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人》者也也

3、无故人

　　屈曳的房子很小，这是他过世的爷爷留给他的。

　　住惯了大房子的任焕，没有一丝嫌弃，反倒是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会对你好的。”

　　任焕好奇他眼角的伤疤，有很多时机可以去询问，但从未提过。

　　他不想在短暂快乐的时光里，去提过去那些不快乐的事情。

　　而是在他们同居的某个晚上，终于问了出来：“你脸上的疤，疼吗？”

　　“已经不疼了。”

　　以前还是疼的，很疼。

　　对上任焕好奇的眼神，屈曳突然想让小孩也心疼一下自己：“应该是我成年那年，那个被关在监狱里的人被放了出来。他拿着一把刀，冲着我的脸划过。划脸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他想杀了我。在他想进一步动手的时候，爷爷看到了，把他推开。但爷爷为了护我，被他捅死了。他还想继续对我下手，但警察来了。”

　　简短的几句话，任焕听哭了，他没有感受过家人的关心，但却知道：“你爷爷一定很爱你。”

　　他的手覆上那道疤，心疼。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怨恨，想让一个人去死。

　　说出来可能不相信：“是我父亲，亲生父亲。”

　　“我母亲出轨，他恨透了。他疯狂酗酒，我和母亲总是会被他打。他不愿与母亲离婚，在某个酗酒的晚上，把母亲打死了。他也因此入狱，他恨透了有关母亲的一切，包括我。”

　　这一刻，任焕觉得自己的家庭虽然有缺陷，但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总之，就是很心疼，很心疼。

　　“以后有我陪着你。”任焕抱得太用力，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看出他有些不舒服，想撩开他的衣服看一眼他的伤势。

　　却被任焕挡下来了：“我没事。”

　　屈曳没听，一手控制着他的手，这才看到了他背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痕。

　　呼吸一窒。

　　语气放缓：“为什么打你？”

　　“不听他们的安排，我习惯了。”他一直都不想让屈曳看到他的伤，怕屈曳下次不肯带自己出去。

　　顾及任焕的伤势，屈曳轻轻地拥着他。

　　在屈曳的小房子里，他们每一天的生活都是自由开心的。

　　但这些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先是任焕发现，屈曳每天回来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他不会说不肯说。

　　任焕最近的心情很复杂，总感觉有些不好的预感。

　　警车的声音，离任焕越来越近。

　　他看到自己的父母从警车上下来，他不安：“他们还是找到我了。”

　　“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屈曳拍着他的背，安慰。

　　屈曳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任焕的父母还有警察。

　　任焕的母亲不由说分地给了屈曳一个耳光，恶狠狠：“你绑架了我儿子。”

　　力道很重，屈曳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印子。

　　这间房子本来就不隔音，躲在卧室的任焕听见他们的声音，也听到了打耳光的响声。

　　他再也受不了了，拉开门：“是我自己，离家出走。”

　　屈曳本想拦住他，但此刻却是任焕把屈曳拉到自己后面。

　　“儿子，我们回家。”任焕母亲看着许久不见的儿子，想拉过他的手。

　　“现在来关心我，以前干嘛去了？我不喜欢我的时间被你们安排得满满的，你们从来不会过问我的意见。我就是任你们随意玩弄的棋子，我不会回去！”

　　任焕红了双眼，这些话终于...

　　任焕父亲出声制止：“不要闹了，这么多人看着。”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父亲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说了，我不回去。”

　　“他不回去就不要逼他了。”屈曳拉过任焕的手，往自己这边带。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最受不了的还是任焕父母。

　　任焕母亲差点没晕过去，指着他们：“你们...你们...”

　　被母亲指着的任焕，把母亲想说的后半句接上：“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了。”

　　这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表白，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对视着。

　　这下他的母亲是真的晕了过去，父亲抱起母亲，对保镖吩咐：“把少爷带回家。”

　　屈曳一个人，比不过那些各个身强体壮的保镖。

　　任焕被带走了。

　　他被打了，半死不活。

　　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收了任何电子产品，连窗户都是被封死的。

　　他联系不到屈曳了，他有一种预感。

　　这几天，就算他再怎么求饶，哪怕是绝食，他们都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他哭了，哭红了眼睛，哭肿了眼睛，甚至差点看不见。

　　两个月后，他被父亲送往了国外。

　　身边配了许多个保镖，做什么都有人监督。

　　他没有势力，没有财力，连去见喜欢的人一面都没有机会。

　　*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父亲已经老了，鞭子也拿不动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待在国外，在国外建起了自己事业，从不曾回去看父母一面。
　　他恨。

　　直到，从保镖那里听说，父亲已经去世。

　　任焕抬头看了一眼，天好蓝，但他最不喜欢晴天。

　　好像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他母亲坐在棺材边，看到任焕回来了。

　　二十多年不见，她的儿子好像越发优秀。

　　这是他们母子两二十多年后的第一次对话：“儿子，我和你爸真的后悔了。他还在世的那几天，说的最多就是你，他多想看看你。他说，他错了，是他太严格了，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还说，他对不起你，还有屈曳。”

　　任焕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屈曳，他在哪？”他回来只想见见屈曳。

　　母亲哭得很厉害，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的：“他...已经...已经...死了，就在...你走之后不久。”

　　他有些无力，甚至想哭，但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的泪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流尽。

　　任焕走在大街上，有些迷茫。

　　他撑了这么多年，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再抱抱他。

　　现在，却跟他说，屈曳死了。

　　那他撑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思？

　　任焕把他们曾经到过的地方都去了一遍，那些回忆压在他的心头，很疼。

　　那个充满了最多记忆的房子已经被拆了，换成了新的小区。

　　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去哪里能知道他最后的消息。

　　最后，他来到他们第一次去的赛车场。

　　很多年轻的面孔，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向他走过来：“我知道你，任焕。”

　　但在他的记忆里，不曾认识这么一个人：“你是？”

　　“我是曳哥的朋友。”

　　原来，屈曳的后事是他朋友帮着处理的，屈曳没有亲人。
　　原来，屈曳的死不是意外，是被父亲派去的人打死的。
　　原来，任焕的父亲因为这件事，才会说对不起。
　　原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屈曳就已经想死了，是任焕的出现给了他希望。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着他。

　　*

　　来到屈曳的墓碑前，任焕看着上面年轻的脸庞，跟记忆里的重合。

　　“你还是那么年轻，而我已经老了。”
　　“我没有娶别人，也没有喜欢上任何人。”
　　“你见到我父亲了吗，他居然也是一个会说对不起的人。”
　　“我已经步入中年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没有认真对你说过的话。”
　　“我喜欢你。”

　　任焕回到了国外，因为国内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可以留恋的。

　　喜欢，没有原因
　　离别，再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