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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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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寂静无闲人,偶有风声过耳畔。
九荷坐在南香阁屋顶的横檐上,头顶是一轮皓白如雪的华月。身后苍茫起伏的灵界山峦重叠绵连,障雾绕峰浅动,薄烟随风轻流。
她视线越过钟粹宫相连成行的琼楼玉宇,飞檐流角,最后抛掷到滚滚不息的往川之水中。
在这个位置,她其实是看不到往川的具体模样的,但耳畔却不断沁来川水飞逝拍案掀起的怒涛之声。
川水涌起惊天浪涛,一下下,一次次,重重碎在她心上。
她抬头望了望银月霜华,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来。
迎着月色清华,高耸的青玉石阶尽头,便是木灵族观礼台所在,台上列座五席,右起两位分别是玄武星君星寒与青龙星君星游,居左的两位则是一身碧裙华光明艳的碧霞元君,与闲来无事接了请函便跑来凑热闹的龙族八太子流彦殿下,中间主位所坐之人,一身白衣俊逸出尘,面容淡静难以辨明情绪,正是略带疏闲懒意的沉渊灵君。
木灵族族长立于观礼台下偌大方正的祭场台上,身后一片站的是木灵族阖族的灵者,祭台四周俱是繁茂参天的灵木古树,树冠遮天蔽日,几乎伸展入冷月之中。
族长位于前首,率木灵阖族向着观礼台遥遥跪拜:“乾坤合德,天地隆化,木灵承恩,遥拜我主。”
身后恭敬庄重的叩拜声一齐传来:“遥拜灵君。”
沉渊灵君微微靠上身后的五彩金銮椅的靠背,声音沉静却力撼人心:“免。”
台下众人领了君意,方才起身,在祭场竖列成整齐的两队,朝着巍峨的观礼台缄默颔首。
族长仰首观过天穹星辰之象,沉声道:“良时已至,恭迎灵石归族。”
观礼台上,流彦颇为好奇的往沉渊灵君这厢凑了凑,轻声问道:“我记得你向来不爱理这些虚礼繁事,今日怎的倒应了他们的请,肯屈尊观礼来了?”
沉渊灵君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叩着五彩金銮椅宝玉妆成的扶手,淡淡道:“来看场好戏罢了。”
话音才落,祭台尽头,木灵族族后一身华锦族袍荣贵,缓缓而来。
木灵族后手中举着象征木灵一族的神盘,盘上正中位置,放置的便是那颗女娲石的碎质,五色灵石之一的,木灵一族的圣物,木灵之石。
族后神色恭敏肃穆,一步步庄重地走到木灵族长面前,木灵族长将神盘与灵石接过手中,举过头顶,携族后盈盈跪地,祭台两侧的族人亦随他二人庄严跪在原地,族长郑重道:“恭请我主为证,今日……”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倏至,风劲之大席卷着四周盘根错节的灵木古树摇影成浪,祭台上的木灵族众人还来不及反映,一道白色清华瞬间划破夜空,自眼前掠过。
观礼台上左右四人皆是一愣,唯有沉渊灵君眼角微挑,嘴边噙起一丝笑来。
来了,且时辰拿捏的颇准。
飓风瞬息,只听族后一声仓惶尖叫:“灵石!灵石不见了!”
众人循声望去,木灵族长手中的神盘中,果真已经空空如也,再无一物。
四下慌乱,众人皆惊,万万不成想,居然有人胆敢在阖族祭典之上,明目张胆的盗取灵石,尤其观礼台上还坐着曾经的天界之主,如今的灵君沉渊。
有人突然高声叫嚷:“在那!在树上!”
所有人的目光四下搜寻,最终,终于将视线全部锁落在祭台正对面的一棵根深叶茂的参天古树之上。
树影斑驳,一抹白色身影静立于一条苍翠繁茂的树枝之上,一袭轻纱白衣随风清扬,仙袂飘飘似举,那人身后便是一轮清白皓月,若不定目细看,只觉得周身都与煞白月色融为一体,一袭墨黑长发与清风扬舞,脸上亦有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秋水剪瞳,眸色清淡却慑人心魄,额间自有一朵三瓣重莲的银色灵印,映了冷月如霜,更显凌丽冷艳。
那样的一个人,周身犹似缠绕在轻烟薄雾之中,洁若冰雪,冷若霜华。
那人右手指间夹着的就是瞬间消失的那块灵石,玉指肤色冷白,更显灵石光华溢彩。
此番异动实属意外,观礼台上的几人看着远方高处的那抹白影,亦是神色难明,星游半晌过后已经猝然起身,龙吟剑握在手中,却听首座的沉渊灵君淡声道:“不可妄动。”
他要听那人亲自开口。
木灵族长一眼望见那人额间的银莲灵印,一张脸霎时失了血色一般惨白,有这样灵印痕记的族人,根本不可能还存在于六界之中。
族长面色狰狞,终于开口发问,声音却颤抖不已:“来着何人?竟敢盗我族宝,你、你岂、岂不知灵君于此,此番必是自寻死路?!”
那人神情冰冷淡漠,眸色流转后,稍稍定在木灵族长见鬼一般的脸上。
清风扬起她面纱的一角,只露出清雅绝俗的侧颜来,唇色未染自樱,下颚弧线精巧秀丽,只是眼光一瞥,便犹如美玉生晕,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那人嘴边勾起一个极淡的笑意,嫣然回眸,恍若谪仙。声音虽然沾了笑,却也是清淡冰冷,是极清泠的女音。
她樱唇微启,缓缓逸出四个字。
“隐莲,子歌。”
四下一片死寂,木灵一族以族长族后为首,全然呆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望着那皓如白雪的身影,那四字仿佛魔咒一般,将众人缚在原地,连手脚都动弹不得。
风中有莲花清香踏风逐来,极淡,却极为清雅沁人。
观礼台上几人也是一时错愕,只觉得这一夜简直是天方夜谭。
唯有沉渊灵君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抹淡入月色、似真似幻的纱影。
子歌目光流转,稍稍掠过观礼台上的众人,只在沉渊灵君身上稍作顿留。
四目相接,明明是隔了极远的距离,沉渊灵君依旧能感受到那双秋水美瞳中漾出的一丝浅浅笑意。
就在众人惊慌错愕的当下,忽然,那自称是隐莲子歌之人足尖轻点枝桠,白纱翩跹,如一阵轻烟白雾般投入雪月银华之中,再也不见。
顷刻间,木灵阖族大乱,族人四下遁散流窜,只有族长俯身跪在地上,头如捣蒜般向观礼台拜求:“灵君!请灵君替我族人主持公道,那人、那人是隐莲一族……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沉渊灵君平静沉稳的声音自高处传来,淡声道:“你且安抚族中,不可大乱,此事本君自有打算。”
话落,便有族人躬身过来,将瘫在地上的族长架起来,灵遁而去了。
沉渊灵君此时才闲闲起身,顺着青玉石阶,漫不经心地一步步向下走去。
其余四人亦起身相随,行至长阶一半,流彦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道:“这件事,你如何看?”
沉渊灵君脚步未停,只是望了一眼刚才那人所站树枝的位置,又扫过清辉明月,道:“她一身功夫颇为俊逸,灵界之中有如此修为的人,再难出其二。”
几人脑中不免回忆起刚才那人的身形来,雪纱迷雾,来去无踪,确实是极俊的身手。
星游道:“君上可是有所猜测?”
沉渊未答他的话,只是道:“先回粹华宫,明日一早,你将所有关于隐莲一族的史籍折文拿与我看。”
星游闻声,再不多言。
......
净星殿内帐纱如练,沉渊斜坐在青案台前,手中是一本厚重的灵界秘典,他在殿内静坐了整天,秘典也已经七七八八翻到了最后几页。
青案台上一角置了一鼎瑞兽香炉,香烟袅袅似无痕,淡香盈盈逸出尘。
沉渊将手中的秘典放下,望着轻烟几缕,略略出神。
能够被编纂记入秘典之中的,往往是不能与人提及的秘辛隐史,正如这隐莲一族,几乎密不可闻。
相传,天道创世之初,阴阳相调至清至浊的混沌之气曾孕育出一朵净世青莲,但因没有开天的功德,便为天地所不容,最终因承受不住开天之力所损毁。净世青莲莲心处结四枚成熟的莲子,一枚莲子化为元始天尊的加持三宝玉如意,一枚化为化为太上老君臂弯处的太乙拂尘,另一枚则化为通天教主手中所持的青萍剑。
而最后一枚莲子,却承负了净世青莲无创世之功却孕育而生的业障,自天界三十三天的三清幻境坠入下界,莲子通灵,自寻着混沌天地间灵气最为精纯的一方仙雾灵山中,落地生根。
那方寸地,便是如今的灵界。
而那枚掉落的净世青莲的莲子,经日月精华洗礼,得天地灵元滋养,历经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变迁后,终于洗净了创世无功的业障,多少前缘尽去,种种再无瓜葛,重新盛开出了四极八荒中,最洁净纯白的一朵莲花。
那便是隐莲一族的阖族初始。
自那之后,隐莲一族渐渐虽繁衍生息,却始终族人稀零,不得繁盛,原因就在于,与其他灵族有所不同的是,隐莲一族并不醉心于修灵飞升,自古以来,隐莲族人大都专修秘术,其中不乏那些能够篡改日月阴阳倒换生死轮回的禁忌之术,由于此等术法委实逆天而行,故而曾经的隐莲族人有不少因修术而走火入魔,堕入魔道。
一直到十几万年前,当时的隐莲族族长与族后连旨下懿,凡他隐莲族人,自这世起,不可再修逆天禁术,只可修习寻常秘术灵法,违者当即逐其出族,永世不得入隐莲族谱。
从那之后,隐莲族才算是渐渐开始繁盛起来。
可或许是曾经修习禁术之名早已被六界各族所熟悉,就算是悬崖勒马,为时仍晚。
六千多年前,鬼族幽冥鬼使偷偷潜入灵界,为夺禁术灵法的法谱,突袭隐莲一族,可自从隐莲族长下令不得再修禁术之时,隐匿于族中的法谱便被族长全部销毁,众多幽冥鬼将搜而不得,居然恼羞成怒,合力引了鬼藏地火,意欲灭隐莲全族。
那场赤焰地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由于隐莲族人向来离群索居,自古以来便避世于灵界深处的往川尽头,万年来并不多余灵界中他族来往走动,所以等到有别族灵人发现灾至时时,隐莲族长与族后已经为护族人战死,他们的九个儿女,隐莲族八位世子与最小的族姬,也与隐莲阖族一同葬身火海,灰飞烟灭。
凡被鬼藏地火所焚而死者,魂灵尽灭,不入轮回,永世不得再生。
从那之后,隐莲一族彻底消失于灵界之中,四极八荒也再无那朵纯净似雪的白莲芳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