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你许我一世暖》忘川的绯色

2、第一章 醉卧沙场

　　洢水之战，无疑是相当惨烈的。
　　南鸦国与籍妖国之间的界河，被染上了色，像一道鲜红色的深谷，把本应相连的一片土地劈成两半，与绯红的落霞，共同勾勒出边境大漠的孤寂雄浑。洢水河畔，绯红的落日下，一匹头戴银钺的黑色战马，乎急乎缓，行于金黄的沙丘之上，正向大漠北边的籍妖国军营而行。
　　当大将军殊途取下南鸦首将的首级时，籍妖国胜了。只是殊途，他还没有回来……
　　战场上，没有找到她的躯体，既是如此，人十之八九是回不来了。
　　他可能已经魂飞魄散……
　　当众人哀悼时，殊途的战马出现在军营外，带给大家一线希望。
　　也许，将军他还活着。
　　幸好，将军是被战马驮回来的。
　　他黑色的战袍像是在水中被打湿了一番。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是血，满身的血。
　　被血打湿的战袍。
　　殊途静静地趴在马背上，俊美的脸苍白地没有一丝生气。薄唇了无血色，脉搏微弱地令人焦急，他紧闭着眼，四周是无尽的寂静。
　　“封颜，你在吗？”
　　不知过了多少天，殊途终于睁开明亮的眸子，刺眼的白光让他有些清醒。映入眼帘的，是他所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封颜束发微乱，正伏在床头，细长的眼下有一些乌青，浓密的睫毛微颤，他的一双温暖的手紧握着殊途的手。
　　殊途坐起，被褥滑下，可见他身上缠满的密密麻麻的绷带，还散发着徐徐药香。
　　封颜在这里守了多久？
　　殊途伸手，摸了摸封颜有些憔悴的脸，眼底是极致的温柔。
　　此去同南鸦一战，他险些败在了南鸦国师手中。只身一人，身中十面埋伏。劫后逢生，便了悟了。
　　原来，他对封颜的心思，并不单纯。
　　可他们是兄弟啊……
　　亲兄弟。
　　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呢？
　　真是大逆不道。
　　殊途苦笑，轻手轻脚地下床，将封颜小心翼翼地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自己再轻手轻脚地躺回去。
　　彼时微风拂过，是将军府的细嫩的柳叶，飘进窗，落在殊途肩头。
　　“封颜，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他握紧封颜白皙的手，注视着那双紧闭的眼。
　　可不就是喜欢。
　　当你临近生命终结的时候，你眼前浮现的会是他温柔的身影。
　　说不出，道不明，但自己的的确确知道，自己喜欢他。

　　坠入回忆，那一年，他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永安大街。
　　喜庆的大红色铺天盖地，永安大街，灯火阑珊，彻夜通明。
　　从民巷一直通往皇城，从皇城一直通往皇宫，皇后的马车，行驶在偌大的一条红毯之上。
　　皇后坐在软榻上，随意地垂着棕红色的长发，长发下是大红色的喜袍，红纱盖住传说中倾城绝色的面容。透过红纱，只隐约知道，那是一张极其标志的脸。
　　只有殊途和封颜看出端疑。
　　那皇后，明明是个三万岁左右的少年。
　　当时她笑着拉了拉封颜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能娶你吗？”
　　封颜也笑了，应该是在笑他的天真：“不能。”
　　“为什么啊？哥哥那么好，要不这样吧，哥哥娶我好不好。”
　　“不行，阿柔还小。”
　　“那等我长大了，哥哥就娶我吧。”
　　“不可以。”
　　连听了三个否定，他心中有些失落：“哥哥为什么不娶我？”
　　封颜收起笑容，十分严肃地说：“阿柔，我们是兄弟。知道吗。”
　　当时封颜许是太认真了，殊途竟有些害怕。
　　殊途回答：“知道。”
　　他最害怕的，莫过于封颜那太过认真的神情。从前比这更加没皮没脸的话，他不是没有说过，封颜也只是一笑而过，对他无比纵容。严肃的神情是极少有的。
　　那神情，她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温暖的阳光斜射进来，照在封颜闭上的眼，给他的睫羽镀上一层淡淡的蓝银色。
　　“封颜。”
　　殊途念了念封颜的名字。
　　封颜猛地睁开眼，坐起来：“阿柔你醒了。”
　　“哥！”殊途有些失措，窜到封颜怀里：“哥，睁开眼就见到你，我好高兴。”
　　封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揉了揉他软绵绵的头发，柔声道：“醒了就没事了，乖，再睡一会儿。”
　　“好。”他放开封颜，“哥，阿柔想吃糖。”
　　“张嘴。”封颜轻轻递过来一块桃酥，放在殊途嘴里。
　　香甜在殊途的嘴中蔓延开，稍稍缓解了一些还存留着的疼痛，他笑着望向封颜。
　　封颜扶殊途躺下，再捋了捋被子：“我去煎药。”
　　望着封颜离开的背影，殊途沉思片刻。
　　门外传来伏忧花的香，门枢嘎吱一响，封颜端着药走向床沿。
　　殊途坐起来。
　　中黑色的药汤上正萦绕着滚滚白气，封颜端着紫砂碗，想要喂她。
　　“我自己来吧。”殊途取过碗，放在嘴边一口闷了下去，苦涩在舌根渲染，封颜立马给殊途塞了块糖。
　　待苦劲缓过来后，殊途抱怨：“这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吃下去的东西，好苦。”
　　“多吃块糖。”封颜又给殊途喂了一块丹砂白。
　　殊途也挑了一块做成小兔子的奶糕：“哥哥一起吃。”
　　“嗯。”封颜咬了一口。
　　“哥哥这几日还好吗？”殊途看着封颜疲倦的脸。
　　又要忙公务，又要照顾他……
　　封颜答道：“还好。”
　　“那哥哥回去休息一下吧。”殊途拉了拉封颜的手，“我已经没事了。”
　　封颜看着殊途有些担心他的样子，不自禁地轻笑了一下：“好，我回去休息。”
　　“嗯。”殊途轻松一笑，又目送着封颜的背影离去。
　　殊途躺了一会儿，听见门外传来沉稳的走路声，随后是扣门的声音。招启提着饭箱径直走了进来。
　　眉目清秀，话语却着实不大客气：“将军，封大人吩咐了，你要多吃东西。”
　　招启是殊途亲自提拔起来的楚教，目前在监察局执掌文案，是封颜未来的继位人。
　　“哦。”殊途道：“封颜现在在干什么？”
　　“大人在批文案。”
　　殊途皱眉，还不好好休息。
　　招启见状解释说：“大人这些时日耽搁了太多的工作。”
　　当然，即使招启没有说出是因为殊途自己，殊途也知道。
　　“招启，你安排一个侍女去封颜的书房点上安神香，记住不要让封颜发现香的蹊跷。待他睡下了，扶他上床，再把左边的文案抱来我房里。当然，你也可以帮忙批阅一下，不过，你应该也要忙自己的事吧。”
　　殊途盯着招启。
　　虽然有了监察局，封颜的工作也轻松了不少，但照看他的这些天，公文恐怕都堆积成山了吧。
　　殊途想好了，待他培养出继位人后，他和封颜就可以归隐了，或者做个八方云游的散仙，去人间逛逛也不错。
　　所以现在，暂时先熬熬吧。
　　招启听令下去，很快就办妥了事情，当一堆堆半人高的卷轴堆在殊途房里时，殊途讶然。看样子，他昏迷的这些天，封颜是一刻也没离开过。
　　封颜这是，对他真的很上心。
　　但也只是对兄弟的那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