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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袖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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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之人也差不多被抓干净了,杜老爷,杜夫人杜公子……而杜家小姐当天便悬了根白绫,投缳死了。凡是有点干系的,都进了大牢里,只剩下一些丫鬟仆人。偌大的一座宅子空空荡荡,几乎变作鬼宅。
那莲花池后面,便是杜小姐闺房,事发之后,再无人敢靠近了。
黑暗中,桌上的茶具已然肮脏,多宝格的摆设也落了淡淡灰尘,幔帐垂拢,将绣床遮了个严实。微风从窗缝中钻入,越发的鬼气森森。
只见那紧合的帐幔,突然动了一动。
一只雪白瘦细的手伸了出来,缓缓捞开一边纱帐,绝色的脸随即跟出。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正是朱砂。
“吕焉然,东西呢?”
一只油纸包飞来,打入帐里,低醇声音道:“没两下又叫魂!”
朱砂爬出帐子,在床边坐好,将那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馒头,几块牛肉。他吃的入味,吕焉然皱了眉头,戳了戳他的腰部,道:“那东西你可得放好……咱们就是为这个来的,出了事,主上可不乐意。”
朱砂就着小片肉咬了口馒头,哼道:“我又没抛绣球给他,管他乐不乐意呢!”
吕焉然哦了声,道:“说的真好听,不知谁一回去,就贴的那么紧。”她一顿,笑道:“你的事,不干我的事,单要我最温柔倾城的小青在就好。”
朱砂一听这名字,长眉顿时竖了起来,道:“狐狸精!”
吕焉然大怒,道:“你敢说她是狐狸精!”
朱砂扬眉道:“本来就是!”
吕焉然扬手扇了个巴掌,朱砂将头一偏,擦着皮过去。吕焉然又扇回来,朱砂照样一偏,又擦着回来。扇完巴掌,两人神色自若,习以为常。吕焉然道:“你敢再胡言乱语给我看!”
朱砂正要答话,突然被吕焉然一把捂住。
这闺房内里还有间丫鬟的小房,极细衣袂声从其中传来,悉悉梭梭。两人耳力极好,继而听得猫般脚步声,摸了过来。
对视一眼,吕焉然作了个砍下的手势,朱砂摇了摇头,将纱帐掀开了一半。当下吕焉然身子一猫,窜了进去,帐子又静静的垂下了。
只见一抹小巧的绿衣身影闪了出来,依稀是个少女。她打量过周围,走到多宝格边,拿了拿翡翠雕砚台,又看了看嵌金丝饰珠花瓶,将小些的都收入身边袋中。又来到梳妆镜台前,抽屉一层层拉开,胭脂水粉弃在一边,将簪环耳饰尽皆摸出,放入另一只小袋中。如此四周察过,最后来到床前,捏了捏帐子的质料。
甫一掀开,一张美丽脸孔突然出现在眼前。
少女猝不及防,尖声尚未出口,颈项突然被人箍住,嘴巴也被一把捂上。朱砂将人拖进帐来,勒在怀里,扬手敲落她拔出的短剑。只怕出了半声,惊动外人。突然当啷一声,吓了三人一跳,却是少女手中的大皮袋落在地上,内里的花瓶撞了个粉碎!
叫半声尚且不行,何况这一花瓶砸下去?朱砂紧勒了人,只听外面动静。绿衣少女抖着,从他的臂弯里露出一双水亮的眸子。两人身体相贴,她心脏跳的同小鹿一般。房外风声突起,吕焉然翻身下床,低声道:“追来了!”
绿衣少女镇定了些,挣动身体,呜呜有话要说,朱砂却不放。少女急了,右手乱划一番,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内室。朱砂心中沉吟,突然松了手。她便急道:“我猜到你们是谁,但我不会说出去。你们放我下来,如今城中许老爷被杀,正是查的严之时,若被他们在此处抓到,我也要下大狱了!”
朱砂听风声四周游动,还有更多向这里聚集,道:“就算现在出去,同样会被人发现!”
绿衣少女摆了摆手,便要挣扎下床。朱砂捏着她腕脉,一时迟疑,却见少女挣之不动,那脸突然红了。
朱砂将手一松,少女才爬起来,道:“另有出路!”
她走了两步路,又想起皮袋,回来取了。三人窜入那间丫鬟小房之内,少女蹲下身,在床下掀开了一块木板,露出黑黝黝的地洞口。她道:“我就是从这里来的,你们跟着罢!”
朱砂担心其中有计,便不动声色,只停步。那绿衣少女却带头跃了下去,他随之跃下,眼前一黑,脚沾到凹凸不平的土地,手摸周围,都是土石。显然并不如何深,挖的也很粗糙,大小仅能容一人通过。吕焉然殿后,顺手将木板盖回原状。三人低着腰,穿行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少女停了下来,伸手在上面摸索一阵,只一推,一线微弱的月光照了进来。
爬出地洞口,居然是一户民居的柴房,上面还盖着些许稻草。
三人怕追兵发现密洞追来,不敢多停,当即拍净了身上土。连翻数座民居,隐在街上一个转角中。朱砂想到方才,道:“那出口是什么地方?”
绿衣少女道:“是城东邓家。”
朱砂奇道:“哦?邓家同杜家为何会有地洞相连?”
“邓家公子……”绿衣少女说了四个字,突然粉面又一红,不再回答。过会又道:“我便是惯了这营生的……原先一次见杜家小姐下轿,头上一支缕金飞凤钗十分珍贵,便动了念头,打探了好久,才知道这地洞的,奈何杜府防范甚严,一时没有动手。后杜家空府,杜家小姐既投缳,想留下不少珍宝,才趁今日去取。”
说到这里,少女摇了摇手,道:“既已脱险,不必通名报姓,就此告辞罢。”
朱砂含笑,一抱拳,见绿色身影远去。
两人这时正在一家大门台阶边角落里,周围空空荡荡,毫无人影。吕焉然皱眉道:“我去街角一探,你稍等。”
此刻杜府必然热闹的紧了,朱砂立在阴影里,突然瞥见月光下,台阶那边一道黑影拖出。心中一凛,往前两步,却又一怔。
一个穿着破衣的少年缩在阶边,脚上套着草鞋,手里紧抓着一个破碗,碗边坏了三个缺口,拿一双干巴巴的眼珠望他。朱砂走到他面前,突然道:“你在这多久啦?”
少年抓着破衣,傻傻的坐着,道:“三天了……大爷给口饭吧……”
朱砂低下腰来,笑道:“不急不急,见你聪明伶俐样儿,怎么会来要饭呢?”
少年望着他,干涸的张着嘴巴:“爹,爹娘说阿良没出息,不如出去帮人拉拉车,讨口饭吃……”
朱砂点了点头,伸手掷了锭银子在他碗里,道:“拉车也是好营生,你候着罢,我改日让人来关照关照。”
此时吕焉然返身回来,见了这少年,也是一惊,道:“他……”
朱砂摇了摇手,道:“你找好地方了?”
艳阳高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高贴的榜文早已换了张大的,标明一男一女,相貌特征详尽写上,旁边又配了画像。行人看一眼,少不得要叹息一番,如此的俊哥儿,怎么就成了人犯。
“驾,驾!”
一架青篷马车从人群中插了过来,直向城门驶去。门下长长一串人排着,等着守门兵士细细验看。马车便也停了下来,车夫轻控马缰,只等轮到自己。
队伍渐渐挪过,那守卫喝道:“这马车里是什么人!捂的这么结实作甚!”他认得这车夫,在城中最是老实巴交的,继道:“王老三,你拉的甚么客?”
他说话时,见车窗布帘微抬,显然有人在看他,便提高了嗓音。突然彩缎一闪,淡淡脂粉香荡起,一块绣鸳鸯戏水帕从窗中落了出来,飘在地上。
车帘突然被抬起,低柔声音传出。
“这位大哥,可否替小女子拾下手帕?”
守卫一看之下,却呆住了。
绾的是垂云髻,均的是飞霞妆,戴的是清莲饰,佩的是碧玉环。容貌堪称清丽绝色不言,胸前微耸,束着的腰肢盈盈一握,纤细欲折,曲线姣好。一身素色百折湘裙,一支梅花从胸口绣到裙下,深深浅浅的红。手指细瘦修长,甲上粘着花瓣似也的蔻丹。
女子以袖遮了半面,微微一笑,嫣然如花绽放,险些把这人魂也拔了去。
从地上拾了帕子,只见来接之手雪白好看,不由的多摸了两下,一时舍不得松开。女子微垂了头,似是脸红,蓦然将手收了回去,刷的放下了帘子。却听叮的一声,一只金丝盘莲镶宝石手镯失了下来,落在地上转了两圈,进了车下。
那守卫见女子并无发觉,贪心顿起,微一瞟周围,伸了脚尖进去,将镯子暗暗拨了出来。一面拨到身后,暂时不去拣,只是踩在脚板下,也不管马车了。那车正滚动了两下,突然另一边的守卫喝道:“等等!”
车帘又一抬,女子略露了半张脸出来,柔声道:“这位大哥何事?”
这守卫曲着眉,指指点点道:“把帘子拉开,看看里面,这私藏人犯之事,不能小瞧了!”
女子似有犹豫,抿着唇道:“这……恐怕不便。”
这人没想到会遭拒绝,眉毛一竖,哟嘿了声,道:“还有不便?有什么不便?定是窝藏人犯!”他一面作势动手掀帘,左手却垂在腰侧,四指捞了捞。女子却好似不懂其意,仍旧敛着细眉道:“里面是……这实在是,还烦大哥通融次罢。”
这守卫没拿到银子,把脸沉了,道:“打开打开!”伸手上来硬拉,那女子被拽的一趔趄,滋啦一声撕了半截袖子,露了半截洁白的手臂。那人又抓了上去,肌肤上顿时落下四个乌青指痕。车帘猛的一掀,一个缠玉腰带的玄衣男子钻了出来,一手揽回女子,另一手隔空扬了两掌。只听啪啪两声脆响,守卫左右双颊顿时红肿起来。
男子怒容扬眉,道:“我的人你也敢碰?”
守卫被扇的傻住,一时心中大怒,正要大喊,那男子又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居然敢调戏民女!你不用走,我也不走,咱们这就去衙门!”
这守卫却是个贪心狡恶,又胆小之人,见那边兄弟拾了一镯子,便心思念想了,才作出那等动作。如今见那男人气势不凡,腰上佩着长剑,功力又深厚。拇指上翡翠扳指粗大,女子生的绝色,又衣饰贵重,想必不是寻常人物,便先软了三分下来。又见帘子掀起,里面并无他人,上头吩咐的嫌犯,又是一个文秀的男人同一个高大江湖女子,对不上号。无论如何自己更不占理,只得陪了笑,请人过去。
女子拿另一袖盖了赤裸手臂,伏在男人怀里,肩头一耸一耸,轻声哭泣。男子轻声哄了两句,将帘一放,两人又进了去。
车轮滚滚而去,上了官道,在平整路面上驶了一段,直到离城已远,男子掀帘而出,招呼了声车夫道:“还有几里地?”
车夫扬了扬手中马鞭,道:“不要三……”
男子一指点在车夫背后,老实人登时晕了去。男子勒停了马,将他拉进车来。叮叮咚咚一阵,将身上的扳指金冠,佩玉长剑全解了下来,弃在车中,自己坐上了驾马位置。狂奔几里地后,拉了车停下来,道:“车不要了,上马。”
清丽女子跃了下来,笑道:“你要去那里?”
“男子”解下了马,伸手戳了戳“女子”高耸的胸部,道:“这馒头还真像。”
朱砂哼了一声,将胸又挺了挺。他的耳饰翠铛也全解了下来,只有这个假胸还留着,才要说话,突然身后道路上传来一阵急促蹄声,似是急追而来!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吕焉然突道:“只是单骑。”
蹄声由小至大,一骑烟尘而至,绿衣迎风,眼眸灵动,却是那夜的偷儿少女!
少女纵马急奔而来,鞍侧还挂着那只大皮袋。见了马车稍稍一望,便奔了过去,过了十余丈,突然咦了一声,当即掉转马头奔回来,扬声道:“是你们么?”
她翻身下马,迟疑的打量着两人,半晌突然指着朱砂道:“你是女的?”
躲避在杜家时,朱砂一直男装,那晚少女便认为他是男人,事实他就是男人。听了此言,他但笑不答,道:“你出城做甚?”
少女咬了咬下唇,垂下眸去,似是略有失望之意,却又急道:“都是你们害的……昨夜我把绣花荷包落在杜家小姐闺房里,荷包上有我的名字,定是给他们拣到,今日便连我一起抓捕了!幸好我就是担心此事,立即就准备了马,才先跑了出来!”
她望了望来路,道:“原本逃出来,官府管不了那么远的,许勾却是长永宫护法,要逃过长永宫追捕,却不容易,我要过明澄湖躲避,你们预备如何?”
朱砂抬了抬眼:“小姑娘,你知道我们是长永宫抓捕之人,还问什么?”
绿衣少女摇头道:“我在城内也呆了大半年,那许勾强抢民女,霸及一方,是死有余辜!若宣扬出来,不定还有许多人感谢你们呢!”
只听啪的一声,吕焉然突然翻身上马,喝道:“没有时间了,我们也去明澄湖,走罢!”
本文只是小短篇,大概3,4W左右吧?考试完有时间后,我会开长长的耽美大萌坑,捂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