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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转朱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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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庐的日子过得云淡风轻。仍旧在别院处,无聊得发慌,她便去书房内寻书来看。
这处别院好似主人并不常来,因此书目并不算多。寥寥几本,也都是兵法之道。那名美貌的婢女时不时会探进来看看她,水庐便架起二郎腿来,对她睥睨而视。
“姑娘还当自己穿着男装?”她为水庐添了热茶,又并了些细巧的糕饼。不愧是萧十七调教出来的侍婢,牙尖嘴利,偏偏几分娇俏与细心又能让人将恨她的那几分牙痒堪堪拿住。此刻她眉开眼笑,指着水庐裙摆下隐约露出的雪凝玉肌道。
水庐只得狼狈将双腿放下,牢牢坐直,面色晕起一片薄薄红雾。又假装去拿茶喝,偏偏心神不宁,被烫着了一下,慌忙扔了那茶盏,唏嘘起来。
“小心些!这是刚沏的茶!”那美婢揭了腋下的帕子,帮她擦拭溅在身上的茶水。“姑娘有没有被烫着?要是皇子追问起来,咏絮怎么交代?以后啊,还请姑娘多加小心,免得我也一并被责罚了!”
水庐这才知道那美婢唤作“咏絮”,倒是个风雅的好名字,可是为人偏偏泼辣又伶俐。
“我烫着了是我不小心,他责罚你作甚。”
咏絮觑了她一眼,娇嗔道:“姑娘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那位皇子对您呵护至此,恨不能扮成我的模样全天服侍着您,将您捧在手心含在舌尖!别说是烫伤了,便是手指甲少了一截,头发丝儿少了一根,您看他能饶过我?”
水庐听了她这番话,有些不自在起来,舔了舔唇间被烫着的地方,似乎软软的起了个水泡,又痛又痒。可眼下又痛又痒的岂止烫伤的地方而已?
“我出去走走。”她有些心神不宁地说完,便径直出去了。
那别院的大门时常关着,若是走动,也只得从后院攀爬上山壁,仍旧是到那爿露台上去。咏絮知晓她的去处,也未跟着,只独自留在书房处收拾。
说起来,她到奚岭业已有那么些天了,只是从未见过梁月,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联系。她甚至想,答应萧鸿紫做侧妃的事情,梁月会不会同意呢?
他的心里,自己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占据?这么些年来,见面也不过是以半个师父的名义答疑解惑,他并不曾与她敞开心扉,甚至并不知晓她小小的心思里面,早已多了一份对他的眷恋。聚少离多,每每相逢,她便如一只小麻雀一样扑进他的怀中。
年复一年,那胸怀渐渐宽大,温暖如昔。
她眷着那里不肯放手,一心一意只想霸占。
可是,自己的使命,却叫她不能不放手。
若是为人妻,她怎还有霸占他的理由!
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就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听见身后有个声音低低道:“缘何叹气?”
水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异地转过身,竟是梁月!
他怎知她在此!又怎么会摸到这个地方来?
又惊又喜,几乎是雀跃地扑到他的怀中,紧紧揽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心窝处,狠狠地落泪。
再一次,就一次,也许这副胸膛,这个本属于她的地方,就要被他人占据了!
水庐一面哭,一面死死缠住了他。
一年未见,他似乎又高大了些。
俊美斯文的外表之下,似乎还拥有着健硕的体魄。胸膛处硬硬的,顶到她的面微微生疼,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越是疼痛,离他越是靠近。感觉他就在自己身边,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温暖,仿佛云朵一样将她轻轻包裹,身体若同浮上云端一般,飘飘不知所处。
若是一辈子可以这样抱住他,她一定幸福地快要死掉了。
“傻丫头,哭什么。”梁月抚她的发,将她捞起来。声音是极轻的,远在高渺云端般不真切。
她收了眼泪,胡乱用袖口擦了擦,这才抬眼看他。
那眼光中充满宠溺,仿佛看一只心爱的小动物一般。
“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山人自有妙计。”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害她呼吸一滞,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见水庐又胡乱伸出衣袖去擦,一副男人的秉性,他忙从身上掏出一块自己用的灰帕子,亲自为她细细擦拭。“你看,穿上这样好看的衣裳,便不能再顽皮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撅嘴道。
初潮既至,她早已从小女孩蜕变成女人了。若是寻常人在她这个年纪,早已嫁上如意郎君从此相夫教子了。在他的眼里,她仍旧是那个梳着羊角辫子的阿离么?
“好了。说正事。”梁月敛起笑意,下意识地瞅了瞅四周。
青天白日,山壁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自然是没有人能藏在这样的地方偷听他们说话了。
“我去过皇后的寿筵。十一在众人面前演了场好戏,佯作被暗箭所伤,我已嘱咐颜榛去迫他娶亲。眼下已然有些眉目。若是颜榛能当上十一皇妃,便更宜从事了!”
“皇后怎会答应?”水庐担心地插了一句嘴。
“不用管她,那个人,早就不成威胁了。”梁月眼中寒光一闪,似乎早已备下对付皇后的方案。
“那……需要我做什么?”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却不小心碰着方才烫伤的地方,忍不住“嘶”了一声。
梁月低头笑道:“你看你,仍旧是个孩子般,做什么也不注意。”
她抿了唇不说话。亦或者,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答应十七的事……果真做得对么?
只听梁月继续说道:“暂时不需要。只是,我并不知晓十七将你藏在此处是为了什么?会接你回去么?”他的眼睛望过来,深泓一般,却叫她一时间失了神。
他们离得这样近,这样近,只需要向前一点点,她的唇便能触碰到他的。水庐的心仍旧在天空上徘徊,似一只找不找方向的羽燕,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她想亲他一下,在没有将那个决定说出口之前,至少……能让自己有一个与他亲吻的回忆。
她的心跳得好快,几乎快跳出胸腔,跳到嘴里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热,一双手情不自禁地又触碰到了他的胸膛。
却被他轻轻按住。
“怎么了?”梁月蹙起眉:“你今日十分不对……”
“我……”她的确是不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浑身仿佛沸腾了一般,滚烫滚烫的。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她想向他话别,想亲近于他。为何他就是不明白……还是她的魅力不够?水庐胡思乱想,一颗心早已迷失在纷乱的思绪当中。
“是不是十七他……对你做了什么!”梁月握住她的双肩,才发现她的身体热度惊人。
“并……并没有……”除了将她的衣衫尽褪,强吻了她两次之外。可是,这等事情如何启齿?“他只是要我回去,做他的侧室。”好不容易将这句话讲完,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脱去了。她看见他眼神中的惊异渐渐转浓,似一团燃烧着的火,炽热而澎湃。只是那么一下,水庐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那是不是表示,他心中也有她!他听见自己要嫁给十七的消息之后,愤怒非常?可是短短一瞬,那火苗便熄灭了。他的双眸仍旧漆黑深邃,看不出喜怒。只抬了一只手,抚在她的额头上,淡淡道:“你像是受寒了,正在发热。”
不不不,她渴盼的并不是这种温吞如大哥哥一般的呵护。她想教他不顾一切地揉她入怀,吻她,告诉她自己亦是爱着她!他会想出一个办法,教她不嫁十七。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这样轻轻地看着她,云淡风轻地,眉也不抬一下。
心中的那份悸动,不知为何就被一团无名的火烧得灰也不剩。她的表情仿佛一朵盛放的莲,瞬间就开败。只听她问道:“我要下去休息了。以后怎么联络你?”
“我告诉过颜榛,她自会告知与你。好好保重。”梁月目送她下去,一张脸瞬间难看到极致。
他怎么会不爱她……只是那份感情藏在心头愈久,愈是难以开口。
亲手将她送上这条不归路的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奢求她的爱慕?
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尽管怒火中烧,理智还是提醒他,这样又有什么坏处呢?对于以后的行事,似乎更有利才对。
两个即成的皇子妃,即将让萧氏王朝大乱,这其中的快慰,何尝不是他想得到的?
江山与美人,他闭了闭眼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