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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茯苓晚上出来的次数多了,对夜里守夜换岗的规律十分熟悉,没费多少力就下了山。

      快到街口时,茯苓听见脚步声,随即缩身躲在墙后。

      陆长恩带着两个徒弟,其中有一个是林荣升。

      只听林荣升道:“师父放心,绝对跑不了。”

      陆长恩点点头,三人向着冬青门的方向离开了。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茯苓往巷口跑,远远的他听见有人声,颇为嘈杂,按理说不应该,因为已是深夜子时,除非是出事了。

      “李叔,出什么事了?”茯苓拉住提着木桶,迎面跑过来的男人。

      老李面上一片焦急:“茯苓,你师父家走水了!快去救火!”

      走水?师父晚上都舍不得点灯,深更半夜的,如何会走水?

      茯苓来不及细想,他心中大乱,拔腿往里跑。

      这个时辰师父和师兄定然在休息,都在屋里!

      巷子里的破屋果然燃起大火,火光肆虐,浓烟弥漫,茯苓想都没想就往里冲,结果被救火的街坊邻居拦下来:“你这孩子!火这么大,你不要命了?”

      茯苓挣脱出来,急道:“我师父师兄还在里面!”

      他环顾四周,从窗户外跳了进去,里面浓烟弥漫,他蒙着脸也被熏得够呛,躲着火苗,万分焦急的找了一圈,总算找到了水缸旁的吴恒和吴子安。

      “师父!”

      木头结构的房子,烧起来非常快,他们在浓烟里待得太久,吴子安已经晕了过去。

      “苓儿!咳咳咳……”吴恒指了指身旁的吴子安,“先带安儿走……”

      吴子安昏迷,吴恒又是个瘸子,他们俩自己走不了,而茯苓一次只能带走一个人。

      “师父!那你怎么办?师父……”

      “苓儿!不要哭!你记住,你要做一个真正的刀客,你要报仇……咳咳,”吴恒面上一片肃然,不再是平日的温和,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决绝,“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茯苓哽咽着,忍住眼泪:“记得,此生以刀为伴,但求问心无愧。”

      吴恒点点头,眼神柔和下来,似乎一瞬间卸去了所有力气,他靠在水缸旁,道:“安儿就拜托你了。”

      “师父放心。”茯苓把吴子安背起来,吴子安比他高还比他重,茯苓有些吃力的向外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师父在火海中目送他,身边放着那根破拐杖,面上一派从容。

      他想起第一次在冬青门见到师父,师父把他抱到拖车上,从此他有了家。

      后来师父在冬青山下目送他离开,那时的夕阳也是如此红,染红了半边天,师父拄着拐,站在那火红的天幕下,看他越走越远。

      那如火一般的红,和如今这火海,永永远远的刻在了茯苓脑海里。

      茯苓背着吴子安从窗户跳出去,几乎是栽倒在地上,然而还未等他爬起来,只听一声断裂的巨响,有人惊叫道:“房梁塌了!”

      茯苓刹那间泪如泉涌,他颓然的跪在地上,看着被火吞噬的屋子,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好半天,他才声嘶力竭的喊道:“师父!”

      回应他的只有烈火燃烧,房屋断裂的声音。

      从今往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旁边的吴子安醒过来,没看见吴恒,只有茯苓惨白着脸,一动不动的跪着。

      吴子安揪住茯苓的衣领:“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茯苓嘴唇颤抖:“对不起……”

      吴子安一把将他推在地上:“你为何不救我爹?没有我爹你能活到今天?你这个丧门星,你克死自己爹娘,还克死我爹娘,你给我滚!”

      “对不起,”茯苓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我会给师父报仇……”

      吴子安大哭:“报仇?就是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

      “我现在还不能死……”茯苓缓过神,“师兄,你今年去考乡试吗?”

      吴子安边哭边骂:“我爹都死了,我还考个屁!我根本就不想做官!”

      茯苓愣了一下,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吴子安抹着眼泪道:“我要去走江湖,我要做刀客!”

      吴子安今年十六,《九重刀法》才练至第三重,这资质还不如邱毅,如何能走江湖?

      茯苓犹豫的看着他:“可是……”

      吴子安也知道自己不够格,他道:“我再练几年,等练到第六重我就去!”

      “好。”

      “茯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叔急急的把跪在地上的茯苓扶起来。

      茯苓不肯起,跪在地上郑重道:“李叔,我在冬青门顾不上,我师兄就拜托您了。”

      老李:“你放心,我跟你师父十几年的邻居了,他走了,我哪儿能不管子安?”

      茯苓给他磕了一个头:“李叔,多谢。”

      茯苓知道,这世间人都为己,少有为人,别人肯帮忙已是莫大的情分,做人要知感恩。

      茯苓失魂落魄的回到冬青门,一夜未眠,他洗了把脸,换回衣服,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他成了赵旭的弟子,每日却还没有从前在厨房劈柴时吃的好,他知道背后有人搞鬼,也懒得为一口吃的闹,反正厨房他熟。

      去的时候茯苓正好碰上邱毅,邱毅面色惨白,比他还要魂不守舍。

      茯苓扶住邱毅:“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邱毅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惊恐:“没、没什么……”

      茯苓拉住不让他走:“你身上不舒服?”

      “不是……”邱毅眼中满是挣扎,他小声问道:“你原来的师父,他、他没事吧?”

      “昨晚家里走水了,师父……去了。”一双柳叶眼此时眼中通红,眼泪要掉不掉。

      邱毅看着他这副模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茯苓拉到厨房后的柴房,低声道:“我昨日晚上,看见了林荣升还有廖云凡,他们说、说……”

      茯苓接道:“说要杀我师父?”

      邱毅一惊:“你如何知道的?”

      茯苓道:“我昨晚看见他们了,还看见了陆长恩。”

      邱毅犹豫了一下,道:“我听他们说,是掌门下的命令……”

      是了,说的通了,赵旭说以后吴恒的事再与他无关,要他们断了关系,死人和活人,如何还能有联系?

      邱毅看着茯苓的脸色越来越暗,拉住他:“茯苓,你不要冲动,你现在、你现在根本没有胜算……”

      茯苓点头,眼里尽是恨意:“我明白,让那几个短命鬼等着,这仇我迟早要报。”

      邱毅拍拍茯苓的肩膀,不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道:“你来厨房是饿了吧?还剩了两个馒头,你凑合吃点。”

      茯苓吃着已经冷透的馒头,有点干,邱毅给他舀了碗水,茯苓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邱毅。

      邱毅问道:“这是什么?”

      茯苓边吃边道:“也是《九重刀法》,不过是双刀版的,我见你左右手都能使刀,不如练练双刀。”

      邱毅问:“哪儿来的?”

      茯苓道:“昨日在藏书阁找到的,那老东西把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房里藏。”

      邱毅感激道:“兄弟,多谢!我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兄弟,值了!”

      茯苓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道:“我还得谢你,你把这事告诉我了。”

      若是换作其他人,怕风险不想生事,就不会对茯苓透露半个字。

      邱毅笑了笑,道:“你看着好多了。”

      邱毅有时真的很佩服茯苓,天赋高还比谁都努力,意志坚定,内心也强大,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击垮他,永远充满斗志。

      馒头放得太久,有部分已经变硬了,茯苓把硬馒头放进水里泡着,和着水一起吃下去,全部吃完后,他道:“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饿,只要还能吃到饭,就能坚持下去,什么事都可以再想办法解决。”

      只要还能活着,还能坚持下去,就还有机会努力,翻不过墙就钻狗洞,还有什么越不过去?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每晚午夜梦回,他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两年后,茯苓十五岁,五官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但却更加精致,像每一笔都细细描绘的工笔画,宣纸白无暇,丹青明且艳。

      茯苓刚练完一整套《九重刀法》,稍稍有些喘气,笔直的站着。

      “好!”赵旭眼中十分满意,“你如今十五,就已经能把《九重刀法》练完,为师很欣慰。”

      如今茯苓已经能完全掩去眼中恨意,仍是恭敬道:“弟子愚钝,是师父教导有方。”

      赵旭拍了拍茯苓的肩:“好!”

      茯苓问道:“师父,您可有听闻《三无刀法》?”

      赵旭皱眉道:“不过是本废功法,没人修过,早就失传了,你只需把《九重刀法》练精,日后定能成为江湖上一等高手!”

      “那能打过您吗?”

      赵旭还未反应,茯苓已经提刀而来,招招狠戾致命,其出刀之快,落刀之重令人咋舌。

      “你这个逆徒!你反了不成!”赵旭拔|刀抵挡,这才知道,刚刚茯苓在他面前练刀法,竟然还刻意藏拙,两人如今已经过了几十招,茯苓哪有喘气?

      “放屁!我是吴恒的徒弟!今日我要叫你给我师父偿命!”茯苓冷笑,刀刀直击要害。

      赵旭大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茯苓的刀极快,他刚刚将全部刀法练了一遍,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赵旭逐渐不敌,他当了这些年的掌门,几乎将冬青门完全掌控在手里,没了顾虑,渐渐疏于刀法,又贪图富贵享受,武功大不如前。

      况且他还发福了,本来就不轻盈的身形负担更重。

      茯苓眼里透出寒光:“你根本没将第九重练好,如何当的了掌门?”

      赵旭闻言笑道:“我没练好又如何?你师父师公能练好,他们现在何处?早成了孤魂野鬼!”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茯苓,手中刃刀越来越快,刀声风声交错,一时竟不可闻,锋芒无处可挡!

      赵旭心中大骇:“你还练了什么功法?”

      茯苓所用招式虽出自《九重刀法》,然而却凝重多变,听不见刀声。

      赵旭没得到答案,刀光闪过,他也无法再开口问了。

      茯苓手中的刀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害怕,所以会颤抖。

      但这一点心悸之后,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如果今晚能在梦里见到师父,他能给他一个交代了。

      “我师父不是冬青门的掌门赵旭,我师父是那个瘸了腿,在镇上卖包子的吴恒。”

      以刀作笔,以血为墨,墙上留下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茯苓勾起嘴无声的笑了,浅绿色衣衫上猩红点点。

      像是开出几朵血色的腊梅。

      茯苓从赵旭身上踏过去,小心的把刀上的血擦干净,一眼从窗户外看见那把摆在正中的龙牙刀。

      茯苓走进去,盯着这把古朴的大刀,四周极静,只有风声,他的心跳得很快,仿佛有人在召唤他。

      于是他伸手握住刀柄,意外的没感觉到凉意,刀柄似有温度,正与他手心温度相同。

      他轻轻用力,便见一道寒光闪过,龙牙出鞘一瞬,似有一声低沉的龙吟。

      “天下第一刀客……”

      茯苓弯起眼笑了,师父的刀佩在腰上,龙牙刀的刀鞘背在身后,转身看见墙上挂了张面具。

      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张脸,黑底银纹,很精致。

      他把面具摘下来,回房换了套黑衣,提着刀出了门。

      “茯苓!当时害你师父的是陆长恩!不关我们的事啊!”

      二师弟三师弟吓得满屋乱窜,茯苓手握龙牙刀,双眼微眯,刀气逼人。

      “这我知道,我一会儿就送他下去见赵旭,”茯苓问道:“我问你们,我师父的武功是怎么废的?”

      二师弟和三师弟被逼到墙角,佩刀早就被砍断,哪里还有平日门中长辈的样子,二师弟哆哆嗦嗦的开口:“是、是……”

      “别想着骗我!”茯苓刀锋一挥,旁边的木桌立时被劈作两半。

      二师弟吓得当场失禁。

      茯苓又把目光投向三师弟,三师弟留着冷汗,跪在地上道:“当时师父已经把师伯害死了,没人护着吴恒,师父要当掌门,叫我们练功的时候把吴恒带到山上,大师兄……陆长恩把他推下去,本来以为他会死,结果被门中弟子捡到……”

      二师弟缓过神,叫道:“陆长恩趁他昏迷给他灌了药,把他的腿打断了!他的武功都废了!”

      “急什么?”茯苓晃了晃手里的刀,“反正都是要死的,有什么好怕的?”

      寒光闪过,二师弟和三师弟尸首分离。

      这两人把干的事都推到陆长恩身上,左右逃不掉干系,茯苓懒得深究,让他们自己到了地下,聚在一起自己分辨吧。

      不过这刀比茯苓想象的还要锋利,而且意外的顺手,似乎有灵性,一招一式都与他契合无比。

      茯苓看了看手里的龙牙刀,刀上的血珠没有滴下来,慢慢渗进了刀里,刀面很快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茯苓提着刀,不紧不慢的走着,跨过门槛,依旧能听见院中风吹树叶的声音。

      沙沙声中,他似乎听见了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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