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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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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口喘气,好容易把气喘匀,问题又上来了——青娟怎么办?放着不管,万一出了差错呢?!要她再进去她又没有那么壮的胆气……。就在桃林入口处踟蹰,想象开始不受控制,里头充斥着血肉模糊与残肢断臂,再想深些人就该被吓死了。那么回去请学监呢?且不说一个来回就是一个点钟的工夫,光光学监的盘问就不好过关。能想的路全都想了,不通。只有再进一趟。她咬咬牙,将袜腿扎紧,在入口处捡根树枝,一路打着进去了。
“青、青娟!……”还没叫几声,音儿就糊成一团了。
一入桃林踪迹渺,入了,那就与外头隔山隔水了,稍有个高低,叫都没人救。
这层认知逐渐在陶叶心中发酵,出了糟、起了毛,刷得人慌慌的,前后左右没着落。正当时,有东西从后头悄悄潜过来,一点点挪近她,近到咫尺,忽然一抱——“啊!!!”陶叶这一声嚎得蛮惨,三魂七魄被唬走一半,没了控制,差点张口就咬。“小桃小桃!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以前听人说起,我还不信呢,如今不信都不成了……”陶叶回头一望,见是青娟那死鬼。这人!吓得她胆都裂了还“咯咯咯咯”没心没肺地笑,笑得就要瘫在她肩窝里了。陶叶多气——死青娟!硬硬拽她进来,又抛下她一个,叫也叫不应,还藏到暗处吓她。哦,对了,还害她摸到一条蛇!!多大的罪过啊!不能轻饶!就把刚才刹住没咬的那一口狠狠咬下去!咬得她哀哀叫唤,求告多时才松开口。“行啦,你咬也咬了,气也该消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手拖手朝外走。有个人伴在一旁还是好些的,心定了不少,加上方才那阵仗,大考暂时被驱出心去,陶叶于是有了余裕朝四围看,她看浮光细细,洒在树梢,看叶尖上沾的晨露圆圆胖胖,莹润可爱,听啾啾鸟鸣,听林子深处泉水潺潺,顺流汇聚,聚到西陵桥下再归进河中。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平静许多。两人一直走,走到朱雀东大街,说好快快回去温书的,青娟却被花花绿绿的小玩意晃花了眼,脚步挪得十分艰难,陶叶叹了口气,说道,“青娟,你看你的,我先回去了。”“不许!”青娟虎起脸来,整个人吊在她身上不让她走。“明明是出来散心的嘛,逛都还未逛到算个数,叫什么散心?!”“……青娟……”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该怎么说?说她从今往后必定得次次拿第一,否则就要开了脸,穿嫁衣,坐乘轿,到元家去做新嫁娘?!这话说不得。说起来和听起来都似玩笑,想想吧,靖泰元家,陇西望族,门户深似海,多少年来只活在传说中,沉默地繁衍,沉默地壮大,声色不动,彷佛连人间烟火都不用食的。一道长长高高的院墙将元家与俗世隔开,墙外的人从未见过墙内人有凡人的响动,如凡人似的过活:娶新妇、添新丁、摆寿宴、理亲丧……,从没有过。这家居然还要娶妻的?!娶的还是百十里开外的桃叶渡上的小门户,染坊人家,鸡零狗碎,月月少盈余的陶家那样貌平平的独女。不要门当户对了?!不要容貌倾国了?!说出去谁信?!说不出口。于是只能耗着,耗了半天,两人各退一步,陶叶到朱雀东大街左面的牌楼下等着,青娟独个儿去逛,以半个钟点为限,半个钟点以后两人在牌楼下会面,一同回返。
今日恰好是逢三赶大集,朱雀东大街上人潮汹涌,一眼放过去,先看到卖野药的,再看到卖香包香叶香茶的,接着是卖各样小食的,还有杂耍的、唱小戏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样环境,自然不缺人拐子。陶叶在牌楼下立了不多会儿,已有两三拨人在她身边弯弯绕,有的还时不时拿眼溜她一溜,溜得她心里着慌,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退着退着退到人家屋檐下,那是个绸缎庄,门脸儿大,进出的都是有些身份的,那班“溜眉眼”的不敢太放肆。她轻吁一口气,打定主意,若是人家不赶,那她就先在这儿站下,反正这儿位置好,牌楼看得一清二楚,青娟来了也不至错过去。还真没人出来赶她,于是心也放下了,偷眼看了一看人家墙上挂的自鸣钟,离半个钟点还有好多时候,百无聊赖,就勾下头,聚起精神,想抠抠脑子,看看还记不记得今晨背过的课文,抠了半晌抠不出一个字,心里跟埋了根刺似的,扎得她思绪不宁,急。她一急眼神就发飘,飘着飘着人就呆了,眼睛盯在街面上,街面上各种样式的鞋来来去去,一会儿青一会儿绿,一会儿黑一会儿紫,万花筒似的杂。
后来来了一双白色的鞋。顺着白色的鞋上去,应该是白色的袜,顺着白色的袜上去,应该是一尘不染的白衫,顺着一尘不染的白衫上去,应该是一张清俊的脸,这张脸终年少见日光,苍白、干净,甚至看得见暗青色的血管……
明明只看到一双白色的鞋而已,为何她会有这样完整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