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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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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熹微,天色欲晴,一驾马车踏着清晨的蔼蔼雾气,摇摇晃晃的从青石街尽头行来。
此时正值凡界晨作之时,青石街两侧的商铺酒肆陆续开门迎客,小路旁的贩卖杂货和吃食的木棚摊位也相连支起,叫卖吆喝随之踏来,与‘嗒嗒’的马蹄声相映成辉,细细听,竟生出几分趣味来。
马车一路慢行,车辇之上的厢舆偌大华贵,倒并非妆金缀玉,只是那车厢上覆着的幕料做工细腻考究,刺绣精巧绝伦,就连细木架相连的细微之处的纹理亦是精雕细刻,皆此种种,到让人在奢华中瞧出几分矜贵之气,就连那坐在车厢外赶车的青年,亦是一身灰色便衣,眉目俊朗,让人料想定是出身不凡。
马车一路南行,直到接近晌午时分,才停靠在一座酒楼门侧。
赶车的青年回身,于帘外轻声询问:“已经走了一天夜路了,公子可是要歇歇脚?”
这赶车人正是西监阁主,白虎星君星皓。
星皓言毕,车厢内有片刻的低语声,不待须臾,一名身着红衫长裙的女子便挑开车帘,哪怕是一袭最为普通的红绸衣衫,依旧难掩星娆明烈芳容。她笑答道:“咱们公子说,就近歇整片刻,就在这间酒楼落脚吧。”
星皓下了马车,单手撑起车帘,星娆先行踏出车厢跳下,车厢内便只剩下子歌、流彦,还有那位懒洋洋靠在锦榻之上的沉渊灵君了。
子歌目光快速的在这二位尊神身上打了个回旋,斟酌着语句,试探问道:“您二位...”
沉渊和流彦齐齐抬头看她。
“......”子歌一时语塞,踌躇片刻,只好伸手做了个向车厢外请礼的姿势,硬着头皮又道:“彦郎君,您先请。”
流彦见她一脸菜色,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自那日众人齐聚净星殿议事过后,至今已过去七日有余。
一行人最终的目的地是身处六界夹缝之中的四旬城,而从灵界出发,要到达那城中腹地,必然要横穿整个凡界,几人本就非凡人之身,因此从灵界到凡界这段路程几乎是朝发暮至,不费吹灰之力,可当他们要横穿整个凡界之时,却出现了战略性的意见分歧。
星皓建议:低调行事,仙法灵术皆不可妄动,以免造成凡尘恐慌,引起毗邻的魔界注意。
星娆主张:难道害怕了魔界不成?所以,不要怂,直接穿。
流彦提议:不如溜达着过去,一路走走停停赏山玩水,既不辜负这俗世的春和景明,又不亏负这凡间娇俏嫣然。
而子歌,除了想扒开流彦的那颗龙头,看看内部结构以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仙法灵术不可擅用,单纯脚力又过于耗时。最终还是沉渊拍案定音。
在几人将出灵界之时,沉渊随手招来一朵流云,长指几下翻飞,捏塑成一架马车形状。随即,几个人敛去一身仙力灵法,坐上这驾不知疲累的车辇,入了凡界。
这一行,便是七日。
虽是路途漫漫,但因着车上端坐着流彦这位“六界百晓生”,沿路介绍凡界各地的风土人情异趣之处,倒也不觉无聊。
而这一路停下来,最乐在其中的就要属子歌了。
她自小生于灵界,长于灵界,几千年来从未出过灵界之地半步。虽说那灵界天地也是浩渺无垠,但再如何的漫天无际,她这几千年来也都走遍看遍了,如今乍入凡尘,自然觉得处处新鲜,有趣的很。
而且,甫一出灵界,便再无人知她识她,这段时日以来压在她身上的族姬头衔,以及那身份背后需要自持的繁文缛礼,也终于可以先稍稍放下些许了。
无规矩,一身轻。
除了......那拗口的郎君和公子。
进入凡界地境,几人间交谈必要和普通百姓无异,由此不管是‘灵君’‘星君’还是‘殿下’‘君上’自是不宜再提,对着星娆和星皓,子歌姑且托大,能勉强称呼他们一声‘兄姐’,但对着流彦和沉渊,她却是决计叫不出口。
而此时,流彦直言,按照不同身份与这凡界礼数,他们倒是应该称沉渊一声‘公子’,唤自己一声‘郎君’。
星娆星皓面无异色,随口应了,且不消半日,这称呼便可脱口而出,宛如惯称。
倒是子歌,每每开口,下意识便要称一声‘灵君’‘殿下’,每次都被流彦笑睨一眼过后,又堪堪改口,几日下来也未曾习惯。
流彦就笑她:“小荷花,你当初换脸都能那般行云流水,怎么如今换个称呼就难上加难了?来来来,唤声郎君听听,多练几次,熟悉就好。”
子歌但笑不语,心说,我练你大爷。
流彦从来散漫自如,可听见子歌这一声‘彦郎君’唤的如此真切,便也顺势将那捉弄之意收了起来,随手抻了抻衣袖,借着她这句请,怡怡然地下了马车。
谁知,流彦双脚刚刚落地,沉渊便紧随其后,与他一前一后的同出了厢舆。
这等细枝末节众人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沉渊甫一下车,便微微倾身,冲车厢内伸出一只手来。
子歌看着他突然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又扫了一眼被这个小动作震惊的像是瞬间定身的三人,也傻了。
沉渊面上一派从容镇定,见她愣在车厢内,便又动了动手腕,自然而然道:“来。”
子歌晃过神来,慌忙不迭,有些语无伦次:“不劳灵、公子,我.........”
沉渊姿势未变,只是淡声说道:“既是凡人之身,出门照拂女眷,便是理所应当。”
刚才一个健步蹦跶下车的星娆:“......”
子歌不敢妄动,而沉渊此时却像是拗着一番别样的固执,身形不换的等她借势下车。
子歌别无他法,只好顶着众人见鬼的神情,递上了自己的手。
她哪里真的借沉渊的腕力下车,所以也只是作势虚搭一下,落地后便不动声色的避开两步,颔首道:“多谢公子。”
沉渊睨她一眼,轻声道:“这句倒是顺畅。”随后便转身上了石阶,随着出门迎客的店家伙计步入酒肆之内。
其余几人心中各有一番计较,但皆是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派如常,仿佛刚才沉渊那不经意的“照拂”只是个小插曲,轻易就掀了过去。
酒肆内宾客满座,推杯换盏间,一片热闹的尘世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小二肩背上搭着一条白色长巾,见眼前这几位均是不凡气度,且一楼散座已经客满,便十分有眼色的将他们引上了二楼雅厢。
几人落座后,又有伙计一路小跑来添茶倒水,小二便在一旁嘴皮利落的报起了自家的招牌菜色,流彦自作主张的点了点了数道,小二一声“好嘞,稍等!”便忙不迭的往后厨奔去了。
子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掩住了唇角的几分笑意。
他们所在之处虽是二楼雅厢,但临近扶栏,只算闹中取静。楼下觥筹交错的声量,上菜跑堂的动静,还有一楼大厅之中,说书人醒木拍案之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而这样她不曾见过的烟火气息,不曾经历过的尘世真实,让人觉得愉悦而心安。
许是雅厢优待,他们的菜上的倒是极快,不一会儿碟碗盼盅便罗列了一满桌。流彦看着这一桌琳琅佳肴,猛的一拍大腿,恍然道:“我说像是缺了点什么,有菜无酒,何谈滋味!”
于是,两坛陈酿又上了桌。
流彦不等旁人动手,起身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事实上,最终这两坛佳酿除了他,旁人俱是一滴未沾。
星皓就不是爱酒之人,星娆亦是如此,而子歌......如今一提到酒字,脑中便不受控般浮现那日的酒后糗事,生怕醉后故态重萌,哪里还敢沾杯。
而沉渊,也只是略略扫了一眼那两坛佳酿,便继续独饮清茶,丝毫没有端杯之意。
此时,楼下说书的艺人说完了一场雪雨江湖儿女情长,接了众人赏钱,正要再讲一段那铁马金戈将相豪情,食客中却突然有人扬声喊道:“老头儿,你说来说去都是这几段,好没意思,肚里可还有更新鲜的玩意儿?”
说书人笑答:“世间百态轮回变幻,朝代兴旺更迭交替,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这几番,不知客人还想听点什么?”
又有人道:“既然世间之事皆是如此,翻来覆去也无甚好听,你不如挑捡些咱们没听过的神魔仙灵,鬼妖精怪来讲上一讲吧!”
说书人哈哈大笑,道:“外界神灵之事岂是我等凡人能信口胡诌的?老朽这一开口,只怕犯了上界忌讳啊!”
又有人喊道:“神仙哪有如此小心眼儿的,你只管说,说的好听有趣,赏钱自然有的是!”
“哈!”说书人大朗声大笑,道:“这位客官言之有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我一个说书老儿!您若肯赏,我自然是讲得!”
说罢,那说书人煞有介事的环视一周,抄起桌上醒木重重拍下,开口道:“如此,老儿我便说上一段那灵界仙君的风流轶事吧!”
“......噗!”
此言一出,二楼某间雅厢内,正百无聊赖捡个热闹听的四人,齐齐喷出了口中茶酒。
沉渊端着茶杯的手亦是一顿,神色颇为复杂的转头,将目光遥遥瞥向那一楼的厅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