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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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琳这晚上还是去赴约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当做一个告别，为自己白白失去父爱的很多年。
这次结束以后，港城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来。
高家这次派了司机来接她，于东升就站在门口，身影在夕阳下越来越远，模糊得像落入凡间的一抹余晖。
高俊善在跟她说话，她只是没听，在他有节奏的并不标准的国语里，一直看着那抹余晖被高耸入云的楼厦和浓重夜幕掩盖，渐渐有点明白什么。
晚餐在环生集团旗下一家米其林餐厅，顶层高楼的装潢非常气派，缀以传统柚木及檀木家具，各类古董恰如其分摆设在博古架和包厢各处，处处散发优雅的东方格调，还能俯瞰维港夜景。
进去的时候，门口排成整齐两排的旗袍美女对他们微笑点头。
高俊善说什么简单的参鸡汤，其实还是来这样繁复又奢侈氛围浓重的场所。
哦，也许这就是高家人口中的简单吃点。
高琳想到这里，就觉得他们可怜，也可笑。
包厢里除了服务员没别人，高琳自顾自选了个地方坐着，一个正向视线对着窗外的位置。
高俊善皱了眉，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因为门外响起服务员们整齐划一的恭迎声。
高弘毅到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看起来规矩很多的高德善。
两人一进门，高德善立刻发现高琳坐的位置不对劲，张嘴就想说什么，但高弘毅已经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他坐在高琳的对面。
于是高家姐弟也不好做声，跟着落座。
几乎是他们坐好的一瞬间，厨师已经亲自端着盘子进来了。有一些些经典粤馔，什么姜茸米酒蒸鲜蟹钳、厚切蜜汁叉烧、鲍汁猪脚仔，当然，更多的则是清粥小菜，高弘毅面前还格外多了一蛊黄澄澄的参鸡汤。
这老头子不是肝脏出了问题？这鸡汤一看就很油腻。高琳想。
见她盯着自己那一蛊汤，高弘毅忽然笑了，用拐杖轻轻敲上桌面，金属制的杖柄碰到蛊沿，清脆沉闷。他说：“你想喝的话……”
高琳未等他说完就打断：“不用。”
高家姐弟二人的脸色瞬间沉下去，并且变了几变。
高弘毅却似乎不以为意，依然笑着，很和蔼的样子：“那么，你觉得港城的夜景如何？”
高琳诚实地点头：“很美。”
可惜她不喜欢。
“先吃吧。”高弘毅很是宽宏大量地放话，不过在座心思各异，除了高琳并没人动筷子。
虽是粤菜，但米其林中餐也不是高琳的菜，法国人评的中餐标准，那怎么可信。
她吃得挑剔，有些夹进碗里只吃一口就不再动。
高弘毅就问：“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高琳还是很诚实，耸肩：“是有点。”
高德善看得直皱眉，忍不住斥责：“那也不应该浪费食物。”
“啊？”高琳伸出手指点点那一大桌子菜，环顾仅有的四个人，“我浪费吗？”
她不知道，这里没吃完的菜并不会被倒掉，只会进入那些“下人”们的肚子或口袋。
这是高家一家人出门用餐时默认的规矩，自己碗里的得吃完，而格外点多在桌上剩下的，是“赏赐”给别人的。
高德善冷哼，似乎顾忌什么，不再像之前一样冲动呛声，只不屑地抱着手臂拿鼻孔看她。
高琳只是觉得，这家人破事儿真多，吃个饭也都是数不尽的拐来拐去的歪肠子。
一桌人静默了好半天，高弘毅似乎觉得给的时间够了，终于开口：“高……小琳。”
高琳拿筷子的手顿住。
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从离开绍兴，离开父亲以后。
时隔多年，男人声音未变，只嗓音多了沉沉的高位者气势，不再有那个小小水乡里的肆意和……温柔。
于是她就没有答话。
高弘毅观察她的脸色，见无甚异样，便继续说道：“你看看。”
他张开双臂，连同身后维港仿若无垠的璀璨银河一起映在高琳眼睛里，“这是高家的江山，如果你愿意……”
浓厚得无法掩饰的豪气出现在他的声音里，高琳也许该觉得心神荡然，好像即将拥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许多人一辈子连味道都不曾闻过的顶层边缘。
“也可以是你的。”
可她只觉得中国银行的顶部真就如刀锋般凌厉骇人，将她和他们牢牢阻隔在两个世界。
高琳沉默很久，在三双眼睛的注视里漠然摇摇头：“可我不愿意。”
高家姐弟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高弘毅却笑起来：“我想你应该再考虑……”
“不用了。”高琳再次打断了他，她搁下筷子，慢慢擦了擦嘴，“你可以问问俞佳文，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变。”
高弘毅这么多年，早就习惯遇事从来不动声色，此刻却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猛然怔愣一秒。
但也只有一秒，他又恢复如常的笑：“小琳，你知道，我如今身体不太好，这么大的江山如果后继无人，你也不可惜吗？”
高琳这回直接站起身，拎着小挎包，脖颈高昂着像一只从小白鸽化成的天鹅，用鼻孔扫视了坐着的人：“当然不，我只是个乡下来没见识也没什么文化的庸俗的人，可比不得环生集团倾心培养的继承人。”
“你们待在你们的上流社会，我可得回家陪老妈。”
“还有，”她走到门口，微偏过头，对高弘毅说：“家里人不会这么叫我，她都叫我死囡囡。”
她大剌剌走出包厢，经过隔壁的时候，没发现半掩的门里，多了个跪坐着喝茶的女人。
那女人对面还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眼见高琳翩然而去的身影，有些不解：“申女士，就这么让她走了吗？万一以后有点什么差错……”
被称作申女士的人抬手止住他的话，慢悠悠喝了口茶：“不会。”
“这个高琳，说蠢也蠢，但在这些事上，说精明也不为过。”
*
走出餐厅气派的楼栋，海岸边夜色里，城市被宽广海面切割成两半，一半在天边一半在眼前，有道颀长身影就静默地立在那里。
高琳抿着唇低头，迅速地跑了过去，一头扎进那人怀里。
于东升正低头在想什么，被忽然窜过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但熟悉的热烈香气率先而来侵占思维，他下意识就伸手将人抱住。
丝绸般滑润触感的发顶微微颤动着蹭着他的下颌，高琳语带颤抖：“于东升……”
心脏瞬间揪成一团，来不及思考这间隔的几月，当下他只觉得被压抑的思念顷刻席卷疼痛到难忍，将人搂得更紧，“我在。”
高琳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睫羽微微颤抖，一直抖得于东升想冲进餐厅替她找回公道。
“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吗？”他语气有点急，手掌掰着高琳的肩想将人挪开点看清表情。
没想到这一挪，竟然很轻易就把死死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挪开了。
“逗你的。”高琳抬起的脸上挂着笑，眼睛弯弯，语气带着让他熟悉到刻骨的撒娇意味：“于东升，你带我回家吗？”
城市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远在天边的繁盛宇宙，一半是近在咫尺的海风与他。
她在这时候想起，到北京以后，她有一次因为俞佳文晚归闹脾气，打开屋里所有灯躺在沙发上睁眼发呆，俞佳文回来以后，却没有生气，拿了条毛毯给她盖上，静静给她读一本书，里头有一句话，让从来没有什么文艺细胞的她也记了很久。
世人惊叹的桥段终沦为老生常谈。
读到这里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俞佳文只留一盏小灯，偌大客厅角落里的家具躲在光亮找不到的地方，俞佳文捏住她冰冷的手塞进毛毯，没再放开，沉默很久，一如那些在角落里维持静默轮廓的家具，身上成熟干练的香水味散去，只还剩一点儿皂味清香。
就像此时此刻，半边繁华城市只浓缩成一角四四方方的天井小院，那里有一株杏花，多了一个眉目漂亮的青年，融进散逸的湿气清香。
她明白，以后不管是否会再来港城，也不管此番结果如何，这个人将会是归处。
海风将他T恤衣角吹得鼓荡，于东升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好，我们回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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