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手记》木已成灰

8、尾声

　　第二天，我依旧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几分钟。在约定好的那家快餐店等了很久，也不见两个人出现。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走出了那家店。这个时间正好是全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还未到六月，离入夏还有些时日，但直射的阳光也多少叫人冒汗。天气倒是很好，路边柳树上的叶子刚刚抽芽，嫩绿色的。脑子中时不时响着刚才景博然给我的一通电话。
　　“不好意思，今天过不去了。小青他……”
　　“他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这几天感觉他的身体就不太好，但这人一直说没事。现在我们在医院呢，刚腾出时间给你打电话，不好意思。”
　　“没事。我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一直想问景博然，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宋青。但一直到对方放下电话，这句话我也没有问出口，对方也没有提起。生病与死亡，始终是我不敢面对的，或者说只有我的理智敢于面对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忙不闲。答辩、收拾行李、吃散伙饭。只有几条不定期来去的短信提醒着我，还有景博然和宋青这两个人的存在。我甚至已经淡忘了我还是宋青的名义女友。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游戏。
　　实习结束了，游戏也结束了。
　　又过了几个月，景博然打电话来，说宋青身体基本恢复了。他的父母应该也隐约感觉到了两个人的关系，不过双方都没有挑明。
　　游戏彻底结束了。
　　我短信给他，祝你们幸福。过了许久，他才回了我，短信上只有几个字，谢谢，我们会的。
　　再遇到景博然的时候，我已经毕业差不多有一年了。正巧那天去学校附近，就顺路去了一年前实习的医院。
　　我到实习地的时候，恰巧赶上出检测结果。远远就看见老师在患者中间发着报告单。
　　“这儿呢，这儿呢！”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喊着。我笑着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等一下啊。”我看他转身走进候诊室，对着一个坐着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人摇了摇头，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本打算过去和宋青打个招呼，没想到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担心个什么劲。”说到这个当口，宋青大概是注意到了我，对我招了招手。“我说不用担心，我自己回去没什么不行的。你去忙你的吧。”
　　“你这手术才几天啊。绝对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路上。”
　　“我是手术了，手术又不妨碍有常识。”
　　“你来评评理！”景博然突然对着我说了一句，“我明明是担心他，他还不领情。”
　　从这两个人一来一去的对话中，我只是摸了个大概，也不好说太多。琢磨了片刻，我开口道：“要是景博然没什么急事，你就让他送吧。”
　　“看看，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你别推了。”他猛然拍了我一下，“你等会有事吗？”
　　“哎？没事。我今天挺闲的。”
　　“那正好。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这我可没忘。”
　　那顿饭的约定，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看着景博然一副“你要是敢推就是看不起我”的架势，我也没有推脱。和他约好了时间和地方。
　　“小青，回家吧。”两个人往外走着，我隐约听到了景博然问宋青：“今天想吃什么？”至于宋青的回答，我没听到。
　　他们走后，我在实习的地方又坐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向老师告辞去赴约。
　　“最近怎么样？工作了？”
　　“老样子。在家呆了一年准备考研。”
　　“考上了？”
　　“嗯。你们最近还好吧？”
　　“就那么回事吧。都熬过来了。”
　　“刚才听你们说宋青又手术了？”
　　“之前的肾排斥了，为了保命又动手术了。不过现在看起来不错。”
　　“那就好。”
　　景博然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他和宋青的事情，至于为什么和我说起，我便不得而知了。
　　两个人是在酒吧认识的，宋青比景博然长了几岁。两个人相识的时候，宋青刚刚大学毕业，找了份还算是不错的工作。最初的一段时间，两个人只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过了差不多半年以后，两个人才正式在一起。他们本来计划，等到景博然毕业以后两个人一起去外地打拼。一是见见世面，二是两个人可以名正言顺住在一起。可惜，天不遂人愿。过了一年，宋青的身体就出了毛病。前前后后花了一大笔钱，也断了两个人最初的打算。
　　“其实，他家里这几年折腾下来，老底也差不多都光了。这一回，估计他家里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费用太高了。我也就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虽然现在这份工作收入不少，但和医疗费比起来根本不够。本来宋青都打算放弃了，说什么拖累家里人。他要是真想死，我也不拦着。但我看得出来，他还想活着。
　　“我知道他父母都不想放手，大概是顾虑费用吧。但他们年纪也不小了，真是要借了一笔钱，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还得上。我本来是没什么资格跟他家里人说治疗的事，但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把话说开了。”他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后来的结果就是手术时的费用我出，后期的药费他家里出。”
　　“你有钱吗？”
　　“当然没有，借呗。”他的语气中透出一点无奈，“总不能眼睁睁看人走了，什么都不做吧。就算是手术不成功，我也不后悔了。现在就怕宋青心里有坎。”
　　“他能理解吧。”
　　“嗯。不过这两年他变化挺大的，可能心里还是不舒服吧。”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拿着筷子随便夹了几口桌子上的菜。
　　“本来是找你吃饭的，看我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面对这个人，我能做的恐怕也只是默默祝他们幸福。就像一年前的那条短信。
　　上了研以后，我做实验的地方离原来实习的科室很近，偶尔还能看到他们。有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有的时候只有景博然。碰面的时候，我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连寒暄都很少。我知道，只要还能在这里碰到他们，就证明他们一切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