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钟声乱》若妖妖

4、第四章 逃至上海

　　大难临头，荷芳却异常的冷静，她对丈夫说：“你绝不能去当兵！”
　　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听来却坚定沉稳，令人信服。
　　“不去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被人抓走。”张康的声音闷闷的。
　　“你可以逃。”荷芳盯着丈夫的双眼，慢慢说道。
　　“村子被围着呢，怎么可能逃得出去。逃兵被抓是要枪毙的。”张康摇头。
　　“我没说让你现在逃。”荷芳微笑，双目透出神采，“你看外面有没有人，没有就把门闩好，我再说给你听。”
　　张康狐疑地忘了老婆一眼，还是按她说的做了。探头看看外面没人，就落了门闩。
　　荷芳拉着他的手，贴着他咬耳朵。
　　张暖努力伸着耳朵听，却只听得一片沙沙响，如同春蚕食叶。她郁闷嘟起嘴，不小心吐出了个奶泡泡。

　　张康听荷芳说完，却不见兴奋：“办法倒是可行。但你和妮妮就要吃苦头了。真的要这样做吗？”
　　“到哪不都是干活挣命。能有多苦。行了，一切都听我的。”
　　张康咧嘴笑了，扑上去抱着老婆蹭了蹭：“嘿嘿，还是芳子聪明。”
　　张暖又起了翻白眼的心思。

　　发生了这样的事，荷芳也坐不住了。她套上小袄，下地帮张康一起收拾要带的东西。
　　时近中午，两口子一起出了门，留下张暖一个人生闷气。

　　村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一片愁云惨淡，不时传来妇女儿童的哭声。
　　当兵的铺开桌椅，一个对名单，一个预发饷银，一个发衣服。其余的都在一旁维护秩序。
　　张康上前报了名字，拿到属于自己的两块银元，换上衣服，转身把钱交给了荷芳。
　　夫妻俩说了会儿悄悄话，就听张有在喊集合。
　　“去吧。”荷芳轻轻推了张康一下。
　　张康又仔细瞧了瞧老婆，帮她理了下头发，才一步两回头站过去排队。他又高又壮，几乎排到了头一个。
　　军队要开拔了，人群哭声大作。有个老妇直哭得晕了过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孩子，几乎是本能觉得伤心，个个扯着嗓门哇哇大哭。
　　但不管怎样，军队还是走了。
　　荷芳按了按眼角，头一个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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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康走后，荷芳平常一样照顾张暖。但只是沉默。
　　张暖不知道他们小两口的计划，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又不愿招惹不正常的荷芳，所以她表现得很是乖觉。
　　第二天，荷芳就出门，找了中人说要卖地。
　　一时人人侧目，谣言四起。
　　丈夫刚去当了兵，小媳妇就要卖祖宗传下来的田。再加上，荷芳不是村里生的，也不是附近村落的，是彻底的外来人。村里人本就不知她的底细，出了这事，自然什么难听的都有人说。

　　族长也亲来问询。
　　荷芳抹泪分辨：“我们家本就难过，我还没出月子，又有女儿要伺候。现如今康子走了，我又分身不得，地就没人种了。这地与其荒着，还不如卖出。得的钱让我们母女花用也尽够了。”
　　族长闻言也是感叹不已。一派仁善的点头说原来这样。你有困难就找族里吗。一家人又有什么不能帮的。这亩地既然你要卖我就买了，市价12我给你15大洋。
　　荷芳心里冷笑。现而今缺的不是钱，是耕熟了的土地。村里当兵人家都有领钱，近亲的几家凑凑就够买上一亩好田。
　　但她面上不表，只说了同意，还谢了又谢。
　　中人写好契约，她得了现钱，痛快的按手印，交地契。族长也在契约上用了自己的私印。一桩买卖就这样成了。
　　付完中人费，她转身回家收拾东西，然后趁夜背着张暖离开了村子，一路向南。

　　别看荷芳产后虚弱，上山下水走得又快又稳。张暖只感觉有些微晃，忽悠悠地她就睡了。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荷芳抱着她歪坐在一个破败的五角亭子里。
　　荷芳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和水，然后喂张暖也吃饱，就心神不宁的四处望。
　　张暖立刻明白了，这两口子是约好在这等人。
　　果不其然，第二天，风尘仆仆的张康就出现了。
　　两口子一见面就抱一起，既难过又欢喜，都闪了泪花。
　　荷芳先开口问道：“你平安逃出来了，真好。有没有受伤？”说完就扯着张康的身子上下打量。
　　“没事儿。就跑的时候天太黑了，不小心滚下了个矮坡。”他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说道：“妮妮让我抱抱。这小家伙还好吧。”
　　荷芳扑哧一笑：“好着呢。贪吃又贪睡。和你一个德行。”
　　张康哈哈笑着将张暖抱起，胡子拉碴的脸就亲了上去。张暖挥舞着小拳头，“啊啊”叫着抗议，可没起什么作用。气愤之下对着某男的眼睛就打了过去，想打他个满脸桃花开。计划是挺好的，可惜拳头软绵绵的被某男当做了挠痒痒。

　　荷芳问丈夫：“村子是别想回去了。我们今后怎么办？”
　　“去哪儿都行。我们的地卖了吗?就拿那钱再买上一亩好田，反正就是种地呗。”张康想了想答道。
　　荷芳叹了口气：“哪儿有你说得那么轻巧。总共就17块银角子，地买了，我们住哪儿？”
　　张康傻眼了。
　　看丈夫没什么主意，荷芳这才把反复思量的办法讲出：“我想过了。总听人说大上海如何如何繁华，银子流水似的。哪儿被外国人占了，就算有人知道你是逃兵，政府拿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去那儿吧，不种地了，你我两人做工。挣一份家业应该不难。”
　　张康豪迈一挥手，说道：“行。一切依你。”
　　夫妻会议开完，去上海这件事就定下了。也没人问张暖同不同意。

　　其实，张暖听到要去上海，开心得不行。
　　前世的她从小就在城市里长大，虽不是上海，可也是高楼林立，物质繁华。现在让她呆在农村，完全不适应，简直要命。
　　不说老上海吸引她的历史价值与绝代风情。单说它的发达程度，在这个乱世里，几乎是最高水准了。它通电，出入又有双层的公交，重要的是有西医。这里外国人也多，与世界各地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前世所学就能派上用场，尤其是英语日语。当翻译就饿不死她。说来也是好笑，她认得外国字，中国字却不大认得了。她所学所用均是简体，而1928年的汉字全是繁体！

　　张暖还在满怀欣喜的想东想西，张康与荷芳已经填饱肚子，正准备出发走未知的新生活。
　　上海，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