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天才二三事》云冲默

2、一而再再而三和意料之外

　　陆佩衡并不反感别人指出他的错误，只要质疑是有理的，有证据的，他会非常感谢。毕竟做保健品广告这一行，总是会有一些他在无意识中搞出来的虚假宣传。尤其是产品的特性说明，很多专业指标通常由厂家提供，他所能做的只是在度娘搜一搜相关内容，检查这些说法有没有严重的漏洞，再撰写定稿，甚至都没有时间联系厂家核定。他毕竟不是专家顾问，难免的会有些夸大与缺漏，他也因此愧疚了许久，不过总监并未当回事的样子。“有人看能卖出去，粉丝到消费者的转化率足够高就万事大吉。就这么做下去就对了。”嗯，老板说得都对。
　　不过说来也神奇，那位X从这天开始就盯上了这个号似的，每次发广告推广，他都会留长留言抠几个bug，什么配错图啦，知识点讲述不够精准啦，甚至还会给出论文的题目作者，信手拈来，语气平平淡淡，跟讲评作业似的。当然，留言时间还是半夜一点。
　　而偶尔掉落的公司日常、小编视角之类的文章也会被他评论。
　　日常的话，就评论一些……“很走心。”“不错。”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干巴巴的话，而且强迫症似的一定要带上高冷的标点。
　　原来他也会说这种简短的话……陆佩衡莫名觉得这种对比有点喜感。不知道这黑色的头像背后是一个怎样的有趣的灵魂呢？
　　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恐怕都会觉得心里怵得慌，别是被人监视了。不过陆佩衡想得开：能被大佬评是荣幸！希望大佬不要嫌弃我不理他！我都会看的！
　　有时候陆佩衡就想，这大哥绝对是时差党，大概是个在欧洲的。不然就是白天睡觉晚上上班的。我天天十一点睡，六点起都睡不够，周末得躺到九十点，人嘛，都差不多的呀！每天一点睡……真的会要命。
　　工作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说是每周上班五天，朝八晚五，其实工作时间之外，他也得学习不少新媒体营销策略，看看对手家的公众号，研究研究前沿科技之类的。他们家电商的宣传体系中，正式新媒体小编只有他一个，还有个社群运营兼摄影和美工小姐姐，再加上日常在各大老板中周旋的宣传总监，剩下的除了个位数的HR会计之类全都丢给行政办公室，都被划归为销售和技术部门。讲真，这个人员配置真的是家规模并不太小的电商公司吗！这个一岗N责的定位太奇怪了吧！陆佩衡太难了，但他又不能说。

　　夏末。
　　“喂！阿衡啊，工作怎么样，听说你最近干得挺不错嘛，还涨了奖金。”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刺刺拉拉的刺耳声音。
　　“啊？哦，大姨好。”周末还在睡懒觉的陆佩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听到这声音，困意瞬间散去一半。
　　“哎呀，我就直说了呀，就是有点事想拜托你……
　　“我们不是又生了个二胎嘛，你姨和你姨夫都上班，最近说要加强城市建设嘛，我这得加班设计图纸，你姨夫老得去实地调查，你妹妹打算高中出国，这段时间正抓紧学英语，你弟弟又还小，刚上幼儿园……然后咱老一辈身体不太好，估计也带不动这孩子。”
　　听到这儿，陆佩衡心里大呼不妙，有种想挂断电话的冲动。只是长期的家教让他务必耐着性子听完对方的话。
　　“要不然你住我们家来，晚上有阿姨给做饭，你就回来顺路接一下小宝，我给他报了托管班，七点半前接走就行，在家督促大宝好好学习，晚点我回来之后你就做自己的事吧。”
　　“这个……嗨呀，姨，我这……”陆佩衡脑子还有点不太清楚，满心都是想拒绝，偏偏说不出口。
　　“你姨夫和我都问了一圈了，大人都得工作，老人也不方便，同学熟人吧也问过几个，没时间，要不是你爸推荐了一下你，我们都差点忘了。刚工作不太忙吧？也是，谁会为难个刚毕业的孩子。”
　　“倒不是为难……”
　　陆佩衡想到小宝都打哆嗦，几乎要哭出来了。饶是个比小宝高那——么多的大人，却斗不动这熊孩子。
　　小宝这孩子，一个字，熊，俩字，溺爱，仨字，没王法，四个字，天翻地覆，日月失色，鬼哭神泣，唯我独尊。
　　陆佩衡琢磨半天该怎么礼貌地拒绝，纵使平日脑洞清奇，这时候满脑子都是小宝捣完乱后的场景，那叫一个断壁颓垣哀鸿遍野，机器人没了胳膊腿儿还算好的，画笔颜料满桌满墙，在床上看动画片入神，有尿不肯上厕所就干脆尿在翻斗车里，还说“反正阿姨会打扫”，稍有不称意就吱哇乱叫，自己把门锁了回头门一开，什么玩意都给掀到地上，就连好几千的航模、电子琴也不能幸免。“没了就买新的！”就连他大姨的手机的音质，也是被他泼了水搞坏的。
　　人性本恶啊！他脑子发空，嗯嗯啊啊半天，愣是没想出回绝的理由。
　　“不用你怎么带，我们这顺其自然，以后他长大懂道理就好了，你就帮我们接一下他，啊，算是大姨拜托你了。”
　　不带娃，接娃就容易了？陆佩衡接过小宝两次，不是爹妈接，这娃就赖着不走，好不容易接过来，路上又嚷嚷着“都怪你，我的好朋友都走了！”嘿！赖着的是你吧！陆佩衡脾气再好也赶着回家，训了他一句，结果把熊孩子训得不说话了，又赖着不肯走了，非要买糖哄开心才肯走，还说什么“我妈每天都给我带好东西！你什么都不给我！”陆佩衡这火又上来了：我家CP今晚发糖，你竟然跟我耗着！
　　他冷哼一声，甩了句“爱走不走，不跟我回家就没人接你了”，假装要走。走了十几步，他悄悄回头看：这孩子真没走啊？真不想和这熊孩子耗着，可这孩子真要出事了怎么办？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他在广场的雕塑后头躲了半天，看小宝坐地上没事儿人似的抱着小汽车玩。得亏天黑得晚，天气不冷不热，如果到了冬天，恐怕他坐那儿待两分钟就得冻傻了——然后怕黑的他就会跑进便利店，当成自己家似的摸来摸去……不敢想不敢想。
　　不得已下，陆佩衡忍着被打脸的痛苦默默走过去，把接娃前刚在店里买的准备自己吃的咸蛋黄饼干掏出两块。
　　“你就是不来我妈肯定会来！”他抢过饼干吃起来，终于肯挪动步子，“你给我拿着小汽车！”
　　然而回来后和大姨说起他赖皮……
　　“跟小孩嘛，和他讲讲道理就好咯，不要体罚，威胁会让他没有安全感的。习惯就好。”
　　习惯？陆佩衡表示我不想认这个表弟。
　　“住就不用了啊哈哈……我比较习惯自己住。”
　　开玩笑！和他们家住一起，不就是天天被熊孩子折腾，听姐弟俩打闹吗！更何况自己这房子租了，总不能空着。
　　“那行，下周你下了班就替我接一下小宝。你要实在有事着急，他姐姐要在家，你就把小宝搁那儿，没啥大事儿。”
　　没啥大事儿？那还学不学习了！不过爹妈都不管，自己真是闲操萝卜淡操心。陆佩衡开始挠墙，真是，老妈子的心。
　　“谢谢你，阿衡！”
　　“不……谢……应该的……”
　　应该的？
　　习惯性答应之后的他真的想抽自己一耳光。
　　头疼的陆佩衡几乎不过脑子地记下了本期儿童营养补充剂的广告标题。
　　《熊孩子上蹿下跳，原来竟是营养不良？！》
　　后来X和往常一样，在凌晨1点写了一条长长的留言，认可的话语似乎比往常多了。
　　“理论基本有依据。‘保健品不能代替药品，本产品仅供营养补充’‘不要通过症状判断归结为微量元素缺乏，如有严重症状请及时就医’这两句很有必要，很良心。但是这点……”
　　不过今天X又多补充了一条。
　　“熊孩子缺教育，欠收拾，该打得打。别喂太多，吃壮了打都打不过，危害社会，祸害人类。”
　　嗯？X大兄弟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啊……可惜不是他爹妈，也不好直接上手。自己是没脾气了。
　　不过……
　　“好歹老子是学过教育的！丫的！不行！不能让这么熊的孩子长大后叫我哥！不行不行！必须得好好教育！不能让他危害社会祸害人类！”
　　陆佩衡在内心嗷嗷叫唤了半天，决定勤快一些，把稿子的计划做完，回忆着前几天小宝的表现，找到《儿童心理学》开始翻翻翻——没办法，当年过了考试，好多东西就忘光了，而且他们专业又不是幼教，而是面对中小学生的，儿童的心理到底还是不一样。
　　“小陆！帮我打五份文件，刚微信拽给你了！半小时后在大会议室，你去开投影，倒下茶，我十分钟就到！”总监的电话催命似地打了过来。陆佩衡赶紧把文件打开……嗬！一份二十页，行吧行吧，还得装订。
　　他这边在公用打印机打着文件，另一边端着水壶去水房打水，然后回来把这一百页文件分好，一一装订，转头到会议室摆放好，再把卡成狗的公用电脑连上投影，正好花了二十分钟。刚刚才到会议室的总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等四位老板入座，给他们倒好水。然后你等一下，帮我记个会议笔记。”
　　“好……好的。”陆佩衡弱弱地应下了。
　　教育大业胎死腹中，何其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