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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后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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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弥漫,人声如海潮。
不远车鸣声喧嚣,路灯还没亮,或大或小的灯牌晕染着一张张兴奋带笑的脸孔。
黑色的车门在上千期待的目光中被缓缓推开。
人们发出尖叫或屏住呼吸。
在最前排的人已然看到了车门内的人,有些是站姐站哥,连按下快门后,他们没有来得及确认手里的摄像机争分夺秒拍下的照片,微微抬脸,眼里都是不敢置信。
前排的粉丝们停住了挥舞应援棒的手,动作的停滞像是病毒,从内向外层层扩散。
“那是谁啊?”
“为什么有女人在哥哥的车里!”
一双鞋子,白色的板鞋,再是白皙的脚腕,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修长,纤细。
一个女人。
BOG的保姆车里出现了一个女人。
外圈的粉丝们依然不明就里,只是欢呼着尖叫着,直到怪异的安静朝着他们席卷而来,他们有些不解地放低了声音。
前排的一位站姐微微眯起眼睛,忽而低低叫了一声:“那个,不是边汵的……”
“你是说简鱼?!”
言语如炸/弹落下,扬起巨浪,很快由内向外,整个人群都沸腾了起来,闲言碎语像是风刮到了简鱼的耳边。
“艹……她来干什么!”
没有一个粉丝看她的目光称得上善意,个个都能刮到她的骨头。
简鱼脚踏上地面的第一瞬便觉如芒在背,她匆匆瞥了一眼,到处是长长短短的镜头,黑压压的人群中射来上千道厌恶的目光,目光所及,都是冷漠的神情。
千夫所指,便是如此吧。
她吸了口气,表情未变分毫,像一个后辈一般露出些无法指摘的羞涩和拘谨。
“时蔚看这里!!!”
时蔚紧跟着她下来了,吸引走了粉丝的注意力,闪光灯重新亮了起来,刺眼地很:“时蔚!!!队长大人!!!”
“公子无双!时蔚娶我!”
“连均呀啊啊啊!”
“徐安鸣!!徐安鸣啊啊啊!别睡了!看看你奶娘们吧!!!”
“梁岸!梁岸!回头是岸!哥哥就是我的岸!”
粉丝们连哭带喊,扯破了嗓子,但喊起口号都极为有秩序,显然经过了组织和事先排练,鸣笛声都被盖过,声势极其惊人。
少有人再注意简鱼。
几人下来和粉丝打了招呼,便听到一个边汵的粉丝扯着嗓子大喊:“边汵哥哥没有来吗?!他去哪里了!”
梁岸大声吼了回去:“他工作!”
他这么一喊,顿时不少CP粉惊喜地狂叫起来,录频的小姐妹喜滋滋地打算回去就发到某小破站上,填上标题:
【梁岸主动回答边汵粉丝的问题#“水土不服CP is RIO!”#】
终于有新的糖可以磕了!!!
那个粉丝没想到自己会被回应,激动得不得了,再度大喊道:“那他今天还来吗?!”
“不然呢!”
即使梁岸语气带怼,但粉丝们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当,这就是她们的暴躁老哥该有的样子啊啊啊啊!!!
粉丝们不停地往前拥挤。
虽有警戒线隔开空间,但安保们已然有些力不从心。
后面一辆车下来的经纪人们连忙上前领路,几人加快脚步匆匆进了场馆。
简鱼跟在末尾,后背质疑和不善的目光一直没消失,像是要折断了她的脊梁骨让她跪倒在这红色地毯上才甘心。
她垂着温顺的眉眼,心中哂笑。
在Ke1的时候,也总是被网友们质疑被嘲讽,有人说她们不配当BOG的师妹团,不配当Locky的姐妹团,也有不少人甚至发起投票要求她们干脆解散了算了,别给CT抹黑。
无从解释,也无法回应。
就在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恶评中,简鱼的脸皮无可奈何地变厚了。
现在看来,这种经历也有点用。
起码现在面对恶意,她能在那么多镜头下做到很好的面部表情管理。
今天是BOG出道十周年,师妹团Locky和预备班中即将出道的练习生们也会到场为大前辈们表演节目作庆祝。
现场有实况直播。
这是CT惯来的增加新人曝光率的一种方式,俗称“奶孩子”。
要是新人在BOG粉丝见面会上出些风头,收割一波粉丝不在话下,当然也要注意分寸,玩玩不得喧宾夺主,否则会被BOG的粉丝反噬。
当年的Locky就是很好地利用了这资源,主唱安阮靠着一个惊天的ending成功出圈,再趁着热度一步一步圈住了粉丝。
而Ke1,解散了,没什么好说的。
每年都是如此,同为BOG师妹,作为Ke1一员出道五年的简鱼只是第二次得到这CT特有的资源。
第一次是出道,再来便是解散。
而第一次出道的时候……简鱼眯了眯眼睛,不太想去回想那糟糕的记忆,她吸了口气,推开眼前的门。
经纪人没有把她和BOG 前辈安排在一起,而是把她安排在了另一间休息室,推开门才发觉休息室内已经有了几位出道预备班的练习生。
练习生大多十七八岁的年纪,风华正茂,青春靓丽,脸上有一些女爱豆拼命挽留却留不住的东西。
她们本叽叽喳喳满脸兴奋,听到门开声瞬间停了说话,齐齐看向简鱼,见来人面生,眼里都是疑惑。
一个戴着黑色贝雷帽的练习生率先出声:“请问您是?”
连同公司后辈都不知道自己,简鱼哂笑了一下自己,作为前辈真是糊得可以。
她刚开口:“我……”
“啊,简鱼!”金色头发的练习生叫了起来,她满脸兴奋,“您是那个简鱼吧,和安阮姐姐同期出道的那个,今天还和边汵前辈传绯闻了!”
她好奇地眨着大眼睛:“可是我听说您的组合今天解散了啊?怎么来这里了?”
简鱼愣住,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智雅。”
黑色贝雷帽的女生出声喝止:“这是我们的前辈。”
金智雅被贝雷帽练习生瞪了一眼后,似乎有些惧怕,悻悻地捂住了嘴,敷衍地向简鱼低了低头:“抱歉,前辈。”
那“前辈”二字咬得漫不经心,带着点轻视的意味。
简鱼没生气。
圈子里现在谁红谁就是前辈,小姑娘这种态度也可以理解。
谁叫她糊呢?
鉴于刚刚金智雅亲昵地喊安阮姐姐,简鱼可以确定她一定不太看得起曾经和安阮是竞争对手的自己,刚刚说的话应该不是无心,而是针对。
两句话能提到安阮、解散还有绯闻,这孩子踩人痛脚的能力非同一般。
以后会被社会教做人。
“前辈生气了吗?”
简鱼笑着摆了摆手:“没。”
“简鱼前辈,”贝雷帽的女生歉意道,“智雅她性格比较大大咧咧,冒犯您不好意思。”
简鱼不可能和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后辈发火,而且她也不生气,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
“前辈都说没关系了,”金智雅笑嘻嘻地道,“我能问一些问题吗?”
“智雅!”
“干嘛啊,万姝,前辈都说没关系了不是吗,难道前辈只是随便说说的吗?”金智雅对黑色贝雷帽的女生摊手道。
简鱼被金智雅盯着,又见万姝有些动怒,其他练习生躲得远远的似乎打算看戏,她叹了口气,出声道:“什么问题?”
“前辈和安阮姐姐同时出道的吧,为什么安阮姐姐现在是一线,而前辈却要解约了呢,”金智雅很好奇,“都是BOG的后辈呀……”
“智雅!”万姝面色凝重地上前,拉住金智雅却被金智雅甩开。
“怎么了啊,大家不是都很好奇嘛,”金智雅看向旁边状若事不关己的几个同期生,嘟着嘴道,“有什么啊,前辈不会在意的。”
“都是事实嘛。”
“而且前辈可是前辈啊,跟我们生什么气。”
简鱼被一顶徒有义务的“前辈”大帽子扣得很是无奈,但她到未觉得难堪,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怕人说吗。
“理由挺多的,”她平静道,“被市场淘汰了,被公司放弃了,时机不对,运气不好……”
在几道年轻而惊诧的目光中,简鱼坦然地笑了笑:“就这么糊了呗。”
练习生们沉默了。
第一次看到糊得这么心平气和的前辈,装的?
金智雅率先回过神,反驳道:“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有实力的话怎么可能糊掉呢,前辈都没想过自己的原因吗?”
“Locky就可以,Ke1就不行的话,肯定是有问题的吧。”
“前辈不能总是把错归到别人身上啊,”金智雅振振有词,她眼底滑过几分不忿,“就是因为这样安阮姐姐才被人说是抢了你的位置,可是自己没实力守住,就不能怪别人啊。”
“前辈你说是不是?”
金智雅一口一个前辈,认真讨教的样子实在是让简鱼没脾气。
大概这小姑娘心里认为这些传闻都是简鱼故意散播出去败坏安阮名声的,现在是要为安阮讨公道。
“安阮姐姐从没有因为边汵前辈是自己表哥就懈怠,她特别努力,用自己的努力去换取了她现在的一切,她是我的榜样。”
“前辈你却和边汵前辈传绯闻,来换取机会……”
其他练习生乐得看热闹,在一边静静地听着金智雅指责简鱼,目光里是轻视和好奇。
她们和金智雅不一样,不信安阮真是靠努力出道的,当年空降的事儿谁没听其他前辈谈起过,谁不知道安阮和边汵的关系。
但她们更看不起简鱼。
一个失败者。
这行,糊就是原罪啊。
今天边汵被人捆绑炒绯闻,他们整个公司都闹得鸡飞狗跳的。
说是简鱼倒贴,她们真信。
Ke1这个团糊成那样,简直是公司的耻辱,她们才不管那些背后的故事,她们只看眼前的事实。
听说今天来解约?
简鱼这大概是想拼死一搏?
简鱼不开口解释,在众多来自后辈的轻视目光中,保持沉默。
真相是什么呢?
是金智雅所说的“努力”的安阮姐姐靠着和边汵的关系顶了她的出道位。
和实力无关,和努力无关。
不过简鱼说什么金智雅都不会信。
“BOG前辈和Locky前辈们都特别努力,CT对练习生也很好,前辈,你不要再把原因归到别人身上了。”
见简鱼不出声,金智雅内心更是激情澎湃,她铿锵有力地道:“这样的你,不配当我们的前辈!”
现在已然从讨教变成了指教。
简鱼抿着嘴唇,神情平静地看着还未出道的金智雅教自己生存之道。
其实相信公平总比不相信好。
小姑娘努力在维护自己心中的正义,只是事实的基点错误。
简鱼听金智雅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关于公平和实力的道理,想起自己一直都相信的也是这些。
这个世界最好是这样,但它不是。
公平是赢来的,输者谈不起。
“金智雅,”简鱼在很长的沉默后终于缓缓开口,在其他人神色莫名地瞧着她,以为她要生气时,只是轻声道,“你不知道事实。”
“我怎么不知道,我……”
简鱼打开休息室的门,不打算再待下去,偏头道:“少说几句吧,待会不是还要上台唱歌吗?”
“……啊?”金智雅本准备好反唇相讥来个不死不休的辩论赛,没想带简鱼只是这么说,下意识噎了一下,警惕地打量着简鱼,“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前辈?”
简鱼掀唇笑了笑,关上了门。
“简鱼。”
那声音淡漠,从暗处传来,像是烟雾弥漫。
如同声音化形了,一股浅淡的烟味卷着冷气扑面而来,简鱼整个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手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闷的“咚”声。
“……嘶。”
简鱼捂住手肘,看向来人的眉间没有痛苦,只有诧异:“边汵前辈?”
边汵垂眼,目光落在简鱼被捂住的手肘。
“边汵前辈?”
边汵抬眼,简短道:“过来。”
简鱼乖乖地跟了上去,看着边汵削瘦冷清的背影,眉间这才微微皱起,手肘处的关节传来痛意,但不算很疼。
“怎么样?”
听到边汵的声音,简鱼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这位前辈意指什么,揣摩着答道:“前辈们,BOG的前辈们都很友善,对我都很好。”
“我知道。”
边汵站定,偏过头看着简鱼,淡漠的眉眼因“BOG”一词晃过些许暖意,又很快归于平静:“我问的是,你准备好了吗?”
简鱼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半晌听到自己的声音:“嗯。”
边汵不喜多言,简鱼也不善言辞。
简鱼安静地跟着边汵,一路跟到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里面有一个正在整理化妆用品的化妆师。
“边汵来啦。”
“嗯。”
边汵和化妆师打了招呼,便把简鱼交给了她。
“边……边汵前辈?”
见边汵把自己带来之后就要走,简鱼有些无措地从镜子里看着边汵。
这是要做什么?
“要有前辈的样子。”
边汵眼眸漆黑,语气有些严肃,让简鱼想起了刚刚金智雅对自己说的话。
“你不配当我们的前辈。”
她眉目忽而怔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边汵。
边汵前辈他,难道听见了吗?
“边皖,交给你。”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的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修得极其干净的眉毛弯弯。
她笑了声:“成啊。”
简鱼盯着镜子,有点紧张。
边皖从镜中对上简鱼的目光,她的面容削瘦素白,眼眸和边汵有三分像似,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极其浅。
但这双眼睛不淡漠,充满力量。
见简鱼小心地打量她,边皖也丝毫未恼,勾唇笑了声:“怎么称呼?”
“啊,我叫简鱼。”
“简鱼,挺好的名字,”边皖笑道,她取了化妆棉,腕骨白皙有力,“知道我堂哥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堂哥?”
“边汵是我堂哥。”
简鱼一怔,不由得又打量了边皖一眼,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垂下了眼睛。
“没有安阮和边汵那么像,”边皖笑了笑,一语戳破了简鱼心中所想,“不过我们确实是一个姓,来,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堂哥的名是什么意思?
汵的意思?
简鱼捏着手指,有些不解地轻声回答:“汵若是读成gàn,古同“淦”,指水由缝隙进入船中。读成hán,古同“涵”,指水泽多还有包容的意思。若是读成cén是指池。”
边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调侃道:“专门了解了我堂哥的啊。”
简鱼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以前发现不认识这个字就查了一下。”
边皖伸手微微抬起简鱼的下巴,在她脑后短促地笑了声:“那你也应该知道一句话。”
“人非囊中物,亦非池中鱼。”
简鱼茫然地:“啊?”
“随便说说的,”边皖笑了,眼尾勾起,“来,让我看看怎么把你变成‘前辈的样子’吧。”
她亲昵地笑了声。
“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