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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一章

      凤历元和三年,凤京。
      二月里的天冷得出奇,屋檐树梢都是皑皑的白雪。凤京的街头却是热腾腾的,街道两边簇拥着无数的人群,都伸长了脖子朝城门那边张望。
      “大将军回城啦!才半个月,这一仗打得漂亮!”
      “没有大将军打不赢的仗。听说大将军的兵马还没到,叛军就溜得没影子了。”
      “那可不?咱们凤朝有了大将军,就像——”
      “快看快看,大将军的队伍进城啦。”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场面顿时沸腾起来,人群簇拥着往城门的方向挤去。
      朱红包铁的厚实城门向两边缓缓开启,军容整肃的队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当先一人白马金鞍,紫衣银甲,墨黑的浓眉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嘴角微微向上挑着,透着飞扬的傲气。
      百姓们倏地安静下来,推搡着向后退去,让出中间那条宽敞的道路。
      紫衣青年扬鞭策马,悬在腰间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他放马前驰,衣袂飞扬间,整个街道也似明朗开阔起来。
      “大将军……”
      “大将军……”
      无数声的欢呼响遏云霄,他略一侧头,蓦然举起手中宝剑,纵马疾驰而去,转眼便消失在滚滚的烟尘中。
      街边的酒楼里,二楼靠窗的位置,一名白衣青年慢条斯理地摇着描金折扇,似笑非笑地瞄着楼下情形,眸光闪动,道:“这小子,就改不了那嚣张的性子。”
      “呵,还不是您惯出来的。”旁边的锦衣青年笑道。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眸中带笑,道:“回去吧,缺席了他的庆功宴,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呢。”
      折扇一翻,墨色的扇面上,隐约掠过一只金凤,又倏地合拢起来。

      ×××

      为大将军顾明非接风的筵席摆在辰仪殿中。
      月上中天,摆筵的宫殿仍是觥筹交错,顾明非得胜回朝,一举扫平西巩国叛乱,朝中文武自是争相阿谀逢迎。筵未过半,已被敬了无数杯酒,再加上不绝于耳的奉承话语,心头越发烦躁起来。
      要不是因为筵席乃是凤帝所赐,他才懒得在这儿耗着,早就回府睡大头觉了。这时户部尚书又来敬酒,顾明非仰头一饮而尽,心里却更烦闷了,忍不住抬头向上首那人望了一眼,眸中满是山雨欲来的颜色。
      迎上他的视线,凤帝眉峰微挑,朝他摇了摇手指,一脸的似笑非笑。
      这算什么意思?顾明非疑惑地抬眉,又往凤帝望去。只见那人慵懒地靠在高高的皇座上,手里把玩着只金色的九龙杯,正漫不经心地朝着他笑。
      顾明非皱了皱眉,不耐地挡掉兵部侍郎的敬酒,正要扶案而起,却又见凤帝朝他抬眸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只得闷闷又坐回原位。
      凤帝侧了侧头,对身边的侍女览秋吩咐了什么。览秋含笑应了,走到顾明非身边,眨了眨眼,小声道:“小侯爷,陛下让您稍安毋躁,这筵席还长着呢。”
      说完抿嘴一笑,转身回到凤帝身边伺候。
      筵席还长?那要他在这儿坐耗上多久?顾明非的心一下凉了。越想越不痛快,拼着被凤帝骂上一顿,也懒得陪这些人应酬,更何况那人又不会真的对自己生气。
      想到此处,顾明非霍地站起,大步来到御案之前,拱手道:“陛下,微臣累了,想要回府歇息,请陛下恩准。”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期盼。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满朝官员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明非身上。凤帝钦赐的御宴,主角却要提前离席,这不单是扫兴,更是扫了凤帝的面子。便是凤帝的义弟、官拜震远侯大将军的顾明非,也不该仗着受宠这般放肆。
      “哈哈,顾侯爷那么急着回去,莫不是府里有红颜知己候着吗?”户部尚书干笑一声,打着圆场道。
      他原本是给个台阶,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顾明非却不领情,冷冷瞪了他一眼,朝凤帝拜道:“请陛下准臣先行回府。”
      户部尚书的脸立刻青了。
      凤帝眯了眯眼睛,唇角犹带着笑意,似乎并未生气,只道:“明非那么急着离开,莫非府里真有绝色美人候着吗?”
      “陛下怎么也拿我开玩笑呢?”顾明非面上一红,竟像被人说中了命门一样。
      凤帝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一惊。顾明非性子刚烈,来到自己身边后,战功累累,封侯拜将,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何曾有过这般情态。莫非真是看上了哪家女子不成?
      一念及此,兴致也便去了大半,道:“既然小侯爷累了,筵席便撤了吧。”回头又道:“明非,你且留一下,朕有话问你。”
      顾明非应了声是,眼中现出快乐的神色,随着凤帝来到御花园。他十二岁时被凤帝收为义弟,跟在他身边学习武功兵法,直到如今封侯拜将,可算是凤帝一手调教出来的。在他心中,凤帝的地位是谁都比不了的。
      “你就那么急着回去?”凤帝站在亭中,背对着他,墨金的皇袍随风而动,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大哥,你莫不是生气了吧?我实在是见着那群人厌烦。要说庆功,你一人陪我就够了,干吗拉上那么一堆?”顾明非转到他身前,刚开始时还陪着小心,到后来渐渐又理直气壮起来。
      “那是祖制,也是典制。”凤帝睨他一眼,“整个朝廷为你庆功,多有脸多威风,就你不知道好歹。”
      “我又不喜欢他们,胜仗也不是为他们打的。”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凤帝,道:“顾明非出生入死,就为大哥一个人。”
      “你这小子,就一张嘴会说。”敲了记他的脑袋,凤帝在亭中坐下,浅浅啜了口酒。
      顾明非则在一边剥着荔枝,一颗一颗送到凤帝跟前,陪笑道:“大哥,别生我气了,我让你教训还不成吗”
      “你就不能收敛一下脾气,看看朝廷上下,谁没被你得罪过?”
      “有大哥在,我怕什么?再说那些人,没一个能看的。”顿了顿,又郁闷道:“户部那老头儿也太不识相,竟然管起我的私事来。”
      “你果然有心仪的女子了?什么时候的事?竟瞒着朕。”凤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调侃道。
      “唉,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顾明非抓了抓头,苦恼地道:“而且……而且她也没说喜欢我。”
      “震远侯年少风流,功高盖世,女儿家哪有不喜欢的。”凤帝沉睫,唇微微抿着,淡淡道:“是哪家的千金?竟能让眼高于顶的顾大将军折腰?”
      “大哥别取笑我啦。”顾明非拿过凤帝手中酒杯,一口饮尽,许是酒气的缘故,耳根竟透着淡淡的红。顿了顿,才道:“其实大哥你也认得她,她是凌家的女儿,叫冕旒。”
      “凌冕旒?”脸色沉了下来,凤帝抬眸看他,道:“明非,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凌冕旒,既是西巩国的公主,又是护国圣女,传说她出生的时候,西巩皇宫被笼罩在金色的霞光中,九只五彩凤凰盘旋在宫殿上空。而西巩国之所以叛乱,也是打的凌冕旒的旗帜,说她乃是天降祥瑞,天定的四海共主。
      “大哥,冕旒只是个女子,能干什么呢?你明知道西巩那老头子只是打着她的旗号兴风作浪,就别和她计较了成吗?”说到后来,整个人都凑到凤帝跟前,讨好地求道。
      “好了,别说了。”凤帝摆了摆手,头微微低着,淡淡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让朕清静一会儿。”
      月色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洒落淡淡的阴影,显得有些沉寂。顾明非心头一紧,抓着他的手,道:“大哥,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要赶我走吗?”
      “你不是急着回去陪那西巩公主吗?”凤帝不冷不热地噎他一句。
      “唉,大哥你饶了我吧。何况就是再喜欢,她也比不上大哥重要。”顾明非抱着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道:“要不咱们出宫去吧,这会正赶得上夜市。”
      “怂恿皇帝私自出宫,是死罪。你知道?”凤帝睨他一眼,道。
      “反正这死罪也不是第一次犯啦。”顾明非呵呵一笑。自从十二岁进宫,他软缠硬磨不知多少次拖着凤帝,瞒过禁卫溜出宫去消遣,也没见谁降罪下来,自是更加肆无忌惮。
      凤帝看了看他,慢条斯理地回到寝宫,屏退了一众太监宫女,从密柜里取出一套白色锦衣换上,又扔了件紫色绣金的袍子给顾明非,便开启了秘道,自顾走了进去。
      这秘道原是凤朝建国之时,开国皇帝为皇室子孙留下的退路,谁知却被这任凤帝儿戏似的用来当作溜出皇宫的通道。
      顾明非赶紧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换着衣服,庆功宴上穿着的华丽袍服被扔了一地。
      “大哥,自从我十八岁搬出宫去,你就再没出宫了吧。”从秘道的尽头出来,是城东的一处废弃宅院。顾明非抬头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凤帝笑而不答,并没有告诉他,今日早晨他凯旋回城的时候,自己就坐在街边的酒楼上迎他。
      “宫里多没意思。大哥你真该多出来走走,要不然人都闷得傻了。”亲热地揽着凤帝的肩,顾明非肆无忌惮地笑道。
      “你的意思,是说朕傻?”凤帝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
      一把蒙住他的嘴巴,顾明非左右看了看,低笑道:“大哥,这种地方,你还朕啊朕的,怕人不知道你是谁吗?”
      凤帝瞪他一眼,顾明非立刻讪讪放下手来,道:“下回再不敢了。”
      凤帝摇了摇头,明知道自己不喜别人碰触,却仍时不时地亲近,眼下更是放肆地用手蒙他嘴,实在是嚣张过头了。然而却没有怪罪,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纵容。
      街上极为热闹,一路行去都是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凤帝难得出宫,自是什么都感兴趣,往往他只是多看了某样东西一眼,顾明非就立刻掏银子买了下来。到最后,竟连街边的糖人都买了一串,凤帝左右看了一眼,却并不吃,直接塞在街边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儿惊喜地望着手里的糖人,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红着脸抬头:“谢谢大哥哥。”
      凤帝朝她一笑,剥着刚买的栗子,栗子壳则都被扔到顾明非手里。走了没几步,那小女孩忽然跑了上来,脸红扑扑的,害羞地送上一朵紫色的花,转身便跑了。
      低眸望着那朵紫花,凤帝笑了笑,招了顾明非过来,将花插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大哥……”苦着一张脸,顾明非左手提着装满零食糕点的袋子,右手的纸包里满是栗子壳,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紫花,真是觉得再狼狈都没有了。
      恰在这时,却听到一个清媚柔软的嗓音唤道:“这不是顾小侯爷吗?挽云贺喜侯爷大胜而返,使我凤朝威名远播,四海共钦。”
      “哈哈,好久没见,挽云儿你的嘴还是那么甜。”顾明非笑道。
      那挽云眼波一转,朝凤帝望去,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她乃是凤京有名的花魁,一双眼睛自是厉害。眼前这白衣公子风神如玉,意态雍容,惟龙章凤姿四字可以形容,绝非等闲的人物。
      “这是我……朋友,姓凤,双名景璇。”顾明非原本想说大哥的,然而天下谁不知道震远侯的兄长乃是当今凤帝,于是便改口称是朋友。顿了顿,又接道:“大……景璇,这位是云间阁的花魁,挽云儿。”
      其实凤帝原名逸天,景璇二字,只是他的字罢了,是以顾明非大哥叫惯了,因此并不习惯。
      “原来是凤公子,挽云有礼了。”挽云盈盈一拜,道。
      凤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不答礼。他自小便是站在云端的人物,自然不会把一个青楼花魁放在眼里。只不过,见顾明非与那花魁如此熟稔,心里着实有些不悦。
      挽云并不以为忤,嫣然一笑道:“多日不见小侯爷,挽云儿想念得紧。不知小女子有没有荣幸,请两位公子同往云间阁小坐呢?”说完,示意身边的小丫头接过顾明非满手的东西。
      “挽云儿真是贴心,叫人不喜欢也难啊。”顾明非顿时轻松不少,笑着夸赞。
      挽云抿唇一笑,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谁不知道小侯爷风流倜傥,红颜知己满天下呀。这喜欢二字,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儿家的心呢。”身边的几个小丫头顿时吃吃地笑了起来。
      “明非,我从不知道,你竟这么讨人喜欢。”凤帝睨他一眼,淡淡地道。
      一堆栗子壳扔到他手里,顾明非慌忙接住,却听凤帝道:“给我拿好了,别跑到别人手里去。”又是一整袋栗子扔过来。
      愁眉苦脸地看看一旁偷笑着的小丫头,顾明非叹了口气,道:“遵命。”眼神却还是快乐的。
      两人一路慢行,那挽云便款款跟在后边,始终温言笑语,殷勤不断。这般走到云间阁的时候,顾明非两只手上再次捧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什,衬上衣襟上的那朵紫花,再没有半点风流佳公子的派头。

      ×××

      云间阁,最深处的那处梅花小院,就是挽云的居处。传说,能进入挽云姑娘寻梅小筑的,凤朝总共不过两人。顾明非便是那两人之一,如今凤帝成为第三个。
      窗半掩着,茶香袅袅中,透着寒梅的气息。挽云略一低头,眉目间便是无限风情。纤纤玉手捧起杯盏,笑道:
      “凤公子,这第一盏茶,挽云敬您。”
      凤帝望了她一眼,点头接过,浅啜了一口,赞道:“好。”
      挽云一笑,端起第二盏茶,正要向顾明非送去,却见那人拼命摇头。
      “挽云儿,美人儿,你知道顾小侯爷我不喝茶。快把陈年的绿波酒拿出来,让我饱饱口福。”
      “知道啦。”挽云抿唇笑道,转身回到外屋拿酒。
      “这女子,倒也可人。”凤帝侧头看了看他,似笑非笑道。
      顾明非“哦”了一声,拨弄着襟前紫花,道:“挽云儿本是富家千金,有名的才女,后来家境败落,被卖进云间阁,受人欺负的时候,我曾帮她一把,这才得她另眼相看。”
      “若是喜欢,何不把她赎出去?”凤帝淡淡道。
      “要是每个都赎出去,保管比大哥你的三宫六院还多。明非可是万万不敢的。”顾明非笑道,眼里亮晶晶的。
      浅浅啜了口茶,凤帝低眸道:“哦,你说说,朕有多少三宫六院,又有多少妃嫔伺候着?”
      “就是一个都没有才奇怪,大哥登基已经那么久了,偏没有立一个妃子,朝中大臣不知道多么着急。”顾明非望着凤帝,笑眯眯地道。
      “莫非你希望朕选秀,或者索性封个皇后?”凤帝淡淡地看他。
      “不好。”顾明非几乎毫不犹豫地道。然而话说出口,才觉得逾越了,尴尬地垂着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这时,那挽云已推门进来。她亲手端着托盘,盘上放着三只玲珑剔透的水晶盏,浅碧的美酒盛在乳白的长颈象牙瓶中,越发讨人喜欢。
      “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不愧是挽云儿亲手酿的绿波酒。”顾明非哈哈笑道。
      “侯爷喜欢,是这绿波酒的福气。”挽云笑盈盈地走过来,往杯中斟满了酒,笑道:“挽云儿敬两位一杯。”
      凤帝笑笑,浅浅啜了一口。顾明非却已饮了个干净,奇道:“咦?今日这酒,似乎比往日更加香醇,看来挽云儿的手艺更精进了。”
      “侯爷过奖了。”挽云儿略一低头,又为他斟满。
      凤帝望着那清透碧绿的酒液,心中恍惚掠过丝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酒的确是好酒,没什么不对的,但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女子,与方才有些不同了。不似原本的落落大方,反倒有些闪避和瑟缩……
      瑟缩——
      念头一闪,已伸手按住顾明非的杯子。
      顾明非一杯饮罢,正意犹未尽,忽见凤帝如此,不由奇怪地道:“大哥,这是干什么?”
      凤帝望了一眼挽云,只见那女子低垂着头,手里酒瓶握得紧紧的,手背上现出淡淡的经脉。这时忽然抬起头来,朝顾明非哀哀唤了一声:“侯爷——”眼泪便落了下来。
      “挽云?这是怎么了?”顾明非蹙眉,伸手想去扶她,谁知刚站起来,眼前便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手中杯子“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大哥小心——”顾明非脸色煞白,嘴唇隐隐透着青气,按剑挡在凤帝面前,身子却已摇摇欲坠。
      “明非——”凤帝一把扶住他,眼见他脸上的青气越来越盛,片刻不敢迟疑,划开右手腕脉,将鲜血往他嘴里逼了进去。
      这时窗户忽然大开,不远处的梅树上,竟稳稳站着一道挺拔的黑影。要知道梅枝细弱,稍稍受力便会断折,此人站立在上面,要使梅枝不折,等于便是悬在半空,几乎无法借力的。单凭这份轻功,便可独步武林了。
      “传闻历代凤帝都是百毒不侵,身上鲜血更是解毒圣药,看来竟是不假的。”那黑影徐徐开口,声音淡漠得毫无温度。
      凤帝并不理他,低头去看顾明非的脸色,只见那青气渐渐褪了,唇色却开始发黑,人也已经昏了过去。
      心中又急又怒,勉强压抑着,对那黑衣人冷冷道:“你们想要什么?”
      “唉,还是被发现了。”一个穿着红色小袄的女孩子从黑衣人身后走出来,灵动的眼睛瞅着凤帝直看,咯咯笑道:“哥哥你看,皇帝和咱们谈条件呢。”
      笑了一会儿,又纳闷道:“不是说,凤帝性子硬得像石头一样,从来不肯低头的吗?怎么这一会儿……”
      “把解药给朕。顾明非死了,你们便什么筹码都没了。”凤帝淡淡地道。
      “把解药给你,你真的什么都答应吗?”小女孩天真地问。
      “你想要什么?”凤帝道。
      小女孩连连摇手,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是哥哥,是哥哥想要。”她的脸红了一下,好像很不好意思,接道:“哥哥想要你的命。你给不给他呢?”
      “那就让他来取吧。”一语未完,凤帝身形一闪,已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内。
      “啊,他跑了。哥哥,凤帝居然跑了,快去追。”小女孩狠狠地跺脚,眼中掠过挫败的神色。她一向自认算无遗策,料准以凤帝的身份和性子,定会与哥哥正面交手,也相信哥哥的功力,在朝廷援兵赶来护驾之前,足以取下凤帝两人性命。谁料向来铮铮傲气的一国之君竟这么一跑了之了。
      那黑衣人早已掠了出去,足尖在屋顶轻轻一点,身形快如疾风。朝前追出不远,隐约看到一道白影。凝眸望去,只见那白影如行云流水般,纵使怀中抱着一人,身法仍无丝毫凝滞之感。
      这么一前一后,追出十几个街坊,眼看再往前就是皇城了。心知一旦近了皇城,便错失了刺杀凤帝的大好机会,黑衣人一掌击向墙沿,身体借力往前飞纵。
      凤帝挟着顾明非,毕竟受了束缚,身形不若往常般舒展。这时耳边忽闻衣袂带风之声,便知那黑衣人已然追了上来。眼角余光望去,只见一道霜白剑光掠过,仓促间微一仰头,手中折扇一挡,“嗡”一声金铁交鸣,长剑被弹了开去。黑衣人完全不给一丝空隙,携风雷之势一掌朝凤帝击去。
      护着人事不知的顾明非,凤帝避无可避,身体微侧,勉强避开三分掌力,余下七分则硬生生地击上左边胸膛,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黑衣人身子顿了顿,趁势一个纵跃,挡在凤帝前方。
      “哥哥好厉害。”红衣女孩站在暗处的角落里,鼓掌笑道。谁知笑到一半,却忽然僵住了。只见那黑衣人身子晃了晃,嘴角渐渐涌出鲜血,脸上笼起一层黑气,“砰”一声摔在地上。
      凤帝冷眼望着,以手背抹去唇角血迹。方才拼着硬挨黑衣人一掌,启动扇中机关。那人一掌击实,正是志得意满之际,防范必然不若往常严密,这才一击必杀。
      红衣女孩尖叫一声,疯了似地扑上去,摇着他的身子,“哥哥,哥哥——”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拂开黑衣人额角发丝,两边太阳穴上各有一点殷红,正汨汨地流着血丝,鼻尖的气息已经全无了。
      “哥哥,桐儿一定替你报仇。”红衣女孩用力抹干眼泪,一柄淡红的匕首已握在掌中。只是抬起头来,却早已找不到凤帝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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