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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最终话 天河落处长洲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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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
布隆的夜来得很快。毕竟又到了寒冬,点点烛光在夜色中摇曳,却无人有心在寒夜去欣赏这等景致。
水庐总觉得眼皮一直在跳,心神不宁,她端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刚刚洗好的长发,手不顺,连头发都掉下一大把。
镜中的自己似乎比一年前消瘦了些。大概一直记挂着某个人,身体的某一部分就变作思念,随他一起去了。
许是恍惚,许是思念过于迫切。不知为何,她觉得镜中似乎也出现了那个人的样子,冲她微微一笑。他晒得更黑,却更添男子气概。小麦色的皮肤在烛光中看来,十分矫健。
“阿庐。”她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
一定是幻觉。可是为何又这般逼真?
转过头,那个人径直站在她的跟前,被夜风吹过的双手,仍旧有着一丝寒意。却定定地伸过来,将她揽在怀中。他的脸贴了上来,仍旧是冷的。她的手抚摸到他的胸膛,却是热度逼人的烫。
“鸿紫!”是他!他来了!
积蓄了一年的想念,在此时砰然引爆。
他狠狠攫住她的唇,用舌尖的交缠来述说思念。不再需要慢热的引渡,也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
她是一朵清池边碧叶上的荷苞,在他的驱使下,盛绽了一夜。
第二日睁眼的时候,他仍旧睡在她的身侧。她将手抚上他的面颊,上面恍然有些淡淡的疤痕,却不显得难看。身上的箭伤刀伤,还有胸口那一处已经愈合的长长疤痕,令她有些胆战心惊。这一年,萧鸿紫定是过的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痛么?”她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口。
他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一吻,只笑不答。
两个人都有一种默契,能明白对方笑容里的含义。
水庐静静躺在他的身侧。任他的手环住自己的双臂,温暖又舒心。
“你如何进来的?”想起昨夜的突然造访,她又有一丝疑惑。宫门外重兵把守,他一个人独闯,若是被弓弩手发现,岂不是连命也没有!
“山人自有妙计。”
这一年中,他率领达野军继续与大宁国为敌,攻城略地,他打着“弑父之兄,定当诛之”的口号,逐渐有了自己的追随者。前日,他终于攻破奚岭,夺得萧鸿朗玉玺。只是迟迟寻不见萧鸿朗的人。他迫不及待要见她,于是马不停蹄赶来布隆,将玉玺给岚毕禹过目。
岚毕禹只挥挥手道了一句:“阿庐很想念你。”便继续看着公文,假装不过问他们的事了。
水庐冰雪聪明,如何猜测不到?“你果真夺了萧鸿朗的玉玺?”
“否则怎么能见到你?”他轻吻她的双唇,含笑反问。
“那他人呢?”
“喂喂!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提起另外一个男人嘛!”
在这种时候提起另外一个男人,实在大煞风景。
而那个男人,经历了大起与大落,经历了遗弃与被遗弃,经历了占有与失去,经历了无数云泥之别的心境,终究是难落一颗凡心之恼。
喜怒哀乐,常常在同一时刻涌上心头,令他面孔扭曲,似喜似怒,疯癫异常。
吃惯了宫廷御宴,连街头孩童的包子也忍不住要去抢来食。
自从那一日萧鸿紫的军队攻破奚岭,萧十二便失去了踪迹。
没有人知晓他在哪里。亦没有人知晓他的生死。
他疯疯癫癫,衣衫褴褛,仿佛十七经历过的那一场难堪,萧氏的兄弟,谁也逃不掉一般。
那个被他抢了包子的孩童浓眉大眼,圆滚滚的眼睛瞪得十分用力。不过五岁的光景,却在背后背了一柄比自己还高大的长剑。
此刻被抢了热腾腾的包子,十分不悦。“唰”地一下抽出背后的长剑,就冲这个乞丐模样的男人刺过去。
男人闪避不及,被那孩子一剑刺中,登时倒地不起,血流成河。
“红……红的……”他在恍惚中,仿佛又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弥漫成一片粉色的烟雾。烟雾里,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那人冲他微微一笑,唤他曾经的名字。“梁月。”
他觉得心中有什么深深刺痛了一记,却又无法捕捉那瞬间的感受。
“你和那个坏人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抢我的包子!”小含收起剑,冷冷注视着面前不知名的乞丐。他的脸肮脏不堪,被胡须包裹,根本分不清原来的长相。只是不知为何,这恨意与生俱来,仿佛仇人亲历跟前,令他杀之而后快。
“小含!”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喝住他,“还不快走!”
那背剑的孩子不动声色拭了拭带血的剑,这才慢慢跟着老人的脚步离开那慌乱的集市。
回头望一眼,这个清凉的早晨,浮云散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