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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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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夫人说的没错,第二天,林辰泽便接到了来自林士伟的电话。
沉默的听完对面在电话里对他发号的指令,他一言不发的挂上电话,不知在想什么似的呆呆坐了一会。
也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他踩下油门,扭转方向盘向另外一个方向开去。
事情基本处理的差不多了,万训的大楼也好久没再来过,再次来心情依旧差不多。
林辰泽缓步迈上办公大楼的阶梯,走到董事长室前时,正好看见集团的周经理从房间里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看不清楚对方眼中的意味。
周经理和林士伟从上一家公司时就一直在一起共事了,万训这么多年的利害牵扯,与他脱不了干系。
两人驻足点了点头,互相擦肩而过。
握紧门把手的那一刻,他闭上眼睛,心里突然想起母亲的那封遗书来。
“.…..人在做,天在看!你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若天没有报应,那么——就由我来。
林辰泽伸手推开门。
林士伟正在长椅上烧茶,小小的火苗燃烧着,摇曳着映衬周围的景色扭曲的似梦境。
他没有抬头,那两人之间的硝烟已然弥漫开来。
林辰泽不知道这场对话他等了多久。而真正到来时,却又比想象中的更加平淡。
现在是在现实吗?
“听说是你亲自拜访关家的。”林士伟拿起小小的茶杯抿上一口,他的表情绝称不上愤怒。
这句开场白像是在说一个平常的话题。
“嗯。”林辰泽点头。
“你是真想搞垮万训了。”
“您知道我的目的。”
“想扳倒我?既然如此,你何必在万训初期那般的尽心尽力?你是从万训成立就在的人,难道万训不也是你的心血?”林士伟两鬓的头发泛着白,头顶后梳的头发却还乌黑。
“我进入万训以后,从来只是完成董事长布置给我的任务。”何来心血一说。
撇清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任务……任务,”林士伟嘴角向下一撇,鼻孔却哼笑了两声,“没想到,你这样期盼万训垮台。”
“我从未期盼过万训垮台,是你,我只是在看着你怎样让它垮台。”林辰泽沉着的对着话,论谁更沉得住气,显然还是林辰泽更胜一筹。
林士伟的脸上看得出压下去的情绪在翻涌,他本就不擅长隐藏情绪,几句话反抗的话都能让他愤怒上涌。
“我让它垮台?若不是你去关家阻拦,万训现在还好好的!”林士伟一只胳膊搭在长椅椅背上,气息已然变的粗重起来。
林辰泽继续反问道:“何来好好地一说,林董事长,您应该是最清楚万训的现状的,万训现在没有还上的贷款总额有多少,每日的营业总额是多少,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三个月了,何来好好的一说?”
林辰泽将双手交叉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神并无变化的看着对面的林士伟。
他的表情十分淡然,但吐出来的话却专挑痛点扎。
想让万训好转的想法简直是痴人做梦,不仅拖垮员工,还想榨干他们。
“万训真的白养你这个白眼狼。”林士伟喝下一大口茶,压下心头的怒火。
这样的话并未影响到林辰泽半毫。
“万训从未养过我,反倒是我们养活了万训来装满您的钱袋子,所以别装作可惜,您只是可惜从万训掏不出钱了。”林辰泽步步紧逼。
林士伟脸上的怒气快要突破面具,他还在极力忍耐着:“你就是这样在关家面前说的?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我知道,您一定好奇我向关家说了什么,其实,我说的故事您也清楚,这些事同样周经理也是知道的,当初他不是一手负责万训的采购吗?我们那些做出质量不过关的机器,不也是他一手买入的,从哪个设备厂买的来着?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周经理今天这个场合也应该在来着,少了他还真不行。”
林士伟只感觉血往头上涌,他一下子只感觉手脚冰凉,保持着一个姿势动弹不得。
可他嘴里依旧在否认:“你说的这些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
“您不用急着否认,我已经将我能获得的所有证据都提交给关家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停止给万训的贷款——这些事情查查便知,您也别怪我多嘴。”林辰泽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他的语气听着并无半分道歉的意味。
“什么证据?”
林辰泽耸了耸肩,并未透露一字。
林士伟一时也想不起他到底提交了什么证据,只觉得体内冰冷与愤怒混合在一起,刺的他胸口作痛。
“你别想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把我置于死地。”林士伟把拳头捏的死死的,拒不承认自己有什么把柄。
“这些事都是您做的,我从未强迫您去做。”
责任倒是被他推的一干二净了。
面前这个以前什么都会服从的人,原来一直都在默默等待着从背后捅自己一刀的这一天。
林士伟的眼前一下子闪过去很多事情。
现在有理由怀疑,以前他做的那么多的事情,也都是别有用心。
“刚开始你拉来的那么多家银行提供给万训贷款,也是在给我下套子了?”林士伟竟无法揣测林辰泽是从何时怀着这样的心思。
林辰泽永远是做的最好的那个,需要贷款他便可以拉来贷款,文件需要签字他便搞得来签名,现在看来,他真的过于优异了。
林辰泽控制住自己发出冷哼:“我说过了,我只是在完成布置给我的任务,林董事长,是您的野心要求我拉来这么多家银行,是您的豪言壮语让关家给您一路大开绿灯,您心里清楚,点火的人从来不是我。”
“是您自己才对。”林辰泽吐出最后几个字。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入了林士伟的心脏。
万训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顺利的,Z市正是急缺一种代表性产业的时候,万训赶上了趟,也被捧上了天。
在这其中能保持着自我,是很难的。
是时代,是Z市,是所有人在赶着他往前走,是他们不知不觉让万训变成这么庞大的一个企业的。
而当这一切被堆积的太快,快要面临倒塌的时候,怎么就变成了自己一人的责任。
就是因为有林辰泽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存在。
可面前的林辰泽却似不这样想,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自己:“林董事长,你好好想想,万训的成立到如今,犯下的错可不少——”他伸出指头比划着,声音铿锵有力:“这其中的其一,便是你好高骛远,浮而不实!从万训一开始建立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想过踏踏实实的做好一门生意?你看看万训今天占地2100亩的规模,超过一半以上都从未开过工,给自己修筑的别墅,光是植被都花了2000万,建设规划哪里不是心血来潮?别墅区那建了一半的游泳馆,怕是现在还被晾在一边吧?只顾面子,不顾里子,很容易撑不起来的。”
林辰泽俯下身,手指伸出两个:“这罪里的其二,便是您手下的这批拉帮结派,腐败其中的管理者,放眼望去集团里,哪里能找出一个真正真才实干位居高位的人?全是一丘之貉,全是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只想着保住自己的位置,把露一点真本事的人往脚下踩,现在集团里,还真没有几个我看得上眼的人。”
林士伟的瞳孔里印出林辰泽站起身的身影,他冷冷地往下瞥一眼,将手揣进兜里:“这第三点的管理混乱,相信您自己也知道了,飞鸿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一开始品控不严导致的质量不过关,所以飞鸿才要退货的?百国建设有限公司,不也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起来过做前期调查导致的?和海外合作的那批货?甚至连该办什么手续都没搞清楚——全是一盘散沙。亏您还觉得万训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仅凭我的一己之力——实在可悲。”
“你以为凭你的这一派胡言就可以影响到万训?”林士伟根本不松口。
对集团心存异心的人当然只看得见集团不好的地方。
再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影不影响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交给别人判断吧。”林辰泽倒也不想与他在言语上争个高低。
对,关键是林辰泽提交给关家的证据,要打听出来是什么证据,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要着急,慢慢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有这种心思的?”林士伟的血液都像是冰凉的,他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这一秒钟像是拉长了。
林辰泽重新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向后靠去,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身侧,他的眼神朝下,眼神像是透过了自己,看向了过去更远的地方,他眼神里的那种蔑视,那种愤怒,那种仇恨,都被他化成了波澜不惊,深深藏在他的眼底。
林辰泽从没提过两个人的私人感情,可这个问题他突然给出了回答。
“父亲。从您成为我父亲的那天起。”他轻声说。
面前的这个熟悉再不过的人,早就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模样。
他什么时候成长成为了这副模样了,连他的五官、他的脸此刻当下林士伟都感觉到陌生。小时候他默默站在原地仰视自己的模样,那张稚嫩的脸早已在面前的这个青年的面庞上消失无踪了。
小时候因为什么事?哦,好像是因为他吵着要离开,要去找妈妈,自己狠狠揍过他一顿,边打边骂,连着他死去的妈妈一起,骂的很难听。
那时候的自己还年轻,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拖油瓶,心里自然也是恼怒的。
“你妈早就死了!”
好像自那次开始,他便再也没哭闹过了。即使有时看不惯他的那个样子,没有理由的将他拉过来揍他,也再没听过他那天那般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是从那天开始的吗?
他静静看着自己的眼神,永远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后来他就安静的长大了,从来不需要自己费心,就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似的。
学校的成绩单,林士伟从未签过字,他的生活费,也从张口向自己讨要过。
有天他突然提起,想进公司锻炼自己。
这还是第一次林辰泽向自己寻求帮助,也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低下头来。
看来,他终于搞懂谁强谁弱,谁高谁低了。
于是这个请求很快就被答应了。
虽然那个公司最终也是被收购后倒闭,但自己也从中尝到了不少甜头。
林辰泽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进入自己的视线的。
他身上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果决,并且一切事情交给他都会做到完美,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甚至分寸感也很好。
于是成立万训时,他也理所当然的跟着一起。
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和多年前一样,依旧猜测不透。
不过没关系,他听话,他能创造利益便够了。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的夸奖起他,顺带会奉承自己教子有方,每当这时候林士伟总是从心底里涌出一些不安,这些不安让他格外提防林辰泽,他每上升一步就要被向下压两步。
却没想到,他会咬自己咬的这么痛。
眼前的林辰泽依旧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那种眼神这么多年,都没变化过。
而林士伟却第一次看懂了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在叫嚣着愤懑、怒火以及掩藏最浓的仇恨。
是恨。
他的眼神里全是恨。
没想到二十年多年过去了,这才是林士伟第一次看懂林辰泽的时候。
林士伟再开口,只感觉嗓子都哑了,农夫与蛇的故事,他今天第一次感受到。
“林辰泽,亏我养你这么久,要是没我,你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垃圾洞饿死了。”林士伟咬着牙龈。
林辰泽没说话,他悲悯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看动物在挣扎。
“你不要忘了,你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提交的那些证据里,也许还有你自己的手笔,万训往来的交易经过你手的如此之多,你别以为你还能抽身而退。”
“我从来只是在完成布置给我的任务。”林辰泽再次重复这句话。
他说的话滴水不漏,到底提交了什么证据给关家,他一个字也没透露。
林士伟靠在椅背上剧烈的呼吸着,他的眼神像是随时都要扑过来掐住林辰泽的脖子,小小的火苗还在不断翻腾着加热茶壶的底部,可两人杯子里茶都已经凉了。
林辰泽站了起来,话已说完,对于对面的人也再无任何话可说了。
他原本也没指望会从林士伟嘴里听到一句“对不起”。
就连示弱的话他也没有期待过。
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就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其他人的原因。
林辰泽背过身还没走几步,就看见茶杯擦过自己的身旁在对面的墙壁上破裂。
地上滴滴答答的都是一路洒的茶水。
可林辰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