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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翻过年去,正月二十四,宋成杰、申俭行一干人方到了弗城。
      历年正月,都是高门间往来最多的时候;京中士族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日日都有酒宴、文会,那等人缘好、才名高,或者是脸皮厚的,兴许一天都能赶三场应酬。
      这也是许多青年子弟拓展人脉圈子的好时候。
      京中士族青年的圈子,大大小小至少二三十个,平日里难得有机会往来,而没有过往来,贸然相约、主动结识便很是唐突。而正月里大大小小的宴会,正是这些分属不相干的圈子的青年,拉拢关系的好去处。
      一场不成,紧接着就还有下一场。不比平时,虚度了一场,说不得要等一二个月才有下一次机会。
      以上,是对上进的人来说的。而对于不怎么上进的人,京城的整个正月都是玩乐的好时机。
      这个时候被派出来做钦差,年纪大的人看见的是仕途坦荡,是天子重用,是乐意的;但年轻的、见识还比较浅的士族小辈,就未必乐意了。
      宋成杰显然就是不乐意的那种小辈。
      他是宋家大家长的嫡子,母亲是辛家主的亲侄女,在他看来,自己不占长,但家里也绝不会亏待他,升迁什么的,五品以下必是手到擒来水到渠成。他想着,自己从六品升上去,也不过就是再等小半年的事情,出这一趟公差,很是没有必要。
      这一趟,去,是过两三个月回来后升官;不去,也是过个三四个月就能升迁。
      既然如此,干嘛非要我走这一遭?
      宋成杰很是不平。
      更别说,那去的是哪儿啊?是弗城,是塬县、蓬县!那是什么地方啊?是发了瘟疫的地方!这不是要他拿命去赌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六品到从五品的简单升迁吗!
      家里生母辛氏对此也是赞同的——赞同宋成杰的想法。
      只宋大人觉得,儿子身上有些实绩,以后才会更顺利。
      宋大人还道,平息民怨是白给的功绩,不懂的觉着危险,觉着棘手,实际上,那民怨终归只是民怨,民乱不过只是民乱,得了钱粮便很容易平息,哪里会像劝降反贼那样艰难?这功绩,够大,还容易到手,至于瘟疫,暂时还不成气候,朝廷钦差,出入前呼后拥,所过之处步步净场,感染疫气不过是个笑话。
      且,既然彼处有瘟疫一说,儿子奉命安民的功劳只会更大。
      辛氏和宋成杰面上是不再流露不满了,但心里却未必有改变。
      至少宋成杰的看法,是完全没有变化的。
      他不觉得这是功劳,只觉得这是个天大的拖累。
      于是这一路上,宋成杰就是百般地找茬挑剔不配合。
      走陆路的时候嫌马车颠簸,到了未上冻的地方换了水路,又说晕船。
      在驿馆住宿,嫌弃烧饭用的不是上等的东江米,嫌饭煮得太烂,嫌蔬菜油放多了炒得腻人,嫌奉来煮茶的热开水一股怪味,进了卧房又把自带的被褥枕垫换上——这没问题——却把驿馆准备的干净床被直接丢在房门外面。
      每每搞得接待钦差的各地驿官敢怒不敢言。
      申俭行就得打圆场,或者私底下和来接应的地方官或者驿馆官员赔好话。
      他本就是个闷葫芦性子,为人又确实很有几分软弱,和人说好话,就显得分外卑微又软弱好欺了。而这样的行止被宋成杰看在眼里,又惹了宋成杰不快,三天两头拿言语奚落于他。
      宋成杰性子也很有些奇怪。
      除了傲慢自大,平日里宋成杰只是急躁些,联系他那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心情不好,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偶尔这看着正常的急躁、心情不爽,会转变成暴躁,会变得极富攻击性。宋成杰骑术超卓,也好射猎,平日里不骑马,身上也总带着条马鞭,有回发作,他直接拿马鞭抽翻了桌上茶具,那响声听着是发了狠的,桌面上也留了一道深深的鞭痕,这若抽在人——抽在官员——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种种,直叫申俭行苦不堪言。
      而宋成杰又是宋家的嫡系。
      宋、申两家俱是久居京城的士族世家,但比起宋家,申家是各方都有所不及,宋家主还是申家两个嫡系晚辈的顶头上司,申俭行言行间更是不敢左着宋成杰,大着胆子劝几回见快把人火气劝上来了,便一句话不敢多说了,只能由着宋成杰耍脾气。
      等到了弗城,丁太守接待天使,宋成杰才终于有了些客气模样。
      弗城瘟疫爆发,到现在已经死了四百余人,还有得病的、没得病的五六百人在活人营里拘着。
      好在丁太守尽忠职守,处置及时,如今城内瘟疫基本断绝,算是安全。
      丁太守于太守府邸设宴款待了一干使者,席间有一道肉羹,丁太守捋须劝食,却并不介绍一字,宋成杰夹了一箸肉,一口尝出牛肉滋味,心下明白,口上对厨子连连夸赞。
      申俭行闻言,也尝了口自己面前的肉羹,愣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抖了一下。
      “丁大人尽忠王事,弗城虽早前陷于瘟病,但我来这儿一看,弗城上下民生安稳,分毫不见颓靡、凌乱之象,想是大人应对及时,治理有方。”夸完了厨子,宋成杰又夸赞丁太守道。
      丁太守直笑着说不敢当。
      饭用得差不多,又有一众美姬进来表演起歌舞,唱的是京城那边的调子,但又稍微带一点姜州东部自己的特色。宋成杰看得津津有味,面上的满意之色显而易见,申俭行亦看得认真。丁太守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二人的神情,见此唇边的笑容真实了许多。
      太守之前亦罹患瘟疫,侥幸保全了性命。但丁太守毕竟是知天命的人了,活一天,少一天,这一场大病耗了他大半的元气,他如今比平仁俨给他看病时要苍老枯瘦许多。
      他陪着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告罪说体力不支,要先行离席。两位客人只管继续欣赏歌舞,二位正月里远道而来都为平弗城民怨,这都是弗城的一片心意,莫要因为他这个老朽败兴。
      宋申两人自然连连说不会。
      丁氏长公子留下来陪客,二公子搀着丁太守离开。宋成杰赞二公子孝顺,意在表示并不介意二公子一道离席。
      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地捱了整整一个月的申俭行只想叹气。
      宋成杰可能真是头顺毛驴。
      你瞧,他这不是该说的话都会说吗。
      二公子搀太守回了房,之后眼珠乱转,被太守瞧见:“你可是打主意要回那宴上?”
      二公子确实在想着回去溜须那两个京城贵子。
      丁太守见二公子愣神,心知自己说中了,冷笑了一声:“他们这回,怕是悬!你别凑过去!离远些。等老大把他们打发了这事就结了。”
      二公子一惊,想问,丁太守却已经闭眼一副要睡的样子了。
      二公子走后,丁太守闭着眼叹口气。
      自己一世精明,临了临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蠢笨。
      这京里,斗得也是叫他看不懂了。
      两个人,一个出身更高,性情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尤其看不起庶民,兼喜怒无常,还似乎沾了那东西;另一个出身稍逊,胆小软弱,唯唯诺诺。
      两人聚在一处,根本看不出能成事的样子来。
      民变……京里竟是这样应对……
      他有自知之明。
      他看不懂,那,从最开始,就别沾上一点儿。
      若是他们侥幸成了事,他也好生招待了他们,也得了宋成杰的好言,并不损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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