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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家里远没有医院方便。没有床桌,一只手被束缚,在床上吃饭有点困难。张曦拒绝了杨易深到餐厅去的请求,像术后第一天那样一勺一勺喂给他。奥西的眼睛从碗里挪到嘴边,又从嘴边挪到碗里。在口水要掉下来时,杨易深及时接住了。

      “我去!”张曦马上抽了湿纸巾给他擦手,“给我下去!你,手不要沾到肚子!”

      狗滚过的地方狗毛飞舞。本来愈合就不太好,感染了怎么办。张曦把汤锅盖上,等狗毛落定,说:

      “奥西不能在这。”

      “好。”

      杨易深答应得飞快,张曦出乎意料。他试探着问:“放宝大姐那儿?”

      “她家的狗欺负奥西。”

      “放宠物店?”

      “它在宠物店不吃东西。”

      “放Kat姐那儿?”

      “你问问她呀。”

      杨易深委委屈屈地看了看砂锅:“可以继续了吗?”张曦:“可以可以。”

      晚饭过后,张曦换过点滴,还有一大袋没有输。杨易深平躺着,张曦帮他换药。伤口有些红肿,所幸发炎不厉害,体温正常。

      “什么时候能回医院?”张曦问。

      “顺利的话,周中吧。”敷料碰到了切口,有些吃痛,杨易深皱着眉,说。

      “哪里疼?”

      张曦忧心忡忡。虽然有免责协议,但人命关天。伤口感染算是小事,要是腔内感染可就糟了。

      “嗯...碰到,碰到了这里。”杨易深指着一处缝线说,他看出了张曦的担忧,也知道腔内感染的严重性,所以把疼的地方说得很具体。

      张曦松了口气,手更轻了。

      “能洗澡么?”杨易深问。他知道肯定不能,但他想让张曦告诉他不能——这是张曦的专业领域,不是杨易深的。这种谈话习惯可以追溯到在做老师时运用的上课方法,创业之后,他不自觉地用在了培养人上,后来在MBA课程里,才知道这是领导力缔造中的一部分。

      张曦摇头:“还是不能。只能擦一擦,洗洗头发。”

      “好。”

      何梦川从床上下来时,秦樱已经沉沉睡去。他想尽快飞回去,杨易深应该是在等他负荆请罪。手机有新信息,他点开,看到名字时又滑掉了。

      “妹夫,你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记得不要扯上小樱。”

      林于霖和吕哲从日料店出来之后去了某夜总会,华瑞、亚商投等几个机构代表正等着他们。顾祈答应要来,林于霖打电话给他:“我们来接你。”

      顾祎开了一瓶新的金羊,在丝滑厚重的单宁构建的空间里静静地体察酒的五味。

      杨易深裹着保鲜膜坐在没有水的浴缸里,头搭着边沿。张曦用花洒帮他冲去头发上的泡沫。

      “怎么样?还不错吧。”张曦有点得意,“简陋,但有用。”

      一张狗脸拱开浴室门,奥西嗷呜了一声。

      “它都说好。”杨易深说。
      张曦在狗子的撒娇声中醒来,时钟指向六点半。他迅速抹了把脸,自从做了私人护士,生活规律了很多,痘消得差不多,只剩痘坑。昨晚他睡在杨易深对面的房间,虽然老板从不在夜里叫他,但职业习惯使然,他还是会半夜起来悄悄去看一眼,摸一摸身体的温度。几天来杨易深也习惯了,定时定点都会有手覆盖在额头上,放一两秒就离开。

      奥西的狗脸搭在杨易深的手心里。杨易深闭着眼睛,双睫交叠,似乎还睡着。张曦把狗推走,打算等一会再来给老板量体温。

      “早呀。”躺着的人要吓一吓人似的睁开眼睛。

      “醒了啊。”张曦敷衍地浅笑了下,顺手给他测耳温,37.7度,低烧。杨易深穿着那件白色长T恤坐起来,T恤左胸绣着小小的红心,一条脉动的线从心尖延伸到肋间,是张曦做AED志愿者时收到的。老板精神尚佳,随手捋了把头发,到洗手间洗漱。张曦分好口服药,看着他洗漱。两道目光扫来,杨易深扭头见张曦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摸了摸脸,细小的泡沫揉碎在空气里:

      “怎么了?”

      重担在肩。在医院时有严大夫管着,有医院护士护理,感受没那么深。自从回到S市,杨易深越是安静平和,张曦就越有种“他在忍”的感觉,令人焦虑。索性叫出声来啊——虽然会有夸大其词的可能,但夸大其词总比什么都不说好。朝夕相处的将近两周时间里,杨易深都在为一个危机忙碌着,以至于必须拖着重病的身体从S市到香港,从香港到M市,悄悄地独自一人接受手术,还要冒着感染风险提前出院。从一个又一个电话中张曦大致串联出事情的雏形,心图景内部正面临股权战争,吕哲——吕老的儿子,杨易深的同学,将要联合大股东弹劾杨易深。

      如果说杨易深扛着万吨巨轮,张曦几乎可以认为是在撑着摇摇欲坠的杨易深。

      毕竟不是所有困难都能靠毅力迈过。

      在医院时,杨易深时常会握着电话睡着。“何必呢...已经有别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张曦把他的手掩进被子,“如果肿瘤是恶性的,剩下的时间以天计,你会后悔吗?”

      当然这些只是想法,并没有传递给老板。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张曦有什么要求,他自己就更没有过——他学习一般,父母都是医生所以没有时间管他。家庭确实是医生世家,但他学医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该报什么专业

      ——索性去个分数够得上的、了解最多的领域。

      他一度对裸露的肌肉和苍白的血管心存厌恶,可作为全院凤毛麟角的男生,不去会被重点关注。有一搭没一搭地混了两年,当从小立志做警察的发小复读了一年,考上了top3的警校时,张曦忽然有所感慨。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过什么梦,立过什么志,挣扎了近半年,他想通了:既然没方向,那就随便先走着吧。

      于是上课实习工作,就这样走到了现在。虽然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干护理,但只要不去见已经当了队长的发小,他就觉得日子还行。对那些有绝对目标的人,他心存敬畏,甚至可以说有点畏惧。

      他只是不太愿意承认这种心态。

      可偏偏杨易深就是这样的人。跟他一直在一起,张曦的压力可想而知。更要命的是,这位霸道总裁目前正有求于他。

      张曦百感交集,最后只说:“不能太累,不能一直坐着,不可以喝酒。”

      杨易深已经收拾好自己,声音裹在毛巾里:“听你的。”张曦让他再躺一会儿,牵着奥西下楼。昨晚定时炖的鸡汤已经好了,大门响动,有人进来,一个浑厚的女声喊:“奥西,下来!”

      张曦从厨房走出来,奥西甩着尾巴冲向门口,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雪纺短袖衫、墨绿色长裤的中年妇女,五十多岁,提着一袋东西,身材丰满,相当干练的样子。“宝...”张曦直觉这就是那位管家,正纠结该叫姐还是叫姨时,妇女的表情瞬间失控,女高音在零点几秒内便充斥了整栋别墅。

      “嗷————杨老师!家里进贼了!警报没响!”

      “啊我是...”张曦刚要解释,中年妇女已经抄起了挂在墙边的鞋拔子。张曦躲过一击,对方手里的袋子哗啦一下甩进了刚开门的电梯。

      “宝姐。”

      “hang?”压在张曦身上的女人凝固住了动作。只见杨易深站在一地内裤中间,红着脸说:“这是张曦,我请的...护士。”

      “啊,你在啊。”宝姐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恢复了干练的样子,好整以暇地收拾起了内裤:“昨天都不说,我还以为是贼。一年不来一次,哪有内衣给你换,拿过来这些,够不够?”张曦揉着屁股坐起来,宝姐把袋子撂进他怀里:“你是护士啊?去给他换上。”

      杨易深:我自己能来...

      宝姐瞟了他一眼。

      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抱着袋子的张曦小心翼翼地请示:“火上炖着鸡茸粥,我得去...搅一下...”宝姐点头恩准,对杨易深说:“你这个人,什么时候早饭吃这么精致了?还无缘无故请了护士...”见他眼神躲闪,做了多年管家的老大姐心软下来:“病了怎么不说呢?”

      宝姐把屋里彻底消了一边毒,清出了两大团狗毛。吃过饭,张曦盯着杨易深吃药,换内衣,Katherine来的时候,他正给杨易深缠束腹带。董秘饶有兴味地坐下来看着两个人,她的黑眼圈比之前在医院碰面时深了很多,浮粉明显。相比之下董事长竟然显得气色不错,换好衣服,焕然一新,好人一样。

      不到八点,周伟凡到了。张曦早就在电话里熟悉过这位左膀右臂,CFO,VP,本人是有着一张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脸,却顶着一头斑白头发的高个男人。比起杨易深的随和和严旻俞的刻薄,周伟凡散发一种卓越的气场,脸上带着生人勿进的表情。张曦穿好衣服,今天是他合同上写明的休息日。杨易深在早饭时一脸歉意地希望张曦尽量不要留在别墅,张曦痛快地答应。

      “不能太累,不能一直坐着,不可以喝酒。”张曦背上攒了几天的脏衣服,在门口又叮嘱了一遍老板。“奥西先放我妈那试试,可以的话养到你拆线送回来。”杨易深穿了衣帽间里仅有几件中最合身的一套西装,仍旧有点点大。他点着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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