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光》霜野黎明

15、孩子

　　有的孩子不知道蛋糕是甜的，有的孩子不知道眼泪是咸的。

　　没有了穿梭的车辆，凛江断桥就像一个瞬间死去的年轻人，一个曾经繁华的遗址。

　　冷墨一个人徘徊在凛江岸上，在徐梦被救起的地方久久伫立。他没说对不起，但愧疚感还是在胸口澎湃。是因为自己没照顾到徐梦的情绪，她那么容易想不开的人，才会去跳桥。

　　冷墨知道徐梦住在哪，但他没有去找她。她那么死缠烂打，想方设法要成为明星的人，居然放弃了前途，居然放弃了自己。

　　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吧。

　　冷墨站在灰黑色的车旁边。似乎只有看着凛江，反复确认徐梦没有再次站在桥栏杆上，才能获得一种莫名的平静。

　　星华公寓。

　　冷墨坐在电脑前，盯着乐民市场嫌疑人的画像，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根据徐梦后来的指正，他又对嫌疑人的脸部轮廓进行了微调，但如果按照徐梦说的这个比例，这张脸太过于完美了。

　　“生之光”给玩家随机分配面容的时候，通常是在玩家原本长相的基础上进行游戏化改造。现实中，很少有这种完美的脸部构造。

　　而且这张脸，总好像在哪见过。

　　冷墨靠在旋转椅上，紧皱双眉。

　　手机嗡的一声，一条信息传了过来。

　　冷墨点开，嗖得站起。

　　一段录像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徐梦跪坐在水泥地面，拼命摇头。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刀贴在徐梦的脸上。

　　冷墨看着屏幕，手不受控制得发抖。

　　镜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门前，门上写着“18”。

　　录像结束了。

　　随即一个短信发来：“城南长河区烂尾楼，500万，现金，报警后果自负。”

　　冷墨一遍遍地看录像，直到确认被绑架的人就是徐梦后，他跑出门，驾车奔向城南。

　　“死神”的无人街道模式24小时内可使用一次，一次只能持续10秒钟，恢复成日常街道时，冷墨刚到城中区。

　　途经中央大街，路旁放着音乐，一群人偶正在欢乐地跳舞，是慕亚超市5周年庆典。

　　道上都是拥挤的人，冷墨前后都被车堵死了，按这个速度，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到城南。这时，手机响了，是徐梦？

　　冷墨看着闪烁的来电显示，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随即，他为自己正确的沉默捏了一把汗。因为手机对面，传来的是绑匪们的对话。

　　显然，徐梦是偷偷拨过来的。

　　徐梦手心里都是汗。

　　绑匪拿走了她房间里的手机，但之前有一次她手机丢了，联系不上冷墨，冷墨给她又买了一部备用，防止她丢三落四，遇到问题。

　　徐梦穿的是睡裙，但绑匪不知道的是，徐梦在睡裙里面穿了短睡裤，裤兜里正是第二部手机。两个绑匪因为某种原因，几乎不愿与徐梦有任何接触，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第二部手机的存在。

　　徐梦装作吓晕，倒在墙边，绑匪丝毫没有怀疑。她背对墙壁，慢慢碰到睡裤后兜里的手机，凭着对手机按键位置的熟悉，颤抖地摸索着拨通了静音电话。

　　“他还没来。”绑匪用了变声器。

　　“他不会来了，我早说过，她对他不重要。不值得带着500万涉险。”另一绑匪说。

　　“再等一个小时，不来我们就走。”

　　一个小时后。

　　“没来。”

　　“只是试试，既然她也不是他的软肋，那我们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她怎么办？”

　　“扔在这自生自灭吧。”

　　对面没有了声音，冷墨握紧手机，电话挂断了。

　　徐梦关了手机，静静地不出声。两个绑匪转身欲走。徐梦突然起身，冲向其中一个绑匪，将他的口罩扯了下来。

　　绑匪没有料到，愣了一下。徐梦回身扑向另一绑匪，绑匪大惊失色。

　　身后绑匪迅速拔刀，接连捅了徐梦几刀。徐梦倒在血泊中，看到飘落的口罩，笑了一下，渐渐失去意识。

　　统一维护后，徐梦又回到了游戏中。理由只有一个，找出给园长下毒的嫌疑人。她看到了两个绑匪的脸，其中一个就是乐民市场的那个人。

　　嫌疑人不再有心思对她下手，但这件事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地结束。和园长之间的感情让她不能置身事外。还有，她其实有一点担心冷墨。

　　听绑匪们的交谈，似乎冷墨才是最终目标，园长中毒和她被绑架都是为了找到冷墨的软肋。

　　徐梦演戏挣的钱都给了林萧，剩下的本来就很少。被绑匪捅刀死亡后，钱又少了一半，她又到了和当初刚见到冷墨时一样窘迫的境地。

　　但如今徐梦不会做和当初一样的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徐梦去和冷墨一起拍节目的那家咖啡店找了钟点工的工作，西区如今房价暴跌，徐梦很快便在西区买了房，房间很小，就在乐民市场旁边，从窗户可以看到整个乐民市场。

　　冷墨觉得自己不懂徐梦。明明可以躲过一劫，为什么还要去找伤受。

　　他赶到城南的时候，只看到了现场残留的血迹，心口一阵隐隐作痛。

　　媒体都在找徐梦，她的剧人气很高。但冷墨没看到关于徐梦现身的新闻，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意躲开了媒体。

　　灰暗的天空，雨汹涌地浇透了街道。徐梦坐在窗前，脑海中突然滑过一个想法。

　　这么久以来，都认为绑匪居住范围在西区，但是徐梦在西区来来回回这么多天，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却没有见到嫌疑人的影子。如果嫌疑人其实并不住在西区呢？

　　如果嫌疑人不在西区，那他再次来到乐民市场就只有一个理由。他看到徐梦在附近徘徊，特意来见徐梦的，让徐梦看到自己的脸。徐梦顿时一阵发寒，摇了摇头将念头甩开。

　　这时门铃响了。有了之前的可怕经历，徐梦这次谨慎地走近门边，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吗？”

　　徐梦开门，冷墨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站在门口，提着一篮筐的水果，似乎有些局促。

　　徐梦侧身让他进去。冷墨将黑雨伞支在门口，默默地脱了皮鞋，坐在小桌前。

　　徐梦按开了热水壶，热水壶渐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按钮啪得弹回。

　　冷墨看着徐梦往玻璃杯里倒水，水杯蒙了一层雾气。

　　“园长很惦记你。”冷墨说。

　　“园长身体还好吧？”徐梦穿着深红色旧衬衫和裁过的宽腿裤，衬衫里露出的胳膊很纤细。

　　“好。”冷墨说。

　　冷墨说：“我去切橙子。”

　　冷墨找了半天，才在碗柜里找到一个钝刀。

　　徐梦看着冷墨在狭窄厨房里的背影，垂下了眼睛。

　　“这屋太潮了。”冷墨说着还环顾了一圈房间，好像才注意到屋里的环境一样。

　　“旧楼。”徐梦低声说。

　　冷墨说：“安全系数也低。”

　　徐梦用抹布擦着桌上的水渍。

　　冷墨说：“绑匪很容易再找上你。太危险了。”

　　“不会了，只要证明了我对你不重要，他们就不会再对我做什么。”徐梦说。

　　冷墨脑袋嗡得一下，在椅子上挪了挪：“那天堵车了，没能及时赶到。”

　　徐梦怔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我们又不是真正的情侣，你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

　　冷墨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

　　“正相反，我很庆幸你那天没有去，他们一定有准备。”徐梦捧起温热的杯子，脸埋进了杯口的热气里。

　　冷墨望着徐梦，突然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被化开了，里面的水涌出，温暖流淌。

　　“我在海边又购置了一套别墅，你搬来住吧，别墅区安保好，还能来看看园长。”冷墨终于忍不住说。

　　徐梦摇头：“不了，这里很好。”

　　冷墨沉默了半晌，起身说：“我车里还有些营养品，我给你拿上来。”

　　徐梦说：“我看到另一个绑匪的脸了。”

　　冷墨抬头：“你看到了？”

　　“嗯。”徐梦坚定地说。

　　徐梦坐在“白鲸”里，看着窗外的雨。车里很暖，一瞬间，她感觉那么安心。虽然徐梦不说，但这次绑架确实让她非常害怕。为了查出真凶，一个人住在几乎搬空的住宅区，等着危险人物的到来。这些天，她整天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如今仿佛突然有了依靠，冷墨带她去的地方会是安全的。

　　园长在午睡。冷墨和徐梦轻手轻脚地进了二楼书房。

　　冷墨在电脑上绘图，徐梦俯身在一旁描述，秀发顺着颈侧垂下。

　　“下巴这里很方。”徐梦指着屏幕说。

　　“很方？这样。”冷墨改动着线条。

　　“国字脸。嗯对，你这个太方了。”徐梦轻轻皱眉。

　　“像黑板擦吗？”冷墨说。

　　“是，像黑板擦？”徐梦跟着说，侧脸发现冷墨正斜眼笑着看她，发现自己被带跑了，轻推了一下冷墨：“好好画。”

　　冷墨呵呵笑：“耳朵，耳朵什么样？”

　　“耳朵小。”徐梦说。

　　冷墨嗖得一下画了个小圈圈。

　　徐梦惊讶地转头看他，他屈起的食指挡不住嘴角的坏笑。

　　“你疯啦！”徐梦小声喊，怕惊动园长。

　　冷墨撑不住，笑得椅子直颤。

　　徐梦也绷不住笑：“你到底会不会画，你画这什么？葫芦娃爷爷？”

　　“当然会画，上次那个嫌疑人形象就是我画的。”冷墨好不容易收住笑，认真地说。

　　“你不是找人画的吗？”徐梦说。

　　“我会画，为什么找人？”冷墨有些得意地扬起头。

　　“你快画，一会园长醒了。”徐梦拍着冷墨的胳膊。

　　“醒了正好一起吃晚饭。”冷墨无所谓地耸耸肩。

　　“冷墨！我没办法面对园长，你快动笔，重画一张，画好点！”徐梦催促冷墨。

　　“行。我这是先画个大概。眼睫毛怎么样？”冷墨视线回到屏幕。

　　“眼睫毛短应该。”徐梦依旧认真。

　　“短。”冷墨说着，调整了几笔。

　　外面雷雨大作，书房内透出暖黄色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