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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马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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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躲进湖边一家村子,借住了家房。那村民见他们身上带伤,分外关怀,又从别处弄了药来。
这头暂时安好,那边韩十字率众回到城中,先打发众人回去。到了夜色初降,自己来到一家普通朱门小户前。
他的神色突然恭谨了,仿佛前面不是小户,而是皇宫。
轻扣门上兽头铜环,响了三下。
吱呀一声,打开了,他迈步进去,旁边却无人,两扇朱门又自动关上。韩十字目不斜视,只走过院子入屋,却见摆设平常,白瓷青壶,桌椅也十分普通,就如百姓之家。只是堂前板壁上有个小小印记,却是条飞龙。龙刻的虽小,却张牙舞爪,昂首挺胸,仿佛要破壁飞去。
他伸手按在板壁上,又敲了三下。
直线声音响起,两边缓缓滑开。
内里却是另一重天地,红木酸枝桌椅摆定在大厅上,绣金丝大红地毯一路铺到门口,对面的石壁上挂着一幅大画,泼墨的山水瀑布,一边有些许屋舍。右面有小字竖下来,还带了四五个朱红印章。
此处仍无人,韩十字仍然不停,快步绕进后堂。迎面石壁上又是一幅飞龙浮雕,同第一重板壁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放大数倍。机括声一响,浮雕忽然一动。
又是一番天地。
淡金色纱缦垂下,一层一层。整片地上都铺着雪白的金丝地毯,上面绣着龙并鸾鸟。韩十字走前十步,便单膝跪下,道:“见过青主。”
这长永宫除了宫主外,还有五主其下,为青黄赤白黑。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幔帐后传出,道:“东西可在?”
他立即应了,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只绸缎包来,高举过顶。一边有人取了,才递入帐后,突然一清脆女声响起。
“青主大人,我辛辛苦苦弄了回来,可不能没点好处。”
身后纱帐一掀,走进来的却是蓝绿!
她手一动,却是一个绣花小锦囊飞出,射进纱帘之后。回首望见地上韩十字,挑挑眉道:“你怎么也在这里,领罚的么?”
韩十字由冷笑变惊异,道:“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纱帘后怒喝一声,两块澄金色的圭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如何会有两块,你们这群蠢货!”
韩十字蓝绿皆惊起,两人聪慧,一点便明了。这分明是朱砂吕焉然早知道他们身份,各弄了一块假牌,计中就计的送了出去。韩十字尚好,蓝绿气的圆睁了眼,喝道:“娘娘腔的兔儿爷……居然敢骗我……”
话声未落,转身射出纱帐。韩十字也急匆匆告退跟去,纱帐后青主旋即离开,屋内只余下几位下人。这时他们便过来,将地上令牌扫了,撂去了秽土堆中,倒了出去。
明晃晃的日头下,一只乞丐的,脏污的手伸到了秽物堆上。
黄土的小路,烈日照耀下,两骑绝尘而来。
汗水粘了几缕长发,朱砂绝色的脸也损了两分颜色,道:“前脚一走,后脚便跟!”
另一边吕焉然伏在马上,狠打了一鞭,道:“不打紧,等他们赶上,咱们早不知去向了。”她说完这话,又接道:“不过你走的这样快,真没有其他的原因?”
朱砂翻了个白眼:“你可真闲情逸致!”
吕焉然道:“那户人家对咱们可真好,那小伙子,嘿嘿,倒有两分想娶你。”
朱砂恨不得拿马鞭子往她腰上狠戳,道:“回去以后,你必须闭嘴!”
天光忽然有了点变化,遥远的身后似乎传来呼喊声。回头一看,却见村庄所在之处,燃起了大火!而且并不止一处火头,整个村子都冒出烟来。
“你把东西都烧了没有!”
吕焉然怒道。朱砂气急,勒的马高嘶一声,打着转停了下来,喝道:“丢弃的东西我都有处理,衣衫之类当时那家人换下的,我叮嘱过一定要烧了!”
两人都明白,多半是长永宫追查村子,发现遗留东西,怀疑村人窝藏他们,才大肆搜查逼问,但他们确实不在,村人拿谁交出?况且要搜出东西,也一定是在收留他们的人家搜出的。韩十字,长永宫的手段,他们并不是不清楚。
朱砂突然道:“你掂量着,他们有几人会来?”
吕焉然道:“韩十字,殷灭……”
朱砂又道:“可能还有。”
吕焉然点头。
朱砂拉了拉马缰,那马蹄子在地上不安的踏着,转来转去的焦虑。
吕焉然道:“你想回去?”
朱砂挥了挥手,道:“安不下心来,或许你能做到?”
吕焉然望天,苦笑道:“这真是太悲惨了,我也做不到。”
一只手离开了男子的咽喉,小牛皮靴子猛的踢来。只听一声闷响,发髻散开的后脑撞在石地上,渗出殷红来。那村民直愣愣的张着眼,粗布袖子的手落在地上,也不会动了。
殷灭瞧向另一边哆嗦的几个小孩,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那小孩抖的更像风中落叶一般,连一句不知道也说不出来。殷灭皱了皱眉,远望过去,火头已经起了几座了。若朱砂同吕焉然还在的话,必然会被搜出来,村外也都围住了。
若两人已经逃走,便再难追捕,到时不仅韩十字,他也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大概是周围太热,他居然出了一身汗。
突然蹄声响起,殷灭猛的转身,却见一匹马穿过土路,向他狂奔而来!
马上无人,却夹着几根焦炭木头,烧着熊熊烈火,一路带起炙热扑人。他心中有疑,猛的侧身退后。那马奔至身前,腹下突然钻出一根白绫,卷着团火射来!殷灭拔出金钩来,呛然拨落火团。
风声飚然,又有东西射出!殷灭望后一仰,相思扇擦着鼻尖呼啸而过。那匹火马仍然奔他而来,他速退两步,后背一硬,靠在了土墙之上!
只一靠,便骤然翻身,土墙一瞬间破裂,明晃晃的枪头勾破衣衫,激刺而出!殷灭正要回身,鼻端却一香。
相思扇斜切而至,直直插进咽喉,整个头被血柱一冲,高高飞上天去!
两人联手急除殷灭,也暴露自己行踪。风声袭来,刀锋已至。朱砂游鱼般从马腹下滑出,衣袂飘然,反手挡了一扇。呛然作响,马后暴起一张划满刀疤的脸!
韩十字原本胜券在握,志得意满。性格又乖张怪癖,让朱砂同吕焉然逃走,便已经记恨十分,岂料不但人逃走,万无一失的计策也全部白设,上头怪罪下来,他也只有一边腿哆嗦一边在心里将两人挖心掏肺,挫骨扬灰。在村中寻找半日,没逼问出个屁来,又不肯相信人已经逃远,酷毒中放火烧村。岂料这朱砂同吕焉然,走是走了,居然又打转回来,怎不是上天掉的好时机!
朱砂一退再退,见他凶猛异常,刀钩尽攻狠毒之处,不欲轻撄其锋。他一上屋顶,便急退向后,脚下茅草,不落半根。
韩十字脚一挑,猛然踢起一根粗大的木梁,直撞他身上!他身形却极轻盈,柔若一匹绸缎,缠过旋转飞来的木头,继续急奔。追这人的武功其实差他一截,轻功也如是,眼巴巴越追越远。朱砂甩脱了人,转身潜进一家屋檐下。他不知长永宫来了几人,只得隐蔽行踪,各个击破。
土墙屋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笑声初听很清脆,尾声却余音不断,绕梁三日一般。竟是说二八也可,说徐娘也罢。朱砂蓦然飘前,转身回头。
身后无人,土墙仍是土墙。
却再没有声音,好似刚才那一笑是他的错觉。
朱砂前面的屋子小窗里,突然一个柱状飞了出来!他闪身避开,那东西啪的贴到身后墙上,骨碌碌滚开来,竟是一幅卷轴。红日旭升,青绿山水露出,一边竖下来,是两句诗。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卷轴才开一半,白色烟雾喷了一地,朱砂返袖掩面,已急上了房顶!
“朱姑娘,我实在很嫉妒你。”
那烟雾劲极大,散的一条街都是,这个人缓缓现出其中,正是蓝绿。
朱砂不敢近了,跃到远处,淡淡道:“蓝绿姑娘,不,应该是绿如蓝姑娘。”
江胜日,绿如蓝,正是长永宫中两大杀手级人物。
白烟散尽,绿如蓝站在路中,手上挽着个大皮囊,正是逃杀中一直保留下的那个。她的右手,正缓缓的伸了进去。
拿出来的,是个淡红玛瑙葡萄盘。盘子很小巧,半透明着,看不到一点瑕疵似的。这种盘子,应该放在多宝格上,共纤纤玉手把玩,或者是盛上一串晶莹欲滴的水晶葡萄。
“因为你其实是男人。”
那只手突然一松,盘子哗啦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那碎的十分奇异,由内到外,一点点变成粉末。随即一阵风吹过,那些粉末突然全飞了起来,向朱砂卷去!
朱砂脚下一沉,瓦片一碎,骤然消失。
右手袖子一抬,上面蓦然开了一道细口。
屋中并无几样家具,门哐的一声打开,少女手中光芒一闪,一个小巧的瓶口翻过,万点星光四射,几乎囊括整个屋中!
朱砂右脚一勾,将整张木床竖了起来!只听密麻暴响,床板后露出针尖来。他一脚踢上栏柱,床猛的砸在门框上。
突然一朵火焰落了下来,木柜上乱搁的一块布顿时腾了起来,熊熊燃烧。下面的柜子是粗木,不容易点燃,过一会便要灭。上面却又连接着掉下来四五朵火焰挟着中间的稻草,那柜子一烫,便着了,渐渐的烧了起来!
原来是村中点的火,渐渐烧过来了,朱砂见势不妙,才一动,又是一蓬银光射过,绿如蓝想将他锁在屋里,直接烧死!
门口木柜突然转动,那柜堵了一半的门,如今剩下的一半也要消失。外面少女突然惊呼,白绫破柜而出,牢牢的缠在她的腰上!绿如蓝一时慌张,刷的从腰里擎出短刃来,用力割了下去。但这袖子是作为武器,自然取材特殊,那刀不是神兵利器,如何得断。两端较劲,既出不来也进不去,少女用力扯住长绫,突然对方一松,顿时向后踉跄。缝隙里另一根白绫忽然射出,缠住她右腿。朱砂绕腕一拽,左手一挥,哐当一声,门完全被堵上。
绿如蓝虽然声名甚大,功夫很好,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就不喜欢腿粗,腿一细,常常下盘不稳,轻功很好,只是方便朱砂拉她进来。虽然差点摔倒,却轻巧一翻,白绫从腿上脱下。这会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屋里,一个也跑不掉。
一朵火又掉下来,砸在两人中间。屋里为数不多的桌柜已经全烧了起来,开始蔓延到房梁上。若等房梁燃烧,就很难从屋顶逃出去。而房梁砸下,同样很难从门口出去。
朱砂突然动了,绿如蓝也突然动了!
两人极有默契,一齐向上腾起,却都没有出手。撞破房顶那一瞬间,两道利风交织,又各收了回去!朱砂相思扇在手,绿如蓝从腰间擎出了另一把短刃。素白梅花衣袂蓦然飘后,而绿色短打衣裳紧紧追上!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两人用的兵器恰好相反,朱砂愈要离远,绿如蓝就愈要拉近。两人轻功不相上下,一前一后飞奔。
这村中有个钟楼,是最的高的地方,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遗留下来的。朱砂飞身伏上石壁,回手一扇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