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调》喜崇

45、第 45 章

　　咖啡杯沿在温暖室内沁出水珠，在彭玛丽手指焦躁的敲击下发出不规则的响声。
　　对面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少喝点冷的……”
　　“跟你有关系吗？”彭玛丽冷漠地打断他，招手叫来服务生，“再要一杯冰拿铁，多冰，打包。”

　　“你们女人就是爱作死，要不是你妈那么爱吃冰的，也不会生不出男孩。”男人摇摇头，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让服务生将账单递给他，露出腕间名贵手表。
　　彭玛丽看了看那表，发出一声嗤笑。
　　在账单上龙飞凤舞签好字，男人头也不抬：“说吧，你找我来什么事？”

　　彭玛丽没急着说话，拿出包里一份文件，慢悠悠搭在桌上，男人伸手想拿，她又立刻缩回手，“别急呀。”
　　男人失态了一瞬，复又挂上稳重的微笑：“我不急，该急的是你们吧。”
　　彭玛丽咬咬牙，骂了句脏话。

　　“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男人似笑非笑，“还是想像你妈一样人到中年惨遭抛弃？”
　　“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去找你那个可爱小情儿的爸爸。”
　　男人无所谓地耸肩，“可别来这招了，这点你就不如你妈，没那么聪明，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我希望你能有点晚辈的样子。”

　　怒火再甚也要抑制，不是因为面前这人是她爸，只因为自己那傻兮兮的妈不小心被这个人渣知道了一大笔婚后得到的版权费，明明都分居两年了，明明只是个在离婚协议上签个字就再也不用扯上关系的畜生，可自己只能坐在这里，用一些本来也不想用的手段，来跟他谈条件。

　　想到这里，彭玛丽不禁又在心里埋怨起家里那个只知道写书的傻女人。
　　世上那么多夫妻，藏好各自的财产在离婚时瞒着对方一分也不多给的不在少数，偏偏就让自己的妈遇到这种事——婚前写作的书籍，婚后才卖出版权，被为了攀高枝出轨的人渣老公知道，死活要闹上法庭判决离婚。

　　空有一腔才华，人生却过得如同浆糊，还要连累自己。

　　相比之下，其实她很佩服面前这男人的手段，人到中年，还能骗到新进报社的应届生给他怀了个孩子。
　　还不是普通的大学生，人家可是报社高层领导的独生女。
　　不经世事的天真姑娘，被个即将离异的中年男人三言两语哄得晕头转向，硬生生用挺起来的肚子逼父母答应成全她所谓的“爱情”。

　　真想让那傻姑娘看看这人的真面目。彭玛丽这么想着，还是收敛了姿态，又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
　　“干嘛？”男人嗤笑，“说过很多次了，那是本来就属于我的钱，不改协议内容我是不会签字的。”

　　“这个，”彭玛丽举起文件，“用来换你在离婚协议上的签字。”
　　“哦？”男人挑眉，接着冷笑：“可别糊弄我，什么内容可以让我放弃一套房的首付钱？”
　　彭玛丽没有回答，只说：“你快要竞聘总部主编了吧。”

　　“我承认你很聪明，在某些方面。”彭玛丽双手交叉，语速不快不慢，“但你用这种方式娶人家25岁刚毕业的小姑娘，欺负读书读傻的还行，要想真的稳固过后的地位，不靠自己的实力竞聘上这次的岗位，到手的资源也就那样。”

　　“这里的东西，可以让你在不抱婆家大腿的情况下稳稳升职。”

　　男人心里一惊。
　　他死握着版权费不放，就是想利用这笔钱再去买套新房，虽然只能给上首付，但至少表明自己不会让未来的老婆无房可住的态度，至于之后，总之两人肯定不会住自己这套贷款商品房，毕竟现在他都蹭了人家给女儿买的小公寓。
　　他也摸清楚了，婚后他们家给准备了套朝阳区的大房子，不给独生女给谁呢。

　　只是目前也有点问题，对方家里确实对他没多少好感，哪怕小姑娘成天见在爸妈耳边念叨自己的能力强，但如果这次他们存心考验自己，不帮忙找关系抢到主编的位置，那费的力气就不止是一套郊区公寓的首付了。

　　“看你也不太想闹上法庭，如果能顺利‘入赘’人家里，几百万算什么呢。”
　　彭玛丽再烧一把火。

　　男人表情已经变了些，“那你怎么证明，这东西可以保证我升职？”
　　彭玛丽举起手指甲，轻轻吹了口，没有可以压低声音：“你知道高弘毅？”

　　高弘毅——港城的环生集团掌门人。男人皱眉，还不太相信，“高弘毅谁不知道？但人家膝下一双儿女，跟妻子和美，能有什么秘辛？”
　　他没什么基础实力，无法胜任报社里金融政治类的专栏，只得专门做娱乐板块，做这行的，谁都清楚那些所谓豪门的“和美”，这么说只是想激彭玛丽稍微透点底。

　　但彭玛丽不是傻子，她直接收掉手中的文件，将离婚协议递过去，“信与不信由你。”

　　她笃定自信的态度，最终让男人微微抖着手，将协议收了起来。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见。”彭玛丽站起身，提着打包好的拿铁，居高临下道：“等你们签完字领了证，我就把东西给你。”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她看见路边的樱花绽放些许，雪白的花蕊在午后日光下很晃眼。

　　“看樱花！”高琳的声音从卧室极具穿透力地传到客厅，“于东升！”
　　于东升在沙发上抬手捂脸，感觉宿醉后的头疼更强烈了些。

　　睁开眼睛的时候，高琳已经蹲在沙发一脚扯他被子，“到时候我们去偷偷摘樱桃好吧？”
　　“你是不是傻……”于东升艰难坐起来，“我们小区哪有樱桃树，那是樱花，不是樱桃花！”
　　高琳瞬间嘟嘴作委屈状，“昨天晚上在床上明明那么温柔，今天裤子一穿就凶人家……”

　　于东升将她越凑越近的脑袋推开，面无表情起了身，指着门口一袋垃圾道：“早上你睡得像猪一样，西瓜拉了屎，我给收拾到那里了。”
　　“你真好。”高琳顺势就坐上了沙发，将他正收拾的被子坐了一半到屁股下面，“那你下去扔垃圾的时候顺带帮我溜溜瓜呗，我脚疼。”

　　刚才嘚嘚儿从卧室跑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脚疼！于东升都懒得吐槽，两手提着满满的垃圾袋带着西瓜就下楼了。
　　哪知回来的时候，沙发上凌乱的被毯不见了，小厨房溢出浓郁的咖啡香气。
　　高琳从门里探出半个头，“于东升，吃早饭啦。”

　　厨房外的小餐桌上，整齐摆好了两盘精致的西餐，班尼迪克蛋配两根烤肠，其上覆盖酥脆的小土豆，切干达酪裹着蓬松的炒蛋塞进热乎乎的芝麻奶油蛋卷……
　　高琳手捧俩精美骨瓷杯晃过来，坐下前还正式将胸前的围裙取了叠好，整齐搭上椅背。

　　“欢迎回家，辛苦啦！”她笑眯眯地伸开双手做迎接状。

　　于东升：“……”他竟是不知道包租婆家里还有围裙这种东西。

　　洗完手过来落座，于东升顺口问：“你做的吗？”
　　高琳支着下巴嬉皮笑脸：“怎么了，不是我做的你吃不下吗？”
　　是他天真了，这一桌子精美的brunch怎么可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包租婆的杰作，多半是点了个什么外卖。

　　“这是我做的。”高琳伸出指尖敲击骨瓷杯外壁，刻意将小拇指翘起个兰花指，着重解释：“用这双手，做的哦。”
　　于东升：“你够了。”

　　“干嘛，你只喜欢脚不喜欢……”高琳锲而不舍试探他的底线。
　　于东升额头青筋隐隐浮现：“再废话你自己吃。”

　　包租婆总算乖乖闭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举起那杯咖啡送进嘴里。
　　“怎么样？”她问。

　　味道有些焦苦……过萃了。
　　于东升说：“很好喝。”

　　高琳满意了，细细拿餐巾擦过手指，才举起刀叉优雅进食。

　　“两人一狗四季三餐。”高琳打了个响指，问他：“是不是很幸福？有没有点你想象中的样子啦？”

　　她的模样忍不住带着些小得意，落地窗外的暖光晕染脸侧，恍惚间于东升以为自己会跟她就这么一起面对面进餐很多年。

　　“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