷藏的。”
      慕锦点头,笑道:“小瑟你真厉害。”他又问,“小瑟,这十年来我怎么了?为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只觉得像睡了一觉,又深又长,全身冷的醒也醒不过来?”
      慕瑟软言道:“你只是生了一种奇怪的病,现在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慕锦又问:“我身上这股味道是哪里来的,有点香,仔细闻又要闻不到了,还有你,小瑟,为什么你也有这个味道?”
      慕瑟心里莫名一紧,从怀里掏出那个颜色都磨损的小香囊:“这是‘芳菲暮’,味道持久,若隐若现。”
      慕锦拍手道:“我想起来了!当年宁若领我去看过,那悬崖真高,我本来就恐高,望都不敢望一眼,他还笑话了我好些天!”他把玩着那个香囊,闻了又闻,塞给慕瑟,“这是宁若送给你的礼物?小瑟,你真狡猾,我生病的时候,你把我的朋友都抢了去!”他又问,“我的病是宁若治好的么?你们那天说了半晌,我精神不济,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多半都忘记了。我只问你,我的病是不是宁若治好的?”
      慕瑟默默点头。
      慕锦笑道:“那自该好好谢他。算起来他已经救过我两次,我曾经承诺过,要一辈子对他好的。”
      慕瑟紧紧捏住慕锦手指,慕锦疑惑看他:“小瑟,你怎么了?手心这么冰凉?”
      慕瑟摇头笑道:“没什么,风大,我们赶紧回去吧。”
      慕锦问:“怎么这几日都没见宁若?”
      慕瑟道:“他身体不适,等他好了我们再去看他。”

      宁若在欧阳玄歌的房中,欧阳玄歌这几日尽找些新巧玩意儿给他瞧,挑着逸闻趣事说给他听,宁若听到可笑之处忍不住展颜,牵动胸前旧伤,只能捂着心口皱起眉头。
      欧阳玄歌抢上来扶住他,一只手抵在他的背心。宁若挣脱开来:“不用管了。”
      “把旧伤治好罢……”
      “不碍事的,也就早晚一日的差别。有何不同?”
      欧阳玄歌沉默良久,闷闷道:“于你没有不同,于我却有。”宁若表情黯然,拉住他的手,“欧阳,抱歉。”
      欧阳玄歌笑着看他,眼眸里亮晃晃的:“宁若,该说抱歉的是我。”
      我欧阳玄歌一生只得一个爱人,却在还没有对他依恋到可以为他背叛抛弃朋友的程度,就得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纵然现在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心里想的也只会是另外的人罢。
      得不到,亦求不得。
      舍不得,亦放不下。
      “宁若,为什么江湖人都称‘有何用’为天下至毒?”欧阳玄歌突然问道。
      宁若答:“那不过是因为‘有何用’无药可解,纵使大罗金仙到了,又有何用。整副毒药可使人立即毙命,毒素随血液经脉流转全身。半副毒药若遇上内功深厚者,会使其武功尽废,在其后几年内受尽折磨而死;若遇上孩童,因其经脉还未打通,或许可以延续三四年的性命,最后还是毒发身亡。”
      欧阳玄歌又问:“那你可知为何慕锦身中此毒,却十年未死?”
      宁若淡淡道:“我观其脉象,必是有位高人,以寒气淤积之掌,以毒攻毒,将‘有何用’封于经脉末端,让慕锦陷入昏迷,只是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十年也已经是个极限。”
      欧阳玄歌再问:“你猜这个高人是谁?”
      宁若仰脸望着他,他站到宁若身后,轻柔的帮他理一理头发,自己答道:“这人便是御剑山庄的前任庄主,我的父亲欧阳沉。”
      世人皆道御剑山庄造剑是世上一绝,多少英雄侠客散尽千金只求能得到一柄神兵利器,却没有几个人晓得,欧阳沉有个独门绝招“寒冰掌”。
      中了此掌的人,经脉封闭,犹如被寒冰冻结,血液停滞而死。
      欧阳玄歌自然也有此绝技。
      他说:“宁若,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也封住你的经脉,让你陷入和慕锦一样的长眠之中,但你可能不能像他一样坚持十年,兴许只有五年,但是五年也足够了,用这五年时间,我一定能找到一个高人,替你解了‘有何用’的奇毒!”他软下声音,像是在哀求,“你看,这样好不好?”
      宁若看他,用着一副像是要哭的表情,他求了自己这么多次,多的都不忍心在拒绝,可是宁若还是说:“欧阳,抱歉。”
      自始至终,他当真都没有应允过他一次。
      欧阳玄歌的一番情谊,今生今世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必将重谢,若有来生,若还能够遇见,或许爱上他会更好。
      只是这一辈子,不想再折腾了,不想让世上有另一个人,带着欢喜和没有破灭的希望,一点点的寻找,看着时光一天天流淌过去,然后失望慢慢的变得又深又重,最终将人压垮。
      长痛不如短痛,哀莫大于心死。
      宁若拉住欧阳玄歌的手站起身来,走出屋外,扶着栏杆,他笑道:“今夜月色很好。”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慕瑟和慕锦同床而眠,慕锦笑他:“小时候你就喜欢和我挤一个被窝,还常常抱怨我抢了你的被子去,现在不在乎了?”
      慕瑟微微撑起身子,凑上脸去,紧紧的抱住慕锦,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哥哥,你回来了,真好。”
      慕锦呵呵的笑,转过脸来,正对上慕瑟的唇,慕瑟微闭上眼,小心的亲上去。
      以前,也很喜欢用这样的方式道一声晚安,然后相拥睡去。
      接触的瞬间,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脑海中突地掠过了宁若的脸孔,慕瑟一惊,本能的直起身子,慕锦讶异:“小瑟,你怎么了?”
      慕瑟按按胸口,笑道:“没什么。”
      唇间那一点温暖的感觉还在,只是设想之中的甜蜜却没有如期而至。本以为可以亲吻,从浅吻到深吻,然后可以拥抱,要肌肤紧紧相贴,然后可以互相纠缠,哪怕哥哥这次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会有许许多多的好时光。
      可是竟然连情欲都没有,只有那人的一张脸,他的双眸,他的一身白衣,他纤瘦的胳膊,他光洁的胸膛,他火热的身体,他冰冷刺骨的指尖,让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缕思想都记起。
      再也睡不着了,哪怕自己想了十年的人就在枕边,也免不了思绪紊乱,汗湿衣裳。
      不要再想,每年只有那五天,只是做戏而已,把这时间堆积起来也才五十日,未足两月,怎够他产生感情?
      需要被珍惜的,只有这怀抱中的,失而复得的人。

      又过了些时日,寒冬季节,万物萧条,到处都光秃秃的,夜里,有人轻轻的敲门。
      慕瑟一直都睡不好,刚听到响动就跳起身来,拉开门一看,是欧阳玄歌。
      欧阳玄歌手上拎着一壶酒,指尖捏了两个杯子,冲慕瑟笑道:“陪我喝一杯可好?”
      慕瑟回头看看慕锦,他睡的正香,便点头说:“自然是好的。”
      两人坐定,屋外寒风凛冽,吐气成白,欧阳玄歌却兴致颇高,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才给慕瑟满上。
      他望着慕瑟笑,慕瑟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他说:“我笑你傻。”
      慕瑟说:“愿听详情。”
      欧阳玄歌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当初为了引诱宁若来到光华教,为什么非要费尽周折搞出结婚的闹剧来,不是有更简单明了的方法么?”
      除了他欧阳玄歌和慕瑟,世界上也只有楚无霜自己晓得,武林第一美人没有嫁给光华教的教主,而是在他的授意下和自己的心上人逃到了没有人会找的到的地方。
      世人皆以为楚无霜嫁给了慕教主,楚无霜也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可以过自己的快活逍遥日子,从此不再做备受瞩目的第一美人。
      婚礼上出现的娉婷身影,那红盖头底下的只是光华教的一个女教徒罢了。
      这场盛宴终究不过是一个光鲜的影,见得着却摸不到,再如何绚丽,都是个泡影。
      慕瑟不想谈这个话题,挥挥手说:“不说这个,倒是先说说看,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今天与我喝酒?”
      欧阳玄歌微笑道:“因为我难过。”
      慕瑟心里一紧,短促一笑:“你难过还能笑的出来?”
      欧阳玄歌道:“人太难过,自然就笑的出来。”他痛饮一杯,“宁若活不过今晚。”
      慕瑟手上一抖,酒直接泼在地上,溅入脚面。
      欧阳玄歌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摔碎在花园的地上,大步离开,慕瑟起身跟上,欧阳玄歌走到屋子门口,回头一笑:“你是该再见一见他的。”
      他推开门,屋里烧着炭火,异常温暖,宁若盘膝坐在床上,脸色依旧白的透明。
      欧阳玄歌唤他:“宁若,宁若。”
      宁若睁开眼,微微对他一笑,目光却越过他,投在慕瑟的脸上。
      他说:“你面色青黄,精神不济,这几日一定没有好好休息。”
      那口气,一如往昔。
      他手里抱着一个玻璃瓶,瓶中是剩余的十二只“三月花”,因为这几日没有鲜血喂养,虫儿都没了精神,却还在尽力的撞击瓶壁。
      宁若说:“欧阳,你帮我打开这个瓶子吧。”
      瓶口一开,“三月花”全朝着慕瑟飞去,聚拢在他胸口放着香囊的地方,小小的一团。
      慕瑟低头,看着那片淡红色的虫子,只觉得它们好似围成了一颗心脏的形状。
      宁若笑道:“慕瑟,你喜不喜欢‘芳菲暮’的味道?”他又自己回答,“你一定是喜欢的,不然你为什么现在还戴着它?”
      他说:“承君一诺,必守一生。我答应过你,要一辈子对你好,我便能够做到。只是你,却没有做到。”他轻轻扯动嘴角,好似在笑,又好似在哭,“不过,那句话也不是你说的,如此,便罢了吧。”
      他阖上眼睛,手中的玻璃瓶滚在床上,又咕噜噜的摔在地上,慕瑟突然觉得心在瞬间被挤压成无数碎片,惶恐、疑虑、痛楚一齐涌上头脑,他痛叫一声:“宁若!”
      世上,再也没有宁若。
      世上,也再不会有‘有何用’。
      情有何用,爱有何用,悟有何用,悔又有何用?

      欧阳玄歌退出房间,他觉得自己的泪在眼底凝结成冰,怎样也流不出来。
      他想到前日,扶着栏杆眺望的时候,宁若笑着和他说:“欧阳,你可晓得,我曾想过在和慕锦换血前服用剧毒,让慕瑟欢喜过后又发现这是一场空,让他一个也得不到,这辈子都只能在忿恨和孤苦中渡过。”
      “只是,医者父母心,我竟然下不了手去杀一个人。”
      多少年后,不知道慕瑟还会不会想起,曾经有个叫做宁若的人,会穿着他最爱的白色衣服,在麒麟山上捧着玻璃瓶等待,等待那一股若有似无的“芳菲暮”的香味,随着人踏着月色而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End
      (无授权转载的同学们,不替我改错别字我可是要诅咒你们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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