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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血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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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来回勘查数次,愈发有了定见:这汝南王府中层阁叠楼,但守护阵法最凶险之处并非深锁密院,而是荷塘水榭中央,栏杆疏疏朗朗围定一方太湖石山。
——东京不比襄阳地方,多少双眼睛盯着,府邸中哪敢有违制楼阁?
念及此,白玉堂暗暗点头:这赵宗晟行事细密,牵系多少人身家性命的歃血盟书,多半便在这里。
卢家庄能于江湖中享“陷空”之名,那上面七窟四岛、三峰六岭,共三窍二十五孔,各处机关全都是八宝螺丝转弦的法子,皆白玉堂谋划督造——当日冲霄楼千钧一发,险中竟能寻隙脱困,亦赖他深谙阵法建筑窍要。
眼前这水阵虽精妙,却难不倒白玉堂,琢磨两柱香时分,已看出阵眼在上泽下水的“困”位。
所谓“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困而不失其所”,正是精微变化之本。而阵法之动,应在六三爻,按《周易》爻辞,乃“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此际天边有焰光熊烈,喧闹厮杀声隐然传来。
白玉堂无声一笑,心道:“这番王府闹猫,阵仗可不小!……五爷却隔着一池白荷花,蹲在这里傻瞧石头。所谓困于石,亦已然‘入于其宫’,至于那啥‘不见其妻’之凶……不会应在一只奸猾猫儿身上罢?”
想到展昭正不知如何厮拚,方能留这里一派安谧,白玉堂心中暗泛暖意。
重又定心,再瞧这阵势,层层计算下来,这困卦六三爻一动,便成风下泽上的“大过”卦象,有栋桡之凶。
情知阵法一旦发动势必无幸,但,锦毛鼠白五爷又岂肯畏难逡巡?
沉吟再四,轻轻一击掌,白玉堂已自定了决心:为今之计,只有先硬夺了阵眼中秘藏,抢在阴阳变乱发动之前,仗绝顶轻功逃出。
人尚原地悠然瞧着水中山石,真炁已提升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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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春神色渐定,劲道逐渐行开,碧眼紫髯贲张,仗着力沉劲厚,七宝刀大开大阖,渐渐挽回颓势。
展昭素以内息浑厚著称,今日对战北侠,却尽展轻灵飘忽之长,但见剑光矫夭似游龙、身形往复如电,一袭煌然官服身影流风满院,竟若霜枫红遍。
别说艾虎看得兴奋,连相斗刀剑声都渐渐稀疏,在场但凡会两下子的,个个屏息静气,瞩目绝顶高手一战。更休提卢方、徐庆一干人等,真看得心摇神驰。斗到险处,甚至情不自禁嚷出“好!”、“着啊”、“嗐”这般惊呼。
智化心思细密,武道上又不甚沉迷,凝注场中二人,心思百转:
——这贵妇是何身份?荆钗素衣能不减高华气度,又得三鼠衷心卫护?胆敢跑来口口声声冲九爷嚷“孩儿”云云,瞧这模样竟是相互熟稔,又怎地剑拔弩张?
——展昭不打一声招呼便激战欧阳春,却是为何?若说是成心报复当日茉花村坏名头之羞,此刻强敌环伺,以私害公实不似南侠行事;若说展昭当真屈身事敌,为这九爷与旧交翻脸,直接捉较弱的艾虎甚或智化要挟,岂非能避免苦战,且更利落?
莫非……
智化翻来覆去正琢磨,忽听身畔艾虎一声惊呼:“师父,不好——那帮硬弩手退开列阵了!”
血肉之躯功夫再高,怎抵挡得住硬弩齐射?
混乱中,智化暗道一声“糟”,正欲仰头做啸,跟欧阳春一同先退走再说,可眼前二人鏖战正烈,岂能说停便停?
忽听耳边一声长啸起,直若龙吟。
智化抬眼看处,见激越啸声中,展昭身形倏拔地而起,升到极处,空中却轻轻巧巧一个转折,厉芒化为森冷霹雳闪电,直击而下。
上古神兵巨阙光寒。
人剑合一。
——凌厉肃杀之境,震慑得全场胆寒。
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欧阳春本无以命相拚之念,剑芒袭来,只能提足十二成内息,七宝刀往上硬架,就势一滚,狼狈避开锋刃。
耳边只闻“咔嚓”一声,心下无奈——爱若性命的宝刀已断为两截,算是替主人挡了灾。
众人方心摇神驰,展昭竟毫不停顿,借欧阳春反击之力身形又起,巨阙剑光却袭向一众□□手之利器。顿时,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夹杂七零八落胆寒求饶声。
这一剑,挟当世二名侠合力之威。
区区侍卫但知列队听命,岂堪一击?
智化念头快,三鼠及随来众人兴高采烈忙着轰然喝采,他已径自奔出,拉定正鱼跃而起的欧阳春,低声问:“没事罢?”
欧阳春苦笑摇头:“瞧着杀气重,其实展爷力道用得甚巧,愚兄一时气滞脱力,并无大碍。”
情知北侠一生最爱惜令名,今夜当众堂堂正正对决,竟在南侠剑底输得如此狼狈,智化也只能暗叹——二人均当世之雄,本堪势均力敌,欧阳春力道雄浑、展昭轻功绝顶,各擅胜场,谁料展昭竟能这般气势凌厉、一往无前?
只恐江湖无情,小人纷纭议论“北侠欺世盗名”,在所难免。
握一握欧阳春手,智化正欲议定行止,却听得那边展昭一声叱喝:“见御牌如皇上亲临,尔等还不速速跪礼?”
声音虽不大,却用足了内息,压过众多纷乱嘈杂,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人耳中。
立时便听蒋平应声大喊:“臣六品校尉蒋平,叩请圣安!”
众人纷纷跟随,连赵宗晟下属亦不敢公然抗旨,俱乖乖跪下。
智化也唱名拜伏,起身时瞧着欧阳春,向贵妇人那边努努嘴。二人相契多年,欧阳春会意,知他乱中辨声的耳力不够,贴近了,轻声道:“方才她唱名,报的是‘景佑公主、皇嗣子妃高氏’。”
智化一惊,皱眉沉吟。
欧阳春微微摇头,喟道:“听展昭声息,内力已近耗竭——他借我之力一举击散弩队、震慑群小控制局面,原为上上之策。但事后需好好调养,方能免受内伤。”
这时,展昭已收了御赐“如朕亲临”龙纹金牌,正命卢方、徐庆等带人收缴弩机捆人,蒋平去制住赵宗晟,怕正房火势蔓延成灾,还忙着调派人手过去救火。
艾虎年虽幼却知机,夺了一把钢刀过来,递给颓丧恍惚的义父,又奔去帮蒋平忙。
眼见焰烅危急,智化自告奋勇带队去救火,方要出院门,听得轻微机弩声。
惊回首,厉风疾响处,见一道寒光直奔正欲上前质问赵宗晟的高妃。转瞬红影一闪,展昭已挡在前,闷哼一声,手捂住胸口。
不多时,汩汩血渍已渗出指缝。
高妃脸色惨白,强自镇定着命道:“快来人,扶展大人歇息,千万仔细,莫触动伤口。”
自己疾点,封住了伤口周围几处大穴,暂止住血行,展昭脸色渐苍白,轻声道:“这点伤不碍事。不过,嗣子妃万金之躯不宜涉险,还请速去。”
高妃摇头,盯着被蒋平扣住的赵宗晟,凄声喝道:“九哥,请还我孩儿来。”
赵宗晟却恍若未闻,快要滴出血般眼珠直瞪着蔡抗,恨道:“姓蔡的,九爷何曾亏待过你,竟然投奔没出息的十三?……爷有铁证,你就等着砍头罢——跟展昭这喂不熟的狼羔子一样!”
蔡抗从容一拱手,道:“九爷雄才大略,蔡某不敢评说。但这些年来,每想起皇子陆续夭折,纵然不曾经手,亦辗转难眠。最近深受九爷信任,有幸亲耳听见刺杀皇嗣子命令、随后还要安排展大人进宫行刺圣上,更睡不安枕。”
赵宗晟止住詈骂,竟仰天狂笑,又傲然道:“前几次屡屡失手,今夜之计万无一失,连老十三的两个儿子都掳了回来——高滔滔,纵然你得这两个反覆小人相助,又能有甚么能为?”
虽牵挂亲子,高妃见展昭伤势厉害,并不理赵宗晟挑衅,只急道:“流这么多血,如何是好?……蔡先生、蒋校尉,是不是先送展大人去医治要紧?”
蔡抗却两手乱摇,道:“东宫有公孙先生相助,嗣子虽中杀人之毒,性命已无碍。为今之计,务必借势夺回世子与襄阳王遗孤,方能顾及其余。”
展昭大惊,捂胸口疾转身,沉声道:“九爷,若能赐还二位小世子,还好商量。”
黑妖狐本就心思灵敏,外加旁观者清,知展昭内力耗竭之际仍救人,这弩箭伤势决计不轻。
念及面前这位高妃亲生的世子,他日也大有可能登位,智化不敢置身事外,拱手道:“展大人勿挂心。智某这就去搜它个底朝天,看这区区府邸,如何藏得住世子?”
这是要来硬的。
赵宗晟却夷然不惧,哂笑一声,大吼一声“那两个幼儿爷不要了,砍”,听得墙外遥遥答应,才回过身,冷冷叱道:“贼子大胆!区区一个蔡抗反水,难为得了九爷?……尔等无故跑来扰攘私斗,爷还要办你擅闯王府之罪!”
声音未落,展昭已闪动身形,直扑外面那模糊答应声处。
尚有一高大虬髯身形同时腾起。